第五章 飛鳥與蟲豸
高陶睜開眼,入目便是那張熟悉的臉龐,一時恍然若夢。
陶霄明亮杏眼輕眨,柔聲道:“師弟,起床了!”
他愣怔了一瞬間,仿佛還是前世年少之時,竟脫口問道:“有早飯嗎?”
“當然有!現(xiàn)在起來吃,粥剛剛好!”陶霄態(tài)度極好,笑容溫和。
她的心里正在雀躍:我陶霄,從今天起,終于不用作日日二千斤柴,一百擔水,二十條竹青蟲的黑暗苦工了!
為了鼓勵師弟早日上崗,去做牛做馬……
她一早起來就精心準備了早飯,可以說把她這小院子里儲存的所有好東西都拿出來了。
高陶來到院子里洗了把臉,看著小石桌上擺著好幾個碗碟,有蒸臘肉,有油拌竹筍,有腌菜,還有拌辣子,以及兩碗熱氣騰騰的白米粥。
凝氣期低階弟子尚未打破天地桎楛,引靈氣改造自身,日常也需和尋常人等一般飲食。
“快吃,這粥溫度正好!”
陶霄熱情的將粥遞了過來,笑著說:“多吃些,鍋里還有!多吃才能多干活——咳——才能對你的身體好!呵呵……”
高陶微微一笑,接過粥碗。
已是百年不聞人間煙火,一口下去,稻米淡淡清香在口中散開,這是心有歸屬的味道!
師弟大口的喝完了兩碗粥,小菜吃了不少,陶霄心中的喜悅都要溢出來了。
這是奔向自由之盛餐,是仙子陶霄解脫之禮贊!
她滿臉笑容,語帶鼓勵的說:“師弟,定要努力??!”
高陶看著她滿臉期待的神色,問道:“努什么力?”
“一會兒我就帶你去郁林山,看看砍柴的地方。還有半山腰的虎泉,你需要從那里打水……”
“看那個做甚?不去!”
高陶吃完便站起身來,向客房走去,說道:“我還沒睡醒,還需再睡會兒!”
“哎——你……”陶霄騰的一下跳了起來,大急叫道:“你——你得去干活,不能再睡了!”
“我為啥要干活?”
“我是你的主人……是你的師姐,我讓你干活你就得去干!你不能白吃白喝吧?”
“那好吧,我不承認你是我的師姐了!”高陶走進客房,將門咣的關上了。
“你——你——”陶霄咬牙攥拳,氣得胸脯起伏……
天啊,這小子竟然不干活,那我豈不是不但沒好處,反而召喚了一個大累贅?
她心中大為失望,怒氣沖沖的背上扁擔和繩子,拿起斧頭,指著客房狠狠叫道:“看在你剛來的份上,再讓你歇幾天,反正得跟著我去干活!”
她大步走出了院子,站在門外停了片刻,又巴巴跑了回來。
她瞪著客房,惡狠狠喊道:“粥在鍋里,還有煮的紅薯,中午餓了自己熱熱吃!哼——”
說完她急匆匆出門趕工去了。
高陶站在房內,從窗戶縫隙中,靜靜的注視著她離去的身影。
正午時分,烈日如爐。
陶霄背著小山般大小的柴垛,沿著山道緩緩走下,頭上滿是密密的汗珠,順著臉頰流下。
兩千斤木柴,不是個小數(shù),需要砍倒砍碎四棵鐵樹。
雜役房的人非常挑剔,總是對她橫挑鼻子豎挑眼。
他們只要樹干部分砍成的柴,還得劈成大小一致的長條。枝杈一律不要,哪怕是粗壯的虬枝也不收。
今天花了整整一個上午,她方才將柴砍完,來不及吃飯便趕緊背了下來。
若是晚了,便影響下午的工作。下午她還要挑一百擔水,還要去抓竹青蟲,這東西顏色和竹子一模一樣,躲在竹林里,很是難抓。
這柴垛很沉,壓得她腰都彎了,在酷熱的陽光下,她已然大汗淋漓,破舊的麻衣扎的全身難受。
她伸手拔下一根木刺,揉著被扎的又疼又癢的脖頸。
山道對面,來了一群衣衫整潔,香氣繚繞的內門女修,一個個娉娉婷婷,衣衫華貴,向這邊走來。
陶霄趕緊向道邊躲去,想避開這群人。
可是她背著這般大的一垛柴火,如此顯眼,又能躲到哪里去?
那些內門女修極為眼尖,立刻發(fā)現(xiàn)了她。
為首一女容貌上等,掩嘴一笑,便帶著眾女走了上來。
她的眼神掃過陶霄破爛的麻衣,大汗淋漓的脖頸,不由伸手在鼻子前扇了扇,一臉嫌棄的樣子。
她尚未開口,另一面相刻薄的女修便開口笑道:“喲——這不是長茗真人座下的內門弟子陶霄嗎?怎背著這么大一堆柴火,這是在鍛煉體修的法門吧?這么熱的天,陶師妹可真是好生努力??!”
眾女一片笑聲,各自面色不同,有的面帶鄙夷,有的目帶同情。
陶霄哼了一聲,不去理會她們,要繞開她們向前行去。
那群女修卻是橫向一攔,將她堵住。
為首那女子笑道:“陶師妹,咱們好久沒聊聊天了。對了,你那木頭夫婿如何,可已經被你召喚來了?”
眾女又是一陣大笑,這陶大傻子真是有趣,把塊木頭看的極為珍重,竟是當成了真的道侶一般。
為首那女子又是笑道:“咱們陶師妹眼光那么高,大家猜猜她將來的道侶會是何等了不起的人物?”
先前開口的尖酸女子名叫宋云茜,她夸張笑道:“朝陽峰張老師伯的老伴死了!最近他無人管束,廣納小妾,已是納了九房凡人女子。陶師妹可得抓緊機會,去做他的第十房侍妾!”
眾女又是一陣嬉笑,又有一人插言道:“御獸苑陳師兄尚未婚娶,又是內門弟子,也是個好人選。就是他沒了雙腿,日常生活可能有些不便,不過陶師妹能背動這么重的柴垛,背著她夫婿卻也不難!”
“哈哈哈——”眾女又是一陣笑聲,快活至極。
陶霄冷冷看著她們,卻不說話。
這種事她習以為常,隔三差五便會有人拿她取笑。
初時她還會委屈難過,后來她則是一言不發(fā),冷漠相對。
只是今日,她發(fā)現(xiàn)自己根本不在乎了,只想快做完活,回到那小院兒去。
有人在那里等著她!
她心中突感到了踏實,孤獨之人往往脆弱,但若是有個人愿意從天光乍破到暮雪白頭,都在那里守著你。
那么即使這世界風浪再大,那又如何?
想到這里,她微微一笑,搖了搖頭。
她這淡然的表情瞬間激怒了對面幾女,她們都是天上美麗的飛鳥,這陶霄只是地上的蟲豸,竟然還對她們露出這種不屑表情,真是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