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09 真正的貧窮

　　疤哥吸了吸鼻子，道：“外城并非沒有美食?！?p>　　陳安眨巴了下眼睛，有些不明所以。

　　兩人踏上那厚重的木橋，眼前的光景也一改內(nèi)城的整潔與漂亮。

　　滿地的灰白色砂礫中，布滿了煙頭，易拉罐，口香糖皮等垃圾，周圍的房屋破舊而泛著油污，一個個鐵皮罐，塑料布，躺在地上曬著太陽，衣衫襤褸，嚴(yán)重營養(yǎng)不良，眸中沒有神采的外城人...

　　這一切的一切，組成了外城的風(fēng)景。

　　仿佛每一個要素都在告訴陳安。

　　這里是貧民窟。

　　陳安的鼻子微微一動，他的眉頭略微皺起，之前在外城的時候沒發(fā)現(xiàn)，這里的味道...有些難聞。

　　汗水，垃圾，雜物，在烈日陽光的照射下，顯得干燥而惡心。

　　在外城呆久了，習(xí)慣了還好，可從內(nèi)城一出來，與內(nèi)城的空氣相比，這種差距就很大了。

　　疤哥帶著路，陳安跟在旁邊，略微慢了半步。

　　一路穿過雜亂的房屋與破舊的帳篷，他們來到了一棟算得上“屋子”的屋子前。

　　這間屋子是由木板與鋼筋組成的，分為外部的開放式頂棚，內(nèi)部的正常房屋，兩個部分。

　　頂棚下面擺著零零散散的幾個桌椅，上面鋪著洗的發(fā)白的布匹。

　　“很干凈?！?p>　　這是陳安對那些布匹的第一印象。

　　縱然周圍滿是油污，可這家店鋪的附近卻算是整潔。

　　“疤哥?！?p>　　那店鋪的門口走出一位系著圍裙的女人，那女人的頭發(fā)散亂，燙成了麻花一樣的卷，搭在肩上，后背上。

　　她的肌膚黝黑，嘴唇很厚，露出外翻的粉嫩，上面扎著一枚暗金色的唇釘。

　　她見到疤哥，便是打了個招呼，臉上掛上笑容。

　　“有失遠(yuǎn)迎，疤哥大駕光臨，小舍蓬蓽生輝?！?p>　　陳安眨巴了下眼睛，這用語有點(diǎn)怪怪的，就像是過于刻意。

　　疤哥卻拍了拍陳安的肩，示意陳安不用擔(dān)心。

　　找了個偏右側(cè)的位置，兩人坐在了那馬扎高矮的凳子上。

　　凳子是圓形的，由三條扎入砂礫的木腿支撐。

　　坐起來很穩(wěn)。

　　“這是姆魯扎瓦，這家面館的老板。”疤哥整理了下黑色襯衣的衣領(lǐng)，對著姆魯扎瓦揮了揮手：“扎瓦，兩碗面，兩疊咸蘿卜干?！?p>　　姆魯扎瓦黑黝黝的臉上露出笑意，她的聲音有些天生的干啞，語氣卻帶著謙卑：“好的，疤哥，今天店里新進(jìn)了一批土豆，需要做點(diǎn)土豆泥么？”

　　疤哥和陳安聽到土豆兩個字，都是下意識的心抖了抖。

　　“不用了。”疤哥搖了搖頭。

　　見姆魯扎瓦走回屋子里，陳安這才疑惑的看向疤哥。

　　“姆魯扎瓦，奇怪的名字?！?p>　　疤哥將袖子挽起，雙臂放在圓形的，鋪著洗的發(fā)白的桌布的桌子上，瞥頭略微注視著周圍。

　　“在暗面，曾經(jīng)現(xiàn)實(shí)各地的人都會出現(xiàn)，不論是咱們東方，還是那遙遠(yuǎn)的西方。

　　扎瓦是一名接近赤道地區(qū)國家的玩家，在外城，她已經(jīng)很了不起了?！?p>　　陳安點(diǎn)了點(diǎn)頭：“我能感覺到，這個面館很干凈?！?p>　　他摸了摸桌布，桌布干燥，洗的發(fā)白，卻更能體現(xiàn)出干凈。

　　外城的砂礫地面，很容易揚(yáng)起灰塵，而桌布上卻摸不出。

　　相比于約翰和猴子那些勒索新人的惡霸，姆魯扎瓦這種商人在外城太少見了。

　　至少陳安之前從未見過。

　　“其實(shí)，外城人也挺可憐的?！标惏矅@了口氣，道：“不過這也是他們自找的，不面對故事世界的危險，就要接受其他的糟糕，例如貧窮?！?p>　　疤哥的鼻子噴了口氣，他從兜里掏出一個精美的皮制盒子，打開后，從里面抖出兩根白色紙卷。

　　“來一根？軟都沒賣煙的地方，這我自己卷的，別嫌棄?！卑谈缤屏艘桓疥惏惭矍?。

　　陳安點(diǎn)了點(diǎn)頭。

　　他本是不怎么抽煙的，不過疤哥都這么說了，那就嘗嘗吧。

　　成為異變者后，體內(nèi)的細(xì)胞大概被詭異物質(zhì)改變了，丁萍的先天性心臟病不也是成為[白癡]后痊愈的么？

　　抽幾口，對身體應(yīng)該沒什么影響。

　　疤哥掏出一個火折子，點(diǎn)燃后，深深地吸了一口，噴出灰白色的煙霧，煙霧很濃郁，噴出后便是散開了。

　　陳安聞著，感覺好嗆。

　　他學(xué)著疤哥的模樣，拿起桌上的火折子，點(diǎn)燃了手中沒有煙嘴的煙。

　　他很小口的吸了一口。

　　緊接著。

　　“咳咳..咳咳咳咳...”

　　頃刻間，眼睛通紅，鼻涕都有些要流出來的意思。

　　“好嗆?！标惏渤读顺蹲旖?，皺著眉頭道。

　　疤哥的鼻子里發(fā)出笑聲，他的嘴角微微勾起，帶著疤痕的面龐，看向陳安。

　　“習(xí)慣就好，要知道，你疤哥我這一根煙，足以讓許多外城人為我賣命?！?p>　　“這么恐怖？”陳安眨巴了下眼睛，不是很能理解：“他們不是飯都吃不起么？”

　　疤哥嘆了口氣：“是啊，不僅如此，他們還要面對隱秘組織的威脅，隱秘組織的存在，對于暗界就像是個定時炸彈，它們宣揚(yáng)著加入即可獲得幸福，可真正加入了，結(jié)局往往都是悲慘無比的?！?p>　　“我到現(xiàn)在還沒見過隱秘組織的人?！?p>　　陳安看著手中的煙，這玩意感覺很珍貴，可自己真的抽不慣。

　　“不然隱秘組織為什么叫隱秘組織？”疤哥低沉道：“你見到的每一個人，都可能是隱秘組織的瘋子，他們在發(fā)瘋之前，會偽裝的和正常玩家，正常外城人一樣。”

　　確實(shí)，陳安心中點(diǎn)頭，壞人也不會在臉上寫著壞人兩個大字。

　　“外城人其實(shí)挺命苦的，感覺還不如在故事世界闖個生死，活下來，好歹可以過過好日子，不比在外城受罪強(qiáng)?！标惏矅@了口氣。

　　這些外城人，又要經(jīng)歷吃不飽穿不暖，沒有好的房子，還要小心隱秘組織的存在。

　　這樣活著，太累了。

　　反正陳安覺得，哪怕自己是個普通人，他也不會選擇成為外城的老鼠。

　　“話也不能這么說?！卑谈绲统恋男α诵?，嗓子因?yàn)槌闊熥兊糜行┥硢　?p>　　陳安看了過去。

　　“你說，在這種環(huán)境下，是進(jìn)入故事世界，直面致命的詭異需要勇氣，

　　還是，在這種環(huán)境下，茍延殘喘的活著更需要勇氣？”

　　疤哥低沉的聲音回響在陳安的耳畔。

　　陳安聞言，微微愣住了。

　　半響后，他道：“我覺得，長痛不如短痛，茍延殘喘不如放手一搏。但提及勇氣的話...我也分不清，感覺，這并不能相提并論。”

　　疤哥笑了笑。

　　“你說的沒錯，不過，你覺得外城人要面對的，最大的困難是什么？”

　　陳安馬上道：“吃不飽穿不暖唄?！?p>　　疤哥卻搖了搖頭，他嚴(yán)肅道：

　　“陳安，你的思想還停留在現(xiàn)實(shí)世界。這在暗界很危險，你要知道，不論是成為異變者后，你所時時刻刻都可能面對的失控與瘋狂。

　　還是在故事世界中，你要面對的詭異。

　　亦是在暗面中，潛藏著的隱秘組織。

　　這些，無一不是需要你，用最堅定的意念，最頑強(qiáng)的意志，所抵抗的東西。你要時時刻刻記住，保持自己的人性?！?p>　　疤哥指了指自己的左胸膛，莊重道：

　　“外城人，所要面對的，最大的困難。

　　是自己的心靈。

　　吃不飽，穿不暖，尚可節(jié)衣縮食，茍延殘喘。

　　但他們坑害新人，謀殺同伴，卻無時無刻不在經(jīng)歷著心靈的煎熬。

　　一旦他們的精神崩潰，哪怕是在崩潰的邊緣，隱秘組織的瘋子，便會像是跗骨之驅(qū)一般，纏上他們，讓他們徹底落入毀滅?！?p>　　陳安認(rèn)真的點(diǎn)了點(diǎn)頭。

　　疤哥這是在告訴自己，心靈穩(wěn)定的重要性。

　　疤哥低沉道：

　　“小安哥，現(xiàn)在，我考你一個問題，這也是避免瘋狂的要素之一?！?p>　　陳安看著眼前的疤哥，忽然有一種既視感。

　　疤哥就像是一個老師，而自己坐在教室內(nèi)的講臺前，現(xiàn)在被點(diǎn)名提問了。

　　“您說?！标惏驳?。

　　疤哥道：

　　“外城人的貧窮，來源于什么？”

　　陳安沉吟片刻，緩緩道：

　　“饑餓，衣不蔽體，沒有房屋，心靈的空虛與煎熬。”

　　疤哥聞言，沒有說話。

　　陳安有些緊張，自己回答錯了？

　　疤哥嘆了口氣，道：“還記得我說過的么？每個玩家，其實(shí)都是英雄，玩家雖然被迫經(jīng)歷恐怖的故事世界，可每個在故事世界的玩家，又何嘗不是用自己的生命去對抗污染，守護(hù)現(xiàn)實(shí)呢？”

　　陳安聞言，他的眸子驟然收縮。

　　他忽然明白了些什么。

　　他也想起了丁萍這個“白癡”的信念。

　　半響后，陳安嘶啞道：“我想我知道了?！?p>　　疤哥看向陳安。

　　陳安半低著頭，微微瞇著眼睛，右手攥拳，用中指的關(guān)節(jié)揉了揉太陽穴，道：

　　“外城人的貧窮，

　　最大的貧窮，

　　是不被需要，沒有愛，和不被關(guān)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