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一路向前碾壓著柏油馬路,女孩兒似乎沒有聽到H說的那兩個字,她久久地看著H,看著他泛舊的匡威帆布鞋,看著他脖子里掛著的那顆黑色星星上面閃著點點星光,看著他容易印在別人腦子里的面龐,然后她又看起了那片灰暗的天空。
“秦楚。”
H又說了一遍。
女孩兒沒有絲毫反應。H眼里閃過一絲悲哀。
車子停在斑駁的房子前,女孩兒下車,H跟在她的身后進了屋子,溫姨在廚房里準備晚餐,很快她和H做了簡單的眼神交流,然后女孩兒將H帶上樓進了一間干凈溫暖的空屋子,一切像是排練好的,沒有任何一個環(huán)節(jié)出現(xiàn)瑕疵。
“稚與,送你一個禮物?!?p> H將脖子里的黑色星星取下來戴在了女孩兒的脖子上。
“好看嗎?!?p> 女孩兒蕭索的面龐上生出淺淺的微笑。
H勾起右邊的嘴角微微點頭。
“明天去找秦楚好不好?”
“什么?”
“沒什么,走,下樓吃飯吧,你要是餓瘦了秦楚會心疼的?!?p> 女孩兒歪著頭看著H送給了他一個噘嘴的挑逗,少見的調(diào)皮。
晚餐很豐盛,溫姨像往常一樣并沒有上桌,女孩兒和H都吃了很少便上樓休息了,房子里燈黑了下來以后,女孩兒出現(xiàn)在了H的房里,她站在黑暗里穿著一件到膝關節(jié)的黑色吊帶裙看著H。
H張開了臂彎將她攬進了懷里,兩人彼此擁抱著躺在床上,自稱秦子顏的女孩兒像是冬日里劃燃火柴取暖的賣火柴女孩,她最親、最愛的人將她抱在懷里,她心滿意足。
“秦楚一定很想你,就像你想他一樣。”
H輕輕在女孩兒額頭上親了親。
清晨陽光準時照進被見堯和羅遺打開的門里,桌上擺好了兩份整整齊齊一模一樣的早餐。
“溫姨,她還沒起床嗎?”見堯問道。
“應該起了,他們一會就下來了?!?p> “他們?”
“秦晨也在這?”
見堯吃驚的問。
“是我。”
一抹黑色從見堯的眼睛里漸漸變大,直接忽略了后面的白色。
“好久不見?!?p> H走在女孩兒的前面從樓梯上走了下來,在兩側(cè)擺滿粉色花簇的臺階上,他熠熠生輝,他邪魅的笑著,臉上那個小三角一直在。
“楚辭?!?p> H沒有理會見堯坐在了餐桌前吃起了早餐,隨后女孩兒也坐了下來。但是她的眼里似乎沒有任何在意和好奇。
見堯站在那里,明顯的失落在她清晰的面部輪廓里越描越深,旁邊的羅遺更是如此。
“對,你叫楚辭?!?p> 女孩兒抬起頭莞爾一笑的說。
“見堯,羅遺快來吃早飯,溫姨幫忙再做兩份好嗎?”
溫姨急匆匆作了回答,說馬上就好。
“你記得他叫什么名字?”
見堯放下失落,不敢置信的看著女孩兒說。
“嗯?!?p> 女孩兒還以了見堯肯定的目光和回答。
見堯愣在那里,突然間靜止了一般,房子里的空氣在H和女孩兒之間靜謐稀疏,而在見堯和羅遺之間顯然粘稠卻又緊密。
羅遺等著見堯的發(fā)愣,她從不這樣,她總是隨心所欲,運籌帷幄,沒有一個人會把她變成這樣,至少以前是,但現(xiàn)在她像被凍住了,一切凝固在那里,卻看不見里面發(fā)生了什么。
房里的鐘表聲滴滴答答的聲音很是清楚,但是誰也沒有數(shù)到底響了多少下,在花團錦簇的粉紅色里,屋子里的五個人像童話故事里的主角,各有各的心思,各有各的故事,各有各的發(fā)展。
“見堯?!?p> 這個屋子里最在乎見堯的人開了口。
很快見堯做出了回應,但是她卻沒有給與羅遺任何的眼神交流,她看了看坐在桌子旁的H和女孩兒,還有溫姨放在桌上的兩份早餐,順著她帶來的那道陽光走了。
羅遺看著見堯的莫不在乎,臉上出現(xiàn)了灰心喪氣,他沒有跟出去,他坐在女孩兒旁邊吃起了早餐,三個人默契的吃的一樣慢,一樣少,不說話,不做交流。
“我該叫你什么,算了就叫子顏吧,你要一直留在這里嗎?”
羅遺并不想讓這個女孩兒留在這里,無論她叫秦子顏還是洛稚與,因為她的出現(xiàn)總是讓她經(jīng)過的地方很亂,雖然也有好的,但是,弊大于利。
“不會的?!?p> H開了口,因為女孩兒低著頭思索了半天也不知該如何回答。
“你要帶她走嗎?”
羅遺終于認真仔細的看了見堯嘴里“楚辭”的臉,過目不忘,不是因為他和見堯之間微妙的關系,是他本身就叫人難以忘懷,因為他太過于突出。
“嗯?!?p> H臉上收起了那魅惑的氛圍。
“我該叫你什么,對,楚辭。”
“對,他叫楚辭?!?p> 女孩兒臉上出現(xiàn)了一道靈光,她突然間開了竅一般,不再只是一塵不變的漠不關心的表情。
“那你就應該叫洛稚與?!?p> 羅遺放下餐具起身出門去了,女孩兒似乎沒有聽見那一句,撥弄著盤里的面包。
羅遺出了門看到見堯一動不動的坐在噴泉邊,以她的性格,只要她說要走,沒有人攔她,她絕對會毫不客氣地離開,不會有一絲留戀,至少對羅遺是這個樣子。
“你知道嗎,我最討厭太過現(xiàn)實,就像現(xiàn)在的你,才是真實的你,你可以拋下我隨便走開,也可以隨時回來,現(xiàn)在也是,以后也是,我又不會死,也沒有因此而死過,但是你最好不要像現(xiàn)在一樣,坐在那里舍不得離開?!?p> 羅遺忍受了不知多少次見堯的隨性離去,隨性歸來,不知什么魔力總是操控著他,從來不會拒絕見堯,從來都不會,因為他從來也沒有想過。
雖然他很少看電視電影,但是永遠最討厭的就是現(xiàn)實生活里的繁瑣之事,當那些現(xiàn)實生活中不起眼的大小事宜出現(xiàn)在大屏幕上時,一旦它們跑進了羅遺的眼睛,那會讓羅遺更加討厭生活,更加討厭活著。
他寧愿看一千一萬部擺脫繁雜充斥著極端的片子,那樣可以讓他舒服一些,至少自己比他們要強很多,可能是這樣的心理阿Q在騙他吧。
見堯坐在那里依舊不動,羅遺不知是在笑什么,他笑得沒有以往好看,但是他卻笑夠了十秒鐘,他沒有夸張的笑,只是嘴角輕輕上揚微微的笑,他還沒有到發(fā)狂的境地。
“好了,這個地方留給你?!?p> 見堯依舊沒有回應,她看著羅遺走出了大門,她知道如果羅遺不開院子里他倆開來的那輛舊車,他可能需要走一個多小時才會有車可乘,可是她沒有挽留,更沒有交出手里的車鑰匙。
或許從第一次看見羅遺她就是如此,她在羅遺身上找什么東西,找到了,但是,卻還不滿足。
羅遺走了一個多小時,他沒有看手腕上的手表,但是他就是知道他走了多久,他不必去多想見堯和那個叫楚辭的人是什么關系,因為他已心知肚明。
怎么會有如此干凈清楚的人對他這樣的混混死心塌地,他早就清楚明了,盡管現(xiàn)在的境遇再糟糕一些,他也可以得心應手的處理妥當,他就是這樣活到現(xiàn)在的。
他清楚地知道自己會在見堯面前再次猶豫、再次妥協(xié)、再次淪陷,但是往往死心就需要走這些過程,他欣然接受,但他盡量想要保持紳士風度,盡管他這輩子都沒有保持過幾次紳士風度,但是對于見堯他想全部保留,但他一定會盡力理智,盡力灑脫,盡力舍棄,盡力開心,盡力自由。
一個多小時他也明白他們?nèi)齻€或許是一伙的,也或許是有糾葛的,但是見堯是弱勢方,而洛稚與是他們故事里的主角,是最強的力量,盡管她現(xiàn)在不知得了什么病,但見堯絕對不是她的對手。
而秦晨,在這個故事里,應當是最可憐的那個角色,但他終究會心甘情愿的去扮演好那個最慘的角色,而見堯只會袖手旁觀,因為她的目的地別有他人,就在那間莊園里,她已經(jīng)昭告天下。
羅遺的黑色短袖被沾上了他疲累的汗水,但是他胳膊上的紋身卻絲毫沒有花,他坐在在路邊堵下的車子朝著秦晨的住處駛?cè)?,他依舊想盡全力嘗試將秦晨拉出這個故事框架,他也有可能同意,因為他和羅遺一樣疲憊。
房子里突然變得一塵不染,桌上還放著一盆紫色的杜鵑花,秦晨在里面的床上躺著。
“要躺一會兒嗎?”
羅遺躺在了秦晨的旁邊,他像脫水了一般的蒼白,他或許只是心里太亂了,他臉色白的像是生了大病,他努力將自己保持著清醒,努力樹立著生存的意念,他絕對會活下去,因為他總是那么堅強,從生到現(xiàn)在,他未曾被任何人的傷害而壓倒。
“你看見那個人了嗎?”
“嗯?!?p> “另一個故事開始了是不是?”
“嗯。”
“你要參與嗎?”
沒有聲音,就像羅遺預想到的一樣,沒有聲音,他冒著脫水而死的危險來到這里,就是為了看秦晨的不倫不類,但他知道,換位思考,他會一模一樣。
“見堯認識他?”
“嗯?!?p> “不是他找見堯是見堯找他?!?p> “嗯?!?p> “你要離開嗎?”
“嗯?!?p> 不假思索,這是羅遺比秦晨強的地方,即使不愿意他也會反著將話說出來,他討厭沉默。
“回那個島上去嗎,還是再遠一點。”
“如果洛稚與好了,你......”
“會更狼狽。因為她是我們這個故事里的中心,而我不是?!?p> “還不如在碼頭卸零件,我還挺開心的?!?p> “但是家里人天天被追債,你愿意嗎?”
“無路可逃,插翅難飛?!?p> “或許他們總說的那個秦楚出現(xiàn)以后,就明了了,等著吧?!?p> 房頂泛黃的墻開始旋轉(zhuǎn),一圈、兩圈,順時針,逆時針,羅遺浸濕了身下的床單還有身上的衣服,他大汗淋漓,他和秦晨停下了聊天,只能等待每日清晨的陽光明媚,還有大雨瓢潑,還有烏云密布,還有等不到天亮得焦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