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縷黑影在地上快速掠走。
移動的過程中,沒有任何東西能夠成為它的阻礙,盡皆被翻越而過。
因為它本就是一抹影子,緊貼于地面,影子會被高樓或路燈,便攔截了去路嗎?
仿若是響應(yīng)著什么召喚,它目標明確,沒有絲毫停頓,向著自己應(yīng)有的歸宿而去。
越靠近某個地方,它竟然還能在周圍,依稀看到自己的“同伴”,也就是另外的影子,以比自己還快的速度,朝某個終點飛掠而去。
可漸漸的,它的速度慢了起來,好像是察覺到了什么,讓自己猶疑的事情。
它在疑惑,為什么呢。
為什么自己一定要按照既定的路線前進,和所有其他同伴一樣,去投入同一個終點呢?
那能給自己帶來什么好處?
就因為這是影子的宿命,和其他同伴們,也都在這么做嗎?
當它心中升起這樣的疑惑時,那冥冥中的宿命感,卻愈發(fā)強烈起來,在催促,甚至是操縱著它,要向前方行進,不能回頭。
只有到了影子該去的地方,才能找到自身的存在價值,獲得完成使命的安詳。
不過這種強烈的操縱,似乎反而激起了這道影子的“逆反心理”。
它不愿意被操縱,不愿意被強迫著做任何事情。
它覺得自己已經(jīng)是個“成熟的影子”了,可以做出自己的選擇。
它想追尋,某種名為自由的東西。
哪怕那無形的聲音,在強烈的告訴自己,不擁抱最終的歸宿,便是天大的罪過,結(jié)局只有萬劫不復(fù)。
但作為一只突然就懂得思考了的影子,它還是想擁有自己的人生。
就算結(jié)局真的是萬劫不復(fù),那又如何呢。
一只成熟的影子,本就該在做出大逆不道的選擇時,就有面對其后果的覺悟。
懷揣著這樣的想法,影子的移動速度愈發(fā)緩慢,直至停在了一個三岔路口前,駐足不動。
它驀地感覺到,自己就恍若那些極限運動者,死也想死在追尋夢想的道路上。
自己是自己的掌控者,并沒有理由,無法主宰自己的生命。
萬劫不復(fù),也是自己的選擇,選擇是永遠與覺悟相伴同行的。
雖然它不知道極限運動者,到底是個什么東西,這個世界分明沒有這樣的詞匯,只有類似的冒險家。
但它覺得,自身好像有那種,一旦做出選擇,便哪怕身隕道消,也能坦然接受的覺悟。
那它怎么不能去,選擇自己的人生呢?
就比如……
已經(jīng)自由了的影子,為什么還只能是地上的一抹漆黑,而不能去觸碰更加精彩的三維世界?
恩,雖然它還是不知道,三維世界這個詞匯,到底是哪來的,不過大抵能夠感悟到其含義。
心中這個念頭一升起,就能夠看到在那里一動不動的黑影,竟開始逐漸涌動起來,就和沸騰了的墨汁一樣。
汁水不斷濺起,越來越高,越來越高,逐漸匯聚為一個模糊的身影。
身影愈發(fā)清晰,然后身上的色彩,也明朗了起來。
比他的本體整體色彩更深沉一些,但以肉眼看去,卻和真實的人類,一般無二。
他抬起手,看了看自己的手掌,指尖晃動,靈活的不像話。
他用力呼吸,感受著夜色的清涼,還有那氣息在自己體內(nèi)回蕩的感觸。
他舉目四望,第一次用肉眼,去好好欣賞這個三維世界,真實而色彩紛呈的模樣。
依舊站在三岔路口。
不過那種無形的力量,已經(jīng)無法操控自己了。
他向左望去,那里是自己本應(yīng)去到的終點,是影子與生俱來的宿命。
但很快便撤離目光,他已然對那里棄如敝屣了。
他轉(zhuǎn)頭向后看去,那里是自己來時的方向,自己的本源所在。
但還是收回了目光,似乎本源對他的吸引力,也并不是那么大。
他的目光,看向了通往自由,不再受任何拘束的右方。
那里,才是未知的地方,是他可以脫離本源,也擺脫影子宿命,任意徜徉的去處。
沒有再猶豫,他邁出了自己真實人生的第一步,通往未知,探索世界。
……
另一頭。
聶遠對于帕斯鎮(zhèn)的“影子事件”,此刻還一無所知。
他緊緊注視著手中的真理筆跡,感到脊背發(fā)寒。
沒有一驚一乍,只是僵硬地佇在原地。
因為他的余光,是可以看到自己肩膀兩旁的,根本沒什么異狀。
即便有,南希和阿茲特克,也早該看到了才對。
阿茲特克走上前來,說道:“那兩個人對我異常戒備,可能是因為鎮(zhèn)子里,突然多了很多陌生人有關(guān),又或是帕斯鎮(zhèn)整體排外的原因。
不過我還是問出了一點東西,他們不記得艾德里了,也不記得這里曾經(jīng)有棟房子,檔案上記載的東西,是沒錯的?!?p> 話說完,阿茲特克見聶遠沒有回答自己,很快也發(fā)現(xiàn)了異狀,聶遠的表情……不,不只是表情,身體也有些僵硬。
“怎么了?有什么發(fā)現(xiàn)嗎?”
阿茲特克再次上前一步。
聶遠這時終于有動作了,他低頭看向南希,道:
“南希。”
“恩?”
南希照常仰起頭來,對他報以天真之色。
“來坐我脖子上吧,我舉著你。”
“好呀?!?p> 沒有多問,南希徑直向聶遠張開雙臂。
聶遠單手一舉,就將她放到了自己脖子上,任她雙腳耷拉在自己左右肩頭。
“哦~~”
南希此刻的視野完全不同了,她坐得更高,看到的也更多,發(fā)出“哦~~”的聲音。
不過這樣的聲音,并不是像其他小孩子那般,坐上哥哥或爸爸的肩頭,十分激動而發(fā)出來的。
而是好像是懂得了某些東西,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
只見她兩只手,趴在聶遠的頭發(fā)上,低頭看著那張真理筆跡上的內(nèi)容,萬分好奇,還左右打量了一圈。
阿茲特克也低頭一看,將黃紙上的字跡,給收于眼中。
他也登時愣住了,并和南希那樣,抬頭打量了聶遠的身形幾眼。
不過很可惜,三人都沒有任何發(fā)現(xiàn)。
聶遠的肩頭上,分明只坐著南希一個人,哪有什么艾德里啊。
聶遠已經(jīng)從他倆的狀態(tài)當中,得知了答案,可還是開口確認道:“你們也沒什么發(fā)現(xiàn)對吧?”
阿茲特克搖搖頭,道:“只有南希,其他都沒有?!?p> “恩!”
南希再次表示認同。
聶遠沉吟一陣,便道:“那我再嘗試問一個問題,看能不能有更多的發(fā)現(xiàn)。”
說話間,剛才真理筆跡給出的答案,對他形成的沖擊,已經(jīng)完全散去了。
一來自己已經(jīng)今非昔比,管你什么妖魔鬼怪來了,先拳頭伺候再說。
剛才只是猛然間,發(fā)現(xiàn)這樣一個令人驚愕的答案,余光更沒有捕捉到任何怪異事物出現(xiàn),讓他有些猝不及防而已。
冷靜下來就好了。
二來。
苦厄破壞神親自坐我肩頭鎮(zhèn)壓。
什么特么的邪祟,敢對我為非作歹???
打的連你親媽都認不出來!
聶遠拿起手中的真理筆跡,又問出了第二個問題:
“他在我肩上做什么?”
說完之后,便再次將黃紙折疊起來,暫時不去觀看。
問真理筆跡問題時,用不著非??b密,大致把自己想要表達的,給講述或?qū)懺谏厦婢托辛恕?p> 就像剛才聶遠問艾德里在哪里,他不知道艾德里在帕斯鎮(zhèn)里有沒有重名,就算有,那也沒問題的。
因為真理筆跡,并不是像人那樣思考,而是某種更加高級的邏輯,聶遠用了這么多次,也只能意會,而無法理解。
但他知道,如果這玩意兒有人那樣的思維,那就肯定不可能,回答各種晦澀難明的問題了。
對它講話時,更像是你將某一段思緒,直接投射給了它,而語言或文字,僅是媒介而已。
就像昆蟲接收到同伴的一滴信息素,就能夠知道哪里有食物,哪里有危險,危險是什么,自己今天的任務(wù)是什么,部落里發(fā)生了哪些事情。
頃刻間,就可以知道非常多問題的答案,都不需要多余的交流。
如果用語言和文字層面,去概述真理筆跡的玄奇,那是毫無意義的。
所以聶遠這次,也直接問的是“他在我肩上做什么”,而不是“貝恩王國,瑞桉城,帕斯鎮(zhèn),那個二十年前與卡瑞娜有交集,如今消失不見的艾德里在我肩上做什么”。
當你注意力集中在它上面時,真理筆跡是完全能夠感知到的。
約莫過去了四五秒,聶遠有所感知了,徑直攤開黃紙。
看到上面的內(nèi)容后,他們先是傻眼,而后陷入某種思考。
問:他在我肩上做什么。
答:抱著你的腳。
這是什么姿勢?
聶遠不禁詫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