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你愛過嗎？

　　丁晨曦環(huán)顧刷得雪白的四面墻，感嘆人的創(chuàng)造性與生俱來。她刷得不平坦，勝在干凈清爽，屋子看著煥然一新。過兩三天乳膠漆干透這四面墻就是她的設計圖成列墻。

　　她拿出4K素描紙，以每一面墻的尺寸制成10:1圖紙，攤開放在新收到的原木色案桌上。這張案桌兩米長一米寬，平攤四張圖紙然綽綽有余。

　　時間在不知不覺中流走，最大的那一張圖紙上遍布了十多個線條構(gòu)成的簡圖，有一些是早期設計，有一些是靈感起來順手畫的。圖中模特神情恣意愉悅、體態(tài)張揚優(yōu)美，所穿服飾有的層層疊疊，有的簡單飄逸，卻都是色彩分明。

　　丁晨曦揉揉脖子，又到了去接菲兒的時間。過去在設計院畫圖不覺時間過的快，如今畫自己喜歡的東西不知不覺就是大半天。

　　孩子的世界簡單而快樂。方菲看到家里變了樣子興奮地跳來跳去，爬上案桌給自己找最佳視野，指著圖紙嘰嘰喳喳地問?！皨寢?，這個是公主嗎？她的衣服好漂亮！”

　　“不是。媽媽畫的是這個衣服，她只是一個虛擬模特?！?p>　　“什么叫虛擬模特？”

　　“......”丁晨曦回答完十萬個為什么，天已經(jīng)快黑了?！皩氊惸阍賳栂氯?，我們晚上沒有飯吃了！”搬來兒童凳將她放好，面前為她展開水彩筆、油畫棒和一疊彩色卡紙，丁晨曦道：“你在這里畫畫，媽媽做晚飯！”

　　方菲兩歲跟媽媽學畫。她的畫想象和色彩都豐富，丁晨曦因而不愿過早訓練她對線條的掌握，鼓勵她亂畫。她坐在高凳子上晃著兩條小腿歡喜道聲好，選中一張綠色卡紙，開始天馬行空地創(chuàng)作。待到丁晨曦做好飯回來的時候，她除了將綠色卡紙上畫的滿滿當當，自己的手上衣服上也加了不少顏色。丁晨曦耐心聽她說畫里的故事，再告訴她一些小技巧。

　　方菲對繪畫有極強的興趣，快快吃完晚飯拉著媽媽陪她同坐在大案桌邊作畫?！皨寢專憧次乙矔O計衣服哦！”她得意地指著小兔子穿的花裙子。

　　“嗯，”丁晨曦眼中溢滿寵愛，“小兔子的這件衣服你設計時是什么想法？”

　　“春天有很多好吃的，小兔子喜歡春天。所以她的裙子是春天的顏色！”

　　春的顏色？丁晨曦心中觸動，“你介意媽媽使用你這個想法來設計裙子嗎？”

　　“耶！”媽媽要用她的想法來設計衣服呢！方菲臉上放出光芒。

　　“我也有裙子嗎？”躺進被子里的方菲念念不忘。

　　“當然！”丁晨曦摸她額頭的絨毛，“你的裙子媽媽親手做！”

　　“媽媽會做衣服？”方菲瞪大了眼睛。

　　丁晨曦悶聲低笑，“不太會，慢慢學。菲兒愿意做媽媽的小模特嗎？”

　　“耶！”方菲心花怒放，揮舞小拳頭。

　　夜深人靜，丁晨曦靜立窗前?？罩幸廊皇悄禽喢髟?，星光熠熠的夜晚，街上的小酒吧照樣燈紅酒綠。丁晨曦打開電腦，寫了她的第一篇小文。

　　“你愛過嗎？

　　愛像春天的風，微甜、濃香，讓人迷醉的溫柔。

　　你恨過嗎？

　　恨是寒冬的雨，冰冷、刺骨，不能遺忘的恐懼。

　　你是否寬恕過？

　　當落葉飄零、燕兒南飛，你在等冬日嗎？

　　是誰遺忘了誰？

　　又到花紅柳綠，原來......只是過往?！?p>　　關(guān)上屏幕，丁晨曦暗笑自己悲春傷秋。背上畫架和兩盞LED帶支架的燈，她慢悠悠地走到小區(qū)中心花園找一處少人經(jīng)過之地，一盞燈斜照遠方一盞燈照亮畫紙她專注地作畫。小區(qū)晚歸人見到燈光時不時往這里投來一兩眼。

　　“媽媽！你看那人大晚上打著燈畫畫耶！”一個晚歸的中學生說。

　　“你別管！”她的母親拉住打算上前一觀的女兒小聲道：“一個女人大晚上打燈畫畫，你看什么看？我跟你說，好好學習以后正經(jīng)去好公司上班，媽媽保證有你的好日子過！”

　　女生嘟噥：“她好像畫的很好，看上去很有意境.....”

　　丁晨曦嘴角微微翹起，年輕人有不一樣的眼睛能夠發(fā)現(xiàn)各種美好?？上н@個女孩最終會在媽媽鐵腕教育下磨滅美術(shù)的天賦和興趣。人各有命，命無好壞。

　　畫紙上漸漸形成一副夜色圖，黑漆漆的夜空中星光閃爍，婆娑大樹在風中樹葉搖動，灌木、爬藤架、休息用的矮凳錯落，不遠不近的地方一人高的茶花上結(jié)滿花苞，其中一朵悄然綻放帶來這圖上唯一的鮮艷紅色。一束光穿過灌木、茶花、和矮凳，散落在爬藤架和大樹上，光與影、明與暗、艷紅和漆黑。

　　夜深，秋日晚風越來越?jīng)?，丁晨曦回到溫暖小窩鉆進菲兒捂的熱乎乎的被子，鼻尖聞著娃娃清甜的奶香味漸漸進入夢鄉(xiāng)，夢中花開滿園，春光明媚。

　　菲兒在媽媽的全新工作室畫畫的第三晚。

　　她筆下是小雞一家，各個長得圓潤可愛。小雞身穿紫色裙子，頭上紫色蝴蝶結(jié)。雞媽媽粉色裙子，雞爸爸藍色西裝黑色領(lǐng)結(jié)......畫到這里，她停下筆抬頭問，“媽媽，爸爸以后不回來了嗎？”

　　像被施了定身術(shù)，丁晨曦停下手中一切。

　　孩子的世界有自己的判斷邏輯，媽媽將和爸爸一起的房間拆了，爸爸不會再回來了！方菲執(zhí)著地看著媽媽。

　　無論多不想面對，人生中該來的考驗一個也不會少。丁晨曦長嘆一聲將女兒抱到懷中柔聲問：“菲兒，如果以后生活中只有媽媽沒有爸爸，你可以嗎？”

　　小丫頭的大眼睛里氤出霧氣，“爸爸為什么不回來了？他不要菲兒了？”

　　久違的心痛襲來，心臟像被一只無形的大手緊緊握住再放開后失重地飄蕩，讓人有想吐的感覺。丁晨曦面色泛白，卻小心將面部表情管理得鎮(zhèn)定如故?！安皇?！”她低聲安慰，“爸爸沒有不要菲兒，只是不要媽媽了。菲兒愿意陪媽媽嗎？”

　　眼中縈繞半響的淚珠終于成串的落了下來，像一顆顆珍珠砸在案桌的畫上。方菲問：“菲兒有后媽了？”

　　丁晨曦將女兒臉上的淚擦去?！鞍职趾蛬寢尫珠_了，現(xiàn)在沒有后媽，但是以后會有的。媽媽將你留在身邊，你愿意以后陪著媽媽嗎？”

　　方菲將小腦袋埋進丁晨曦的懷中，悶聲悶氣道：“你們離婚了？我以后沒有爸爸了？我們班上也有小朋友爸爸媽媽離婚了，灰姑娘的后媽很可怕?！?p>　　丁晨曦牢牢地將她抱緊，“你不是石頭里蹦出來的，你有爸爸。只是你以后很少見到爸爸。你愿意陪著媽媽嗎？”

　　方菲在她的懷中小雞啄米一樣的點頭，當然要陪著媽媽！母女二人此時看上去像兩只被遺棄后相擁取暖的流浪貓。孩子的恢復力永遠比大人快，半響后方菲福至心靈，奶聲奶氣的說：“媽媽，我永遠和你在一起！”

　　孩子的童言童語中，丁晨曦得到了莫大的勇氣。也不是那么糟糕，她有菲兒，還年輕，有一技之長，經(jīng)濟條件不是太差......

　　振作起精神，她將菲兒放在膝頭講未來的計劃給她聽。小小人兒睜著黑溜溜的大眼睛認真聽，那眼一眨不眨將人的注意力全部吸了過去。丁晨曦從來不明白為什么孩子們可以堅持很長時間不眨眼，她輕輕拂菲兒的眼皮，小丫頭被動地眨了一下。她心中嘲笑自己，就像餓了自然會吃，需要自然也會眨眼，大人就是喜歡過多判斷和操心。

　　“媽媽以后在家工作，這里是媽媽的工作室？”方菲找重點的能力與生俱來。

　　“好不好？”丁晨曦笑瞇瞇的問，“雖然見不到爸爸，但是媽媽會有更多的時間陪你?！?p>　　“在家里工作，媽媽養(yǎng)得活家嗎？”方子健過去常常灌輸外出工作賺錢的道理，此時效果明顯。

　　丁晨曦語滯，她自來不愿對菲兒在言語上哄騙，也盡量讓她有自己選擇道路的機會。雖然孩子太小很多事情不明白，但細細解釋還是能明白幾分，好過被安排長大真正什么也不明白。她努力整理語言，用孩子能聽明白的一些簡易話表達，“媽媽會努力。如果在家里工作不能賺足夠多，那個時候媽媽再重新去設計院。你喜歡媽媽在家工作，還是去設計院？”

　　“在家工作！”方菲回答得肯定。

　　“那以后菲兒幫媽媽一起？你是媽媽的小模特，你有好想法也可以幫到媽媽，比如那天春的顏色！”

　　“耶！”孩子的世界更負冒險精神，三言兩語方菲拋開了擔心，興致勃勃的畫起她的小雞服裝。這些可以幫助媽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