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從彼岸來—虹
它在一方木案之上蘇醒,周身映照著溫和的光線。
這光線不比白日里溫暖的陽光,和夜間灼烈的篝火,是它從未感受過的另一類。
它誕生于一場雨后。
連日的瓢潑大雨,河水早已漫過了岸,正一點(diǎn)一點(diǎn)蠶食著部落的地盤,來不及搬出來的石器、皮子和肉干浸泡在水里,渾濁不堪,像極了長老的眼神。
夜晚的時候無法引火,剛出生的嬰兒哭聲凄慘,眼看就要凍餓而死。
部落的人們跪拜在泥水中,祈求上天停止降雨。
從午夜,到黎明,又過了很久很久。
裹著獸皮,赤裸上身的巫祝,從一眾跪拜的人群里抬起頭來,正好在雨過天晴的那一霎那捕捉到它的身影。
在之后,就是身形被銘刻于獸骨之上,巫祝手捧獸骨,在篝火畔領(lǐng)著族人們跳起奇異的舞蹈,而后劃破手指,血液沁染了刻痕。
洪水退去,溫暖的陽光重新給四野帶來希望。
部落的漢子們開始了新一輪辛苦的勞作、捕獵,女人將新鮮的獵物曬成肉干,剝?nèi)テぷ樱柯淅镉终Q生了新的生命,出生之時哭聲洪亮,響徹天地。
長老說,“這孩子是部落的福音啊?!?p> “那就叫他虹吧?!蔽鬃?讨掷锏墨F骨,說:“那天我眼見著七彩的巨獸,將頭探入大河里飲水,身子則在更遙遠(yuǎn)的大澤里,許就是它帶走了雨水,庇佑了族人?!?p> 之前那枚沁染了鮮血的獸骨,一直停留在部落的祭壇上,直到部落消失,滄海桑田,再隨著那座祭壇,和部落的火塘一起,被上漲的河水重新淹沒,從此深埋于地下。
再后來的一天,考古隊(duì)的老教授帶著一群學(xué)生,捕捉到了它的身影。
老教授小心地掃干凈獸骨之上的覆土,擰亮臺燈,輕輕地讀出它的名字“虹”。
發(fā)音很奇怪,不是普通話的讀音,那是挺古老的發(fā)音方式,如果不是古文字學(xué)者們的辛苦發(fā)掘,怕是早已如無數(shù)獸骨龜甲一樣,凐滅在歷史長河中。
字靈在教授的呢喃中蘇醒了。
它不知自己身處何時何地,近似透明的身影從寄身的獸骨之上飄然而下,彎彎的像是一條拱起的橋,隱約還帶著七彩的光暈。
它湊到教授的筆尖,看他落筆而下,寫出的兩個圖形。
一個是自己本身的樣子,另一個,則是它從未見過的圖形“虹”。雖然從未見過,它卻覺得這圖形分外熟悉,像是從自己身上延伸出什么東西,牢牢地將兩個圖形連接了起來。
透過紙背,它看到了那條時間長河,從不知何處洶涌流來,也不知又要流向何處而去。
它的身形橫跨在這滔滔的長河之上,一頭抓著彼岸的自己,一頭扎進(jìn)臺燈之下的泥土里,再也挪不開。
河岸兩邊,手捧獸骨的巫祝,和手持書卷老教授對視而笑,抱拳拱手,遙遙相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