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將軍府,薛起已經(jīng)從宮里回府,父女兩人隔著小院的門談了幾句,薛梓彤暫時放下心來。
她進宮之前并沒有和已經(jīng)發(fā)病的小翠接觸過,而接觸過的薛毅當(dāng)時還沒有發(fā)作,因此她身具傳染源的可能性幾乎為零,這一點相信太醫(yī)也能給與證明。只是這一切都抵不過皇帝的態(tài)度,皇帝若是想要追究,就算再多人為她證明都是沒用的。
還在目前看來,皇帝并沒有想處置她的意思。
“父親今日也受累了,天色不早,您早點回去休息吧。”薛梓彤雖然看不到薛起的面色,但還是從他的聲音中聽出了疲憊的感覺,“弟弟這邊父親不必擔(dān)憂,女兒會好好照顧他的,而且大夫也說了,弟弟的意志力很堅強,一定能挺過來的。”
她嘴上說的輕松,心里其實一點兒底都沒有。
天花這種病在現(xiàn)代已經(jīng)完全絕跡了,但卻不是因為現(xiàn)代人研究出了能夠治療天花的藥物,而是因為防治手段得當(dāng),孩子出生不久就會種上疫苗。
她記得以前不經(jīng)意間在網(wǎng)上瞄過一眼關(guān)于天花的記載,天花病毒屬于痘病毒科,無藥可醫(yī)。但是天花卻是分種類的,有大天花、中天花、小天花之分。大天花的致命率在25%,中天花是12&,小天花則只有1%。
如此看上去,死亡率其實并不高。只是對于身體健康的人而言,感染天花病毒到發(fā)作一般都在12天左右,身體越弱的人,發(fā)作越快。
薛毅之前根本沒有機會和其他發(fā)病的人接觸,感染上怕也是住進了她的院子之后。如今不過兩天的時間便發(fā)作起來,可見他身體之虛弱。
這樣虛弱的身體,便是有強大的意志力卻也不一定能撐得過去,她只能暗暗祈禱薛毅感染的是小天花。
門外薛起沉寂半晌,才沉沉地開口道:“為父知道你是個好孩子,小毅由你照顧為父很放心?!?p> 薛梓彤終于感覺出了薛起的不對勁,忍不住微微皺了皺眉,“父親是否還有別的話要對女兒說?”
“你母親和妹妹……”薛起果然開了口,只是說了個開頭,接下來的話卻是有些說不下去了。他一直知道,妻子對于大女兒心里有芥蒂??伤偸窍胫?,到底是親生的女兒,便是心存芥蒂,也不過是態(tài)度冷漠些,更加偏愛小女兒一些。
可是這些天一樁樁一件件的事情卻一次次將他那些天真的幻想打得粉碎,先是大女兒生死未卜的時候給小女兒大肆慶生,后來又想要搶奪大女兒的御賜之物,最讓他無法接受的是大女兒生過天花,他這個做父親的卻一點消息都沒有得到。
當(dāng)初小小的女兒一個人掙扎在死亡線上的時候,心里該是如何的難受?會不會憎恨他們這一對不負責(zé)任的父母?
他想要向大女兒道歉,卻又覺得實在沒臉說出這樣的話。
尤其是他突然間發(fā)現(xiàn),原來自己一直以為的單純善良的小女兒也并非是表現(xiàn)出來的那樣。否則別人院子里的下人都沒事,怎么偏偏就小女兒和夫人院子里的下人給傳染了呢?若不是和大女兒院子里的下人頻繁接觸,怎么可能被傳染?
這樣接觸的頻繁程度,甚至超過了大女兒自己院子里的人,為的是什么?目的昭然若揭。
薛起想著自己以前對夫人的縱容,對小女兒的寵溺,再看看懂事穩(wěn)重的大女兒,越發(fā)覺得自己沒臉見大女兒了。
薛梓彤挑了挑眉,心底有些好笑,這個父親總算還不是太遲鈍,終于看清那個妹妹在藏在白蓮花外表下的真面目了。
“父親不必過于自責(zé),這些事本就與父親無干。至于母親和妹妹,無論她們做過什么,血緣的關(guān)系總是抹不掉扯不斷的,我依然會做好身為女兒和長姐的本分,只是再多卻是不可能了?!?p> 薛梓彤說的都是真心話,她確實并不怨恨薛起,畢竟薛起以前雖然不是個合格的父親,但那對象卻并不是她。況且人的心都是偏的,薛起軍旅出身,不喜歡原主那般唯唯諾諾的模樣也在情理之中。對原主的訓(xùn)斥也是多是恨其不爭,望女成鳳。
但陳凝華和薛梓柔卻是不同,原主可以說是被這兩個人聯(lián)手害死的。她接手了原主的身子,好歹是承了一份恩情,為她報仇,也算了卻因果。
況且,她穿過來之后,這兩母女也沒少給她使絆子。對方既然不仁,便也不能怪她不義。
“你能這樣想,為父便也放心了?!毖ζ鸬穆曇粲猪懥似饋恚倭艘环殖林?,多了些安慰。薛梓柔畢竟是他疼愛了多年的小女兒,此時便是對她有些失望,可到底還是希望她能好的。
薛起帶著這份安慰的心情回了自己的院子,心想著,等明日醒來便叫來小女兒好好談?wù)?。在他看來,小女兒的性格一向單純天真,怎么會自己想出這種陰司之事呢,肯定是被身邊的小人給教壞了。
看來,他也該好好看看女兒們身邊的人了?,F(xiàn)在女兒都還未出閣,在自己家里,便是犯了錯,也會得到包容,可嫁了人去了夫家,再犯錯,就不是那么容易解決的了。
得趕緊趁著還有時間,把女兒給糾正回來。
他卻沒想到,第二天一早,他還沒來得及去找小女兒,對方卻先一步找了過來。
薛起看著笑得嬌憨可愛的小女兒,頓時覺得自己的想法沒錯,女兒的本質(zhì)還是好的,都是那起子小人教壞了自己的女兒。
不由習(xí)慣性地摸了摸薛梓柔的小腦袋,寵溺地笑道:“怎么一大早就跑來了,用過早膳了嗎?”
薛梓柔抱著薛起的手臂嬌笑道:“女兒想來陪父親用早膳嘛,父親不歡迎女兒嗎?”
“鬼丫頭?!毖ζ瘘c了點她的小鼻子,笑罵道:“越大越?jīng)]規(guī)矩,連父親都敢編排了。”
“才沒有呢?!毖﹁魅徉街觳粷M地辯駁,表情怎么看怎么像是在撒嬌。一舉一動一言一行,無不展示著她的嬌憨可愛,天真無邪。
演技之高超,職業(yè)演員都要被她甩一條街。
薛起更是被糊弄的滿心開懷,本來打算見到她就好好教育一番的,這會兒又不由想,還是等用過早膳再說吧?,F(xiàn)在說了,以小女兒那單純善良的性格,若是知道自己被身邊信任的人騙了,心情肯定會不好,必然要影響食欲。
可薛梓柔自然不是像她嘴里說的,單純來陪父親用早膳的。她雖有些城府,但到底年紀(jì)還小,心里有些藏不住事。況且,薛起又一向疼愛她,幾乎是有求必應(yīng),她表面上對薛起依然敬畏有加,內(nèi)里其實早就被寵壞了。
見著早膳還沒有擺上來,薛梓柔躊躇了一小會兒,便開了口,“父親,如今家里出了這樣的大事,府里的下人不免都有些心慌,大姐又留在小弟那里照顧,后院沒個主事的人怕是會出亂子。母親也禁足那么久了,是不是……”
薛起起初并不覺得她的話有什么問題,只是他卻是不想放陳凝華出來的,未等她說完,便擺手打斷了她的話。
“這些事你就不用擔(dān)心了,你大姐都安排好了,府里的事暫時交給你兩個姨娘搭理就好,反正等你大姐出閣之后,這些事也是要交給她們管的?!?p> 薛梓柔聽到薛起這般說,不由有些著急,不加思索地便道:“前日大姐提議時女兒就想說了,母親這個正妻還在,府里的事怎么能有兩個姨娘掌管呢,這成何體統(tǒng)。若是傳出去,母親的臉面不是丟盡了?母親雖然對大姐稍微嚴(yán)厲些,可也不是因為大姐是府里的長女,母親才稍微嚴(yán)格些嗎,大姐怎么能因此嫉恨母親,想出這樣的法子讓母親如此丟臉呢。”
“這是我的意思。”薛起瞇了瞇眼,語氣比剛才淡了幾分。他并不傻,小女兒這是在給大女兒上眼藥呢。
現(xiàn)在想起來,小女兒似乎沒少在自己面前給大女兒上眼藥。只是以前自己一直覺得小女兒天真單純,說話也憨直不會拐彎,對她的話深信不疑。可是發(fā)生了那么多事情之后,盡管他心里一直在為小女兒開脫,但懷疑的種子已經(jīng)種下,再想拔除卻不是那么容易了。
薛起仔細地盯著小女兒的眼睛,想要看清楚她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薛梓柔被薛起看得一驚,眼神不由閃爍了一下,才又恢復(fù)笑容,嬌憨地問道:“父親這是怎么了?為何這般看著女兒?”
薛起一直緊盯著她,自然沒錯過那一瞬間的閃爍,心一下子就沉了下去。
他擺了擺手,勉強笑道:“你母親自己做了什么事自己清楚,只這般禁足已算是給她臉面了,管家的事情自由你大姐安排,你個小孩子,就不要插手了。你大姐還有不到半年就要出嫁了,以后你們姐妹不知多久才能再見上一面,趁現(xiàn)在你們姐妹該多聚聚才是。至于你母親那里,以后還是少去些微妙,省得學(xué)壞了?!?p> 他雖然對小女兒失望了,但到底還是疼了那么久的女兒,總不希望女兒一條道走到黑。他現(xiàn)在還是覺得自己的女兒本質(zhì)是好的,都是被別人教壞了,尤其是作為母親的陳氏,肯定沒給女兒樹立一個好榜樣。
現(xiàn)在女兒還小,要是身邊有一個好榜樣的話,肯定能糾正回來的。而現(xiàn)在,他眼里最好的榜樣自然就是自己的大女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