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給我散了,沒見過潑婦撒潑嗎?”王老太的聲音從后頭傳來,她雖然年紀已老,頭發(fā)花白,但氣勢還是很足的,這一吼,人群頓時散了大半。
“你兒子在外頭,和小寡婦亂來,你個當娘的,居然還有臉在這里罵我潑婦?”趙春芳一見王老太,就像打了雞血,手指直點,唾沫橫飛。她并不是不想與黃仰勤和張碧蘭吵,而是在她眼中,王老太才是幕后主使。
被休之后,她的腦子似乎比平時靈光了不少,想著孟小梳怎么說也只是個小丫頭片子,哪兒來那么多鬼主意?按理說,黃仰勤休妻,應該是這王老太出的主意,孟小梳只不過是個幫著跑腿的罷了。
這樣一想,怒氣也就轉移到了王老太身上。
“老婦我敢發(fā)誓,我兒子從沒和人亂來過,不然斷子絕孫,天打五雷轟!趙春芳,你敢不敢發(fā)誓?”王老太粗著嗓門吼道。
未散去的人,都將目光轉向了趙春芳。
趙春芳自然是不敢發(fā)誓的,斷子絕孫她倒是不怕。其一,她沒兒子,只有趙菱菱一個女兒;其二,即便趙菱菱生了兒子,那也不是她的孫子,而是她的外孫??晌謇邹Z頂,她就打心底里怕了,好的不靈壞的靈,萬一這誓言應驗了,可如何是好?
“你們看,這潑婦吃癟了!”有人尖聲說道。
趙春芳急急回頭去看,想要找這說話的人好好較量較量,可惜她平日里結的仇家實在太多,只覺得這聲音很是耳熟,卻想不起究竟是何人,更沒從人群中找到那人的臉。
“就是,趙春芳是個什么東西,她說的話怎能信呢?”又一人說。
“她就是條瘋狗,逮誰咬誰?!?p> “嘖嘖,被黃仰勤休了,所以想來報復呢,故意往人黃仰勤和張寡婦身上扣屎盆子?!?p> “可不是嗎?”
眾人嘰嘰喳喳地議論著,均是將矛頭對準了趙春芳。
趙春芳越聽越氣,恨不得一張張撕爛他們的嘴,恰在此時,酒肆的門“砰”地一聲關了。關門的正是王老太,將栓子拴緊,拍拍手上的灰塵,緩緩往樓上走去。
“娘,這生意不做了?”黃仰勤在她身后問。
“都鬧成這樣了,還做什么生意,關門大吉,過幾天安穩(wěn)日子再說。”王老太扶著把手,慢慢地爬起了樓梯。張碧蘭見了趕緊去扶,一路將她扶進了臥房,邊走邊說:“這趙春芳也太過分了,小梳姑娘一被抓,她就趕來幸災樂禍!”
王老太并沒接她的話,而是一本正經(jīng)地問道:“碧蘭啊,你覺得我家仰勤,怎么樣啊?”
張碧蘭的臉立刻紅了:“老太太,您說什么呢?”
“你剛死了丈夫,仰勤又休了妻子,一個賢淑大方,一個老實能干。本來呢,我是有意要撮合你們的?!蓖趵咸f著,嘆了口氣。
張碧蘭聽頭半句時,還在暗暗欣喜,聽到這后半句,心頓時涼了一截:“老太太,您有什么想說的,就直說吧?!?p> “若是你能做我黃家的媳婦兒,我是很高興的,仰勤他爹在天之靈,也定會倍感欣慰??上Ы袢战?jīng)這趙春芳一說,事情恐怕就不能如此了?!蓖趵咸o緊握著她的手,再次沉聲嘆氣,“如果趙春芳沒有來鬧,倒還好,眼下她都已經(jīng)將謠言散出去了,多多少少還是有人會相信的。要是真讓你們在一起,左鄰右舍的,哪個不會在背后嚼舌頭?”
“您……您說得對?!睆埍烫m點點頭,面色有些黯淡。
她從前住在黃家對面,與黃仰勤一起長大,算得上是青梅竹馬??珊髞睃S仰勤入贅了,她也嫁人了,二人再未有過什么接觸。
經(jīng)過這幾日的相處,腦海中關于他的記憶逐漸鮮活起來,她發(fā)現(xiàn)自己常常不由自主去注意這個老實人,他性子好,又是個木匠,有一門扎扎實實的手藝活兒,今后養(yǎng)家糊口是不成問題的。而且對王老太頗為孝敬,對自己也是極好。盛飯時,總把面上那些稍硬的、底下起了鍋巴的,早早地盛到碗里,將中間那些較軟的,盛給自己和王老太。
“碧蘭,你也別難過。我都這么大年紀了,也不說什么虛的了,你若真是想嫁給仰勤,等過個半年一年的,謠言淡些了再說。你那女兒,我會當成親孫女兒看待。若你能給我黃家生個男丁,便能告慰仰勤他爹的在天之靈了。”王老太說著,抹了一把眼淚。
當年若不是她病重,兒子黃仰勤也不會去趙家倒插門。老黃家只有這么一點血脈,卻入贅到了別人家,改姓趙春芳的姓氏,成為趙家名義上的“兒子”。這些幾十年來,她一想到此事就心中不安,深感愧對死去的丈夫。
如今兒子終于休了趙春芳,如果能娶一個好婦人,生個一兒半女的,她便別無所求了。
入贅的事,她當年也聽說過,自然就猜到了王老太心中的念頭,柔聲勸道:“老太太,別難過,事情會好起來的。即便……即便黃大哥今后娶的不是我,我也高興?!?p> “傻孩子?!蓖趵咸认橐恍Γ呅厙@氣,“仰勤要是娶了你,那是他的福氣。我躺下休息一會兒,你一會兒多做點菜,晚上提點吃食,去牢里看看孟姑娘?!?p> “我問過了,不是說不準探視嗎?”
“只要有銀子,哪有什么不準探視的理?”王老太脫下布鞋,慢慢躺到床上。那日經(jīng)趙春芳一推,她的腰腿直到現(xiàn)在還是有些疼。
“可惜孟姑娘如今不在,否則讓她弄些靈丹妙藥來,一下就能好了?!睆埍烫m替王老太捻了捻被角,語氣甚是難過。
“吉人自有天相,孟姑娘會撐過來的?!蓖趵咸f。她心中雖無多少把握,但孟小梳這人,第一次見面,就給了她一種命硬、福厚之感。那眼底的鎮(zhèn)定、嘴角的笑容,使人覺得無論發(fā)生什么,都不會令這小姑娘一蹶不振。
“哎,希望如此吧?!睆埍烫m搖了搖頭,為孟小梳感到惋惜,“多年輕,多心善的一個姑娘,怎么會被抓進大牢呢?那段知府,定是弄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