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串水泡緩緩的浮上去,撞在水面上——嘭,破了。
四周越來越靜,起初似乎還可以聽見水邊有一個女人的聲音,不過現(xiàn)在已經(jīng)被周圍沉沉的黑暗籠罩住,視野已經(jīng)模糊,腦子里如同漿糊一般。
剛落水時也奮力掙扎過一番,不過并沒起什么作用,反而下沉的更快了。
果然,對于沒下過幾回水的人來說,還是太難了啊,四肢已經(jīng)麻木,脖子轉(zhuǎn)動也艱難的很。
“真的是,人救了把自己搭上,說起來都可笑的很……”
“那小孩倒是應該沒事了,看著被人拉上去了——唉——”
腦袋越來越重,一些人、一些事卻不斷的涌了進來。
“答應請阿平吃飯還沒去,小野也有一年多沒聯(lián)系過了,唉,不知不覺欠了這么多人情啊。”
“竭盡全力,難合初心?;廾髯兓?,命徒無常。顏料多姿,難繪胸中溝壑,人生畫卷百年,下筆處處皆是遺憾?!?p> “昨天英語考試的翻譯題目清晰的浮現(xiàn)在腦海,遺憾吶,莫不是該有這一遭?!?p> 意識越來越模糊。
冷的刺骨、黑的深沉、靜的令人發(fā)指。
如果能重來一次……
唉,罷了、罷了,誰知道呢。
似乎黑暗中顯出一絲絲光亮,微弱的很,也奇怪的很。
他還是不想死,于是努力的朝著光亮聳動過去,但是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移動了沒有。
周圍的水開始變得黏稠,水壓也變得越來越大,不過好像也同樣在推壓著自己向那處光亮處涌去。
終于……挪到了那塊微弱的光亮面前,緊接著,便是一陣強烈的擠壓感襲來。
然后,他發(fā)現(xiàn)自己好像可以呼吸了,然后,虛弱的他還沒看清周圍的情況,就暈了過去。
過了許久,他終于又醒過來了,想看看周圍,眼睛又似乎被什么遮住了,模模糊糊的,看不清楚,張張嘴,嗯,可以呼吸,看來是活了。
似乎旁邊有什么人拿著一塊溫暖,濕潤的毛巾擦拭自己,嗯吶,好舒服。
身體依然很孱弱,想出聲問問,結(jié)果只能發(fā)出奇奇怪怪的單音調(diào),呃——嗷——,咽喉處難受的很。
既然看不見,說不了話,那就聽聽吧。
然而不一會兒,他總算發(fā)覺出不對勁了。
周圍沒有人的聲音,只有呼哧呼哧的呼吸聲,還有小奶貓那種“嗯,嗯,嗯”的細微喘息聲。
自己也不是躺著,好像是趴在什么上面,不像是在什么床上,硬硬的,硌得慌。
晃一晃腦袋,還有亂蓬蓬的什么東西戳臉。再仔細聽聽,遠處似乎傳來奇奇怪怪的聲音,像狼嚎,像猿啼,偶爾還有一陣陣呼嘯的風聲傳來。
身邊還有肉乎乎,暖洋洋的東西擠來擠去,發(fā)出哼哼唧唧的聲音。
“什么情況呀?”
他努力的想看清楚周圍,但朦朦朧朧,什么也看不見。
他感覺到好餓,他開始爬動,對,爬動,他發(fā)現(xiàn)自己站不起來,四肢不聽使喚,只能側(cè)躺或者趴臥著。
他聞見旁邊傳來一股香味,淡淡的,很香,于是湊過去,下意識的張開嘴,兩只手不自覺的按壓。
他搞不清楚是自己的想法,還是身體的本能,總之他現(xiàn)在的腦袋里面很亂,很懵,他感覺自己現(xiàn)在就像夢魘了一樣,什么也理解不了。
隨著一股暖流涌入嘴中,他感覺好像清醒了一點,但也就是那么一點點。
那入口的液體味道怎么形容呢,
淡淡的,甜甜的,好像是乳汁一般,好像,呃,口里噙著的軟乎乎的好像是奶嘴,好像是……
他愈發(fā)的想看清楚周圍了。
腦袋發(fā)懵,又加上看不見,想出聲,也是奇奇怪怪的的音調(diào),
不知道時間,只能微微感覺周圍的光線變化,心里默默的算著日子。
大約過了十一二天后。
他發(fā)現(xiàn)眼睛上的那層屏障,那層膜似乎漸漸消去,他總算可以看見周圍的景象了。
然后他看見了給他提供食物的主人。
一只黑色的大貓,不對,不是貓,太大了,好像曾經(jīng)在電視上看過的豹子,不過皮毛是黑黝黝的,上面有著淺淺的斑點。
“黑豹?”
看看鼓脹的腹部,這十幾天食物的來源也沒有猜錯,情理之中,也是意料之外。
最最重要的是,他同樣也看見了自己,毛茸茸的四肢軟塌塌的趴在一些軟草和各色皮毛上面。
旁邊還有兩只小小的肉團,呃,兩只小小的豹子,估摸著自己可能也是這個樣子。
“什么情況啊”,
這絕對是自己二十多來年遇見的最離奇的事了。
他開始打量著這個新奇的環(huán)境。
周圍應該是在一個巖石洞窟中,洞很深,自己孱弱的四肢還支撐不到自己爬到洞口,偶爾掠過洞口的風聲夾雜著各色的鳥鳴獸嚎。
旁邊的兩只小豹子一模一樣,都黑乎乎的,毛發(fā)稀稀疏疏的,長得圓頭圓腦,眼睛都還沒有睜開,有一層淡藍色的薄膜附著在上面。
若是前世,見了這么可愛的小豹子,有機會一定抱起來好好擼一會。但是現(xiàn)在的他,完全沒有這個心情,
“這應該就算是此世的兄弟姐妹了吧?”,
他開始覺得自己的接受能力真的挺強的。
“得,我活了,不過是轉(zhuǎn)世了,而且還是一只豹子,絕了……”
“罷了,罷了,時也,命也。既來之則安之。好不心甘啊……”
“造化弄人,既然重生為豹子,便要過好豹生,首先是吃飽活下去,反正自己看不見的時候都喝了那么久了,對吧……”
半個月后,他終于走出,不,爬出了這個洞穴,真正的第一次去觀察這個世界。
洞穴在半山腰處,洞穴門口有緩坡,有灌木,山腳不遠處有著蒼茫的森林,枝繁葉茂,時而還能看見野獸的蹤跡,天上有飛鳥,咕咕呱呱的吵鬧得很。
看著那無比粗壯的大樹,他覺得這應該是一塊極其原始的地域。
他不知道,這是什么地方,現(xiàn)在又是什么時間,自己還在不在地球上,或者……自己又在另一個世界?
物競天擇,適者生存。
在這未知的環(huán)境中,活下去,成為了他心中最炙烈的念頭。
他開始努力的吃喝,努力的攀爬,努力的跑動,努力適應著自己小小的身軀,努力適應著這個陌生的環(huán)境,他開始快速的長大,而且明顯成長速度超過了身邊另外兩只幼崽。
當換去了乳牙,褪去了蓬松的乳毛,他驚異的發(fā)現(xiàn),自己的身軀已經(jīng)比身邊的另外兩個幼崽大出了整整一圈。
或許是幼豹軀體的天賦本能,或許是前世也沒有用心去慢慢體會過動物的鳴叫意義,現(xiàn)在的他,漸漸的可以聽懂母豹輕吼的意思,可以聽懂空中掠過飛鳥的語言。
人有人言,獸有獸語,雖然只是一些很簡單的詞匯,但總算可以進行簡單的交流了。
幾個月后,他開始隨著母豹在這廣袤的天地奔跑,后面還有自己的弟弟和妹妹。
開始風餐露宿,開始饑餐血肉,渴飲山泉,開始了原始叢林中的蠻荒生活。
食肉動物雖然屬于食物鏈的高級,但是自己現(xiàn)在這小小身板,似乎處處都是危險,而且林中還有著老虎、狗熊之類的猛獸,甚至猞猁、山貓、豺狼之屬也似乎對自己這一身鮮肉有著極大的興趣。
于是在一個下午,當一只巨大的不知道是鷹還是雕的巨大飛禽,從空中俯沖而下,就在他的面前,就在石穴前面一丈遠的緩坡上將另外一只幼崽高高的抓起,又從近百米的高空摔下后。
躲在石穴中瑟瑟發(fā)抖的他,開始認認真真的思考自己的豹生。
前世對于野生動物也有那么些微的了解,如果沒記錯的話,不出意外,豹子滿打滿算的話,也就能活個二十年左右。
而且小豹子大概一年半,兩年左右就會被趕出家門,獨立生活,想一想,就感覺好麻煩,豹生艱難吶,自己可不想變成什么野獸的口中食,然后又給什么不知名的野草做肥料。
“怎么辦,就這樣渾渾噩噩的生活嗎?”
他開始轉(zhuǎn)動依然常常發(fā)懵的腦袋,或許因為現(xiàn)在是豹子的身軀,雖然自己前世的記憶什么的都還在,但是每每想問題時,想不了多少就會感覺腦袋發(fā)脹,智商常常不在線。
動物的本能也似乎經(jīng)常會影響自己做一些或奇怪或幼稚的舉動,他覺得這樣下去很危險。
“可不可以當妖怪呢?”
當這個念頭冒出來時,他自己都被嚇了一大跳。
畢竟他現(xiàn)在連自己轉(zhuǎn)世重生都沒有太理解清楚。
不過……,似乎,大概,當妖怪也好像是可行的。
雖說前世說的都是什么傳說迷信,可那又怎么解釋自己現(xiàn)在的情況。
而且迷信嘛,迷信、迷信;既迷又信,信者不迷,迷者不信。管他呢,試試再說。
于是,這個念頭就愈發(fā)的茁壯。
怎么當妖怪呢?
前世的傳說中,總是有那么一些動物,或者老物件,好像都是無師自通,年老成精,吸收日月精華,服食天材地寶,然后就成了妖怪了。
日月精華嘛,印象中好像都是滿月時,一只狼啊,貓啊啥的蹲在巖石上,屋檐上昂首吸食。今天晚上就去試試。
天材地寶嘛,傳說中的那些不認識,但是一些上了年份的中藥應該也算吧。
自己前世出生于中醫(yī)世家,雖然對中藥其實不太感興趣,主要是感覺太難學了,于是轉(zhuǎn)身去學了商業(yè),但家里面言傳身教,各種中藥的樣貌,藥性,卻也認識了解個七七八八。
再說,就算吃了成不了妖,草藥增補氣血,想來也是有利無害。應該沒錯吧,原始山林中應該有不少,以后看來得留心一下。
夜晚,明月高懸,疏星暗淡,淡淡的月光灑滿天地。
山巔一塊凸出的巖石上,一只黑黝黝的小豹子正蹲在上面,昂首向月,肅穆詭異,而此時豹子的內(nèi)心卻是紛紛擾擾,如同亂麻一般。
“怎么吸啊,曬月亮,沒反應??!”,
呆呆的蹲了一個多時辰,除了后腿蹲的有點麻,山風吹的涼颼颼的,完全沒有一絲異樣的感覺,
他開始在巖石上打轉(zhuǎn),努力使自己糨糊般的腦子清晰,
“不對不對,一定哪里搞錯了,都能重生了,還不讓我當妖怪了。不對不對?!?p> “嗷——”
一聲長長的狼嚎從遠處傳來。
他的腦袋里好像瞬間閃過一絲光亮。
低頭看看巖石下面半山腰洞窟中睡覺的母豹和另外一只幼崽。今天因為白天已經(jīng)捕獲上了獵物,填飽了肚子,所以晚上也不用出去。
“對呀,野獸們只知道吃飯睡覺,心思單純的很,肯定不會這么刻意的吸收月光,它們之前又不知道,再說了,這應該也算是修煉吧,前世的時候聽說,這修煉嘛,要講究什么道法自然,什么物我兩忘,什么神游太虛,一定是我心太雜了,對,對,對,肯定是這樣?!?p> 于是,他又開始老老實實的蹲坐在巖石上,盡量的去排除心中的雜念,好在本來腦子就迷糊,遠遠不像前世一樣,越想安靜頭里面越亂,過了半炷香,他便什么也感覺不到了。
“嘰嘰喳喳——”
山中早起的鳥雀已經(jīng)開始啼鳴。東方已經(jīng)泛白。
舒展一下四肢,伸個懶腰,他發(fā)現(xiàn)自己昨晚睡著了,感覺一下體內(nèi),除了感覺很舒服,腦子好像又清晰了一點,什么也沒有。
“呃,假的吧,今晚再試試?!?p> 三天后。
“……奇了怪了!”
一周后。
“不科學啊,我就不信了?!?p> 于是,接下來每一個月光璀璨的夜晚,荒涼的山巔上總有一個小小的身影,或立或臥,嘗試著各種姿勢吞吐月華。
總算是功夫不負有心獸。
在來到這個世上快一年的一個月圓之夜,在他半夢半醒的吸收月華時,他第一次感覺到了身軀中緩緩流動的一縷微弱氣感。
或許是之前吸食那飄渺不可見的月華太少,身體還遠遠感覺不到,經(jīng)過幾個月的積累,總算是量變引起質(zhì)變。他甚至屏住自己的呼吸,細細去感受,直到確認無誤。
“啊嗚——”
這一刻,他似乎感覺到自己全身充滿了力量。
畢竟,之前雖然一直堅持下來,那那也不過是一股虛無縹緲的執(zhí)念撐著自己。
現(xiàn)在,他總算看到了一條屬于自己的路。
望著無邊無際的黑夜,一雙淡黃的眸子中似乎有熊熊的火焰燃起。
北堂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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