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著五月天辰時明媚卻不毒辣的日頭,沈越一路向大相國寺而去。昨日與林沖約好了今日在大相國寺門口碰頭,沈越特意起了個大早,上一次他起這么早,還是高三沖刺備戰(zhàn)高考的時候。
本以為自己就算起的早的,可他四下里去看時,發(fā)現(xiàn)母親早早便起來上工去了。他心下也暗自琢磨,是不是得琢磨點小生意,一是為了不讓母親這么勞累,二也是為了溫飽糊口。
正思索著,肩膀冷不丁被人一拍,抬頭去看時,正是豹頭環(huán)眼的林教頭,身后跟著似扶風(fēng)弱柳一般的黛玉,還有兩個提著酒菜的小廝——不知不覺間,已經(jīng)到了大相國寺。
“賢弟,再走就撞到狻猊了。”林沖呵呵樂著,他挺喜歡眼前這個有點瘦弱的小少年。
“兄長,賢妹?!鄙蛟揭灰灰姸Y。
這個時間的大相國寺人倒是不甚多,只有寥寥幾個香客進進出出。林沖又拍拍沈越示意他換個方向:“若是見智深師兄時,卻是不需走正門。”
沈越還沒說話,便聽到林黛玉出聲問道:“卻是為何?難不成大師不在寺內(nèi)修行?”
“這個……”林沖有點尷尬:“師兄乃是新來掛搭的和尚,故此智清大師便讓他先在菜園子做個菜頭,侍弄些菜蔬?!?p> “什么菜頭,分明就是個種地和尚,兄長定是教人騙了。”林黛玉秀眉輕蹙,面上分明寫著不信,倒也不怪黛玉不信,有幾個有德高僧能被寺上發(fā)配去種菜的?
“賢妹錯也?!鄙蛟接X得需要給林沖挽個尊:“君不見諸葛武侯,未逢昭烈帝時躬耕隴畝以待天時,賢妹怎能以出身論英雄呢?”
“沈家哥哥說的是。”黛玉杠是能杠了些,但說通了的情況下她是最通情達理的。
前提是別和她好到讓她無理辯三分的程度。
林沖吐了口氣,一臉劫后余生的表情。自從這兩天把妹妹從蘇州搬過來后,日日里被她懟,夫人非但不幫他,反而還一臉溫柔地看著他倆……林沖只想說一個苦字。
“天可憐見,不絕林沖,送下沈賢弟來制住妹妹,一會兒定然要去給菩薩上兩炷香?!绷譀_在心內(nèi)默念阿彌陀佛,越看沈越越喜歡。
順著酸棗門而去,很快一處寬敞的菜圃便出現(xiàn)在沈越的視野之中。人未至,林沖洪亮的聲音先到:“師兄!師兄!”
“兄弟!教師兄弟!卻是想殺灑家!”同款的人未至聲先到,不一時,一位身材魁梧像奧尼爾似的白胖大和尚從一旁的草廬冒出來,三步并兩步趕過來,臉上掛著豪放的笑容。
一番軍中廝殺漢的見禮后,林沖引著魯智深過來介紹道:“這位是舍妹黛玉,這位則是前日里仗義出手救下舍妹的沈越兄弟。”
“妹子。”魯智深對林黛玉唱了個喏,再看向沈越,拍拍沈越的肩膀笑道:“?秀才公雖是書生,卻也能行此急公好義之事,倒讓灑家刮目相看——能吃酒否?”
可憐沈越這小身板,在魯智深面前就和小雞子似的。有道是輸人不輸陣,上輩子沈越也是個好酒的,怎能做慫包?便笑道:“沈越的酒量,是這個?!闭f完,伸出一根手指。
“一壇?”魯智深笑了:“果真是書生,一壇酒而已,不算能吃。”
沈越擠擠眼睛:“不瞞大師,學(xué)生的意思是,一直喝!”
“哈哈哈哈哈哈,沈家兄弟甚合灑家胃口——莫叫大師,與林教師一并喚我?guī)熜直闶?。”魯智深放懷大笑,帶著幾人走入菜圃,來到一顆老柳樹下,正有一方石桌,幾把椅子在那里。將酒菜放下后,小廝便去外面侯著。
“看妹子,似乎有些不足之癥?”落座之后,魯智深并不急著吃酒菜,而是先詢問林沖黛玉的情況。
“是也?!绷譀_嘆道:“我這妹子,先天便不足,自幼只是吃些人參榮養(yǎng)丸調(diào)理。原本幼時有個癩頭和尚想度她出家,說甚么只出家時,方可斷了災(zāi)病?!?p> “叔父止她一個孩兒,怎能割舍?便沒應(yīng)他。”林沖抹了把胡子繼續(xù)說道:“我想來妹子定是與佛門有緣,便來這相國寺尋些緣法?!?p> “那可真是來巧了?!濒斨巧钚Φ溃骸拔夷欠恐姓糜形?guī)煾钢钦娲髱熕偷乃幫?,他與我說,日后有兩位先天不足或體虛之人,自有用處。今日這先天不足之人有了,我觀沈家兄弟倒是應(yīng)在那體虛之人上,便一并送與你罷。”
“這如何使得……”沈越有點不好意思:“阿娘從小也沒少給我補……”
“那就補得跟小雞子似的?”魯智深狐疑道。
得,沈越一下子被噎到了。魯智深是個行動派,躉回房中很快捏了兩丸藥出來分別遞給黛玉和沈越,林黛玉也不遲疑,一口便吞了下去,連水都沒送。
看這熟練程度,至少得吃了千八百人參榮養(yǎng)丸練就出來。
魯智深喝了聲彩:“妹子真乃女中豪杰,好不爽利!”
林黛玉小臉兒微紅,生于書香門第,自幼從未與這等豪爽漢子打過交道,平日里對她最多的夸贊便是如何文靜,如何博學(xué),倒是第一次有人夸她像女中豪杰一般爽利的。
想想感覺還不壞。
沈越看林黛玉都吞了藥,當(dāng)下心下一橫,也閉著眼睛把藥丸塞進嘴中。
結(jié)果藥丸子有點大,有點順不下去。還是林沖有些看不下去,看沈越在那兒臉紅脖子粗地努力吞咽,伸手一巴掌拍在他的肩膀上,這才順利吞了進去。
“謝謝兄長,只是下次兄長切莫再如此拍了,容易嗆到肺子里?!鄙蛟揭允謸徕咦L嘆。這年頭可沒人會海姆立克法,真要嗆到了只能聽天由命了。
魯智深聞言有些唏噓道:“在老種經(jīng)略相公麾下時,我?guī)は乱幻苄直闶秋炞涌ㄈ牒韲岛粑坏枚?,彼時大家都沒了主意,只能眼睜睜看著那弟兄憋死,唉……誰曾想,那東虜沒要得好漢子的命,卻栽在一口餅子上,蒼天弄人啊……”
幾人默然,魯智深見有些低落,收拾下情緒笑道:“不提這個,今日是好日子,認(rèn)識了沈家兄弟與黛玉妹子,還有好酒菜——老弟,哥哥最愛吃的那一口可曾買到?”
“哪兒能忘了師兄的最愛?!绷譀_打開最大的一個長條的油紙包,露出一條狗腿來:“知道師兄愛吃,我昨日里央甜水巷的李家嬭嬭早起煮條狗,拿來條腿與師兄下酒?!?p> 魯智深兩眼放光,咂咂嘴,他可好久沒有吃這好東西了??戳税肷?,忽地抬頭問:“可有蒜?”
“那邊紙包里便是新蒜?!绷譀_笑著指向紙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