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媽媽回來了,我好想她
李雋家不在本地,田玉華又跟父母決裂,沒有老人的幫襯,又帶孩子又上班的日子可想而知。
柴米油鹽屎尿屁的生活,讓李雋產生了深深的倦意,他沒時間招待朋友,田玉華也沒有閑情聽他唱歌了。
經濟問題也愈發(fā)嚴重。
李雋的那幫哥們兒中,有一個給他介紹了一個家教的活,給一個有錢人家的小少爺教彈吉他。按時收費,課時費給的很高。
田玉華終于等到了這一天,李雋能給她上交生活費了,可誰知道,李雋有一天一下子給了郵寄她一些錢,連面兒都沒露就消失了。
那時候,李安樂三歲。
等到再有了李雋的消息時,李安樂十三歲,還有了個同父異母的妹妹,比她小了十歲的李太平。
李太平是李雋的私生女,太平的媽媽很年輕,跟李雋在一起的時候,還是個大學生。女孩兒是打算畢業(yè)以后跟李雋結婚的。
可李雋卻自殺了,也許,他骨子里憂郁的文藝氣質,最后終究是要走這條路的吧。
女孩兒哭著求田玉華收留三歲的李太平,說自己現(xiàn)在沒能力養(yǎng)孩子,她自己都還是個孩子,今后有條件了,一定會報答田玉華。
田玉華沒說話呢,李安樂先炸了,把那比她大不了十歲的女孩兒臭罵一頓,連帶著她那連臉都不記得的爹。
三歲的李太平什么都不懂,只知道哭。
當過媽的人都心軟,田玉華看李太平哭的一張臉蛋兒醬紫醬紫,幾乎上不來氣,一下子就想起來當年的李安樂,于是答應孩子先放這兒。
那女孩兒也算是有良心,一直按月給田玉華打錢,每年也都回來看一眼孩子,只是再也沒有提把孩子帶回去的事兒。
李安樂簡直要被她這沒有原則沒有骨氣的媽給氣死,但是她也還是個未成年的孩子,除了跟她媽拌嘴,對李太平兇一點兒之外并沒有什么好辦法。時日一長,她也慢慢接受了現(xiàn)實。
至少李太平不是白吃白喝,她親媽給寄來的生活費,不僅夠養(yǎng)著她,還捎帶能讓李安樂母女稍微改善一下生活。
李太平也很可愛,跟李安樂相比,嘴巴會說,腦子也靈活,也許知道自己的境遇,特別會看人臉色。
養(yǎng)個寵物還能日久生情呢,何況是個人。
李安樂想,如果換位思考,她能不能過她媽媽這樣的生活,答案是,不能。田玉華一輩子的希望都在這唯一的親生女兒身上,到頭來,還是落空了。
吃飯的時候,田玉華話很多,說了大姨二姨小舅舅,還有他們的孩子,也許是人上了年紀吧,還是血脈相親的兄弟姐妹更能讓人感到親近,尤其是姥姥姥爺都去世以后,他們姊妹沒了父母,彼此的關系到比以前更親近了。
李安樂也很配合的做了一個好聽眾,在該提問的時候提問,該傾聽的時候傾聽。一頓飯吃完,田玉華從本來小心翼翼觀察女兒的心思到最后完全放下心來,李安樂呢,也舒了一口氣,好久沒有能跟媽媽這樣輕松的聊家常了。
晚上兩人各自洗漱回房間躺下,李安樂才握著手機想要不要給東方云間打個電話要她的購物袋,她倒是一直保留著他的微信,只是三年來從來沒有聯(lián)系過,
踟躕了半晌,話都編好了,最后還是沒法出去。
萬一他覺得她是故意的呢?
也許讓他自己發(fā)現(xiàn)聯(lián)系她比較好吧。
如果他一直沒有聯(lián)系她,那就算了。
她回想今天在商場第一眼看見他的情景,為什么一定要跟上去看呢,如果她沒有跟著他進去那家店,他就不會發(fā)現(xiàn)她。
她還沒有準備好這么快就見他。
——
東方云間開車在雨中繞著這個城市幾乎轉了一圈兒,才慢慢平息了心里的煩躁。
他很后悔,為什么說張凱妮是他未婚妻呢?真是慫啊,怎么自己的情緒每次都能被她帶著跑。
回家后他媽媽方瓊照例坐在客廳看書,見到他進門手放在嘴邊示意他動靜不要太大,東方云間會意,放輕了動作。
方瓊小聲問,“吃飯了嗎?”
“吃過了媽?!?p> “跟凱妮?”
東方云間想了想點點頭。
方瓊顯然很高興,“好,那就好?!?p> 東方云間知道他媽一定想再問問今天他跟張凱妮出去的細節(jié),他打了一個大大的呵欠,方瓊只能欲言又止讓他也早點兒休息吧。
“媽”東方云間揉揉方瓊的肩膀,“今天辛苦你了?!?p> 方瓊嗔怪的拍拍兒子放在肩膀上的手,“跟媽還客氣啥?!?p> 東方云間簡單洗漱后,打開臥室的門,屋里開了一盞小夜燈,是溫暖的橘色,寬大的床上,蜷縮著一個小小的身影。
他輕輕的掀開被子躺上去,湊近那背對著他的小身影,小男孩兒睡得很甜,一張肉乎乎的臉蛋兒因為側臥更顯得圓潤可愛,又長又密的睫毛在臉頰上投下一道暗影。
那眼睛如果睜開,會是一雙跟他白天看到的那雙眼睛一樣明亮有光的眸子。
東方云間從被子里伸出胳膊輕柔的攬住孩子,感受他暖意融融的綿長呼吸和軟乎乎的小身體,輕輕低喃“寶貝,媽媽回來了,你想媽媽嗎?”
我好想她。
——
李安樂在夜半三點忽然醒來,因為聽到了田玉華的動靜兒,她調整了氣息,像是熟睡那樣閉上眼睛。
這已經成了田玉華的習慣,每天半夜在這個時候到女兒的房間里看看她。
她輕手輕腳來到李安樂的床邊,沒有坐,而是蹲在她面前,伸手撫了撫她額前的碎發(fā),又默默看了她一陣,給她掖了掖被角,才靜靜的出去。
李安樂照例坐起來,披衣下床,拉開窗簾,陰雨連綿的天氣,沒有月亮,只有路燈羸弱的光透進來。
世事難料,當年她離開這里的時候,以為一輩子都不會再回來了。
田玉華得知她要回來,著實阻撓了一番,但終究是擰不過她,她知道田玉華擔心的很,所以現(xiàn)在看她的眼神都是小心翼翼的。
回來了,卻沒有想好以后怎么辦。
李安樂立在窗前胡思亂想了一陣,一個噴嚏把她趕回了床上,也沒料到身體這么不爭氣,早上再醒來,覺得渾身不得勁,感冒了。
田玉華嘮叨著又是熬粥又是送藥,李安樂甚覺被打擾,只想蒙頭昏睡一場。半夢半醒間,聽到有人說:
“感冒不用吃藥,感冒是自限性的疾病,身體會自愈的?!蹦锹曇魩е稽c兒責備和關切。
李安樂在睡夢中努力想睜開眼睛看看,被一陣手機鈴聲驚醒,一串不認識的號碼,她不想接,那電話卻不依不饒。
“你好?!彼婚_口,已經帶上了濃重的鼻音。
對方沒有出聲,像是卡了一下才說,“你感冒了?”
李安樂立刻完全清醒了,她握著手機坐起來揉了揉鼻子,“沒有。”
東方云間沒有追問,說,“你的東西落我車上了。是我給你送過去,還是你來拿?”
“我,”李安樂想說我不要了。
“我給你送過去吧,反正我在外面,十幾分鐘就到了?!?p> “不用不用?!崩畎矘凡唤岣吡寺曇?,“我,我不在家?!?p> “那你在哪兒?”
我在哪兒?我還能在哪兒?
可是他不能來送,昨晚上李安樂也是讓他在距離小區(qū)還有一段路的地方放她下來的,如果被田玉華知道他們又見面了,那當初答應的條件立刻就不作數了。
田玉華答應她回來的條件是,絕對不能跟東方云間聯(lián)系。如果被她發(fā)現(xiàn)他們倆聯(lián)系了,立刻回去!
她沒有正面回答東方云間的問題,而是讓他叫個UU跑腿送來就行了。
東方云間的車,其實已經停在她們小區(qū)的門口了,聽到她這么說,一點兒也不意外,如果她答應讓他送,那倒是意外了。他將車駛離了大概兩站路的距離,叫了UU.
李安樂啊,你真是狠心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