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九 交鋒
同樣是那個窗明幾凈，陽光明媚的辦公室，可李安樂的心情跟之前大不相同了。雖然已經(jīng)過去了很多年，可當(dāng)時第一次見方瓊的情境歷歷在目，那時候的心情，跟現(xiàn)在并無兩樣。
像是個被老師拎到辦公室問話的學(xué)生。
李安樂的視線，一直就在茶幾面上徘徊，偶爾能夠掃到方瓊的腳面。
方瓊明顯的見老了。
這是李安樂昨天見到方瓊的第一感受。
在李安樂的印象中，方瓊一直是高高在上的，她總是穿著合體的衣服。夏天是素色的長裙，冬天是羊毛的披肩，喜歡帶珍珠和玉石類的首飾，鞋子多是3厘米的矮跟，頭發(fā)常年是齊耳的長度，被打理成自然的弧度。
方瓊沒有田玉華漂亮，但她骨子里有股氣韻，舉手投足都能吸引人的目光，說出來的話也很有些分量，讓人不由的想聽她的。東方云間在這方面跟她很像。
但她也有種壓迫人的氣勢，在她面前，總是不由自主的緊張。
現(xiàn)在的方瓊，穿了一雙棕色的平底鞋，米色的薄開衫和深藍色的長褲，頭發(fā)是依然是齊耳長度，只是沒有任何的造型，還能看到發(fā)絲中間夾雜著不少的白發(fā)，全身未著一件飾品。
區(qū)別最明顯的是她的狀態(tài)，以前的方瓊，人堆里一眼看見就知道這肯定是個飽讀詩書的知識女性，氣質(zhì)跟年齡無關(guān)，而現(xiàn)在，泯滅于眾人。
李安樂想到田中教授來那天，家長座談會上那個說著說著就哭了的奶奶，她不禁有些鼻酸。
發(fā)現(xiàn)了李安樂在偷偷的打量自己，方瓊率先開口，“你媽媽還好嗎？”
李安樂立刻抖擻了精神回答，“挺好的?！?p> “那天我們碰到，她跟你說了吧?！?p> “說了。”
又是一陣難堪的沉默。
李安樂幾乎坐不住，她剛想起身說去找找茶葉在哪兒，方瓊就說：“聽說你準(zhǔn)備打官司，跟云間要默默的撫養(yǎng)權(quán)?！?p> 李安樂整個人都怔住，她剛剛欠身又坐下去，“是，不過，那時候我不知道默默的情況，云間一直不讓我見，所以~”
“所以你現(xiàn)在知道了默默的情況，撫養(yǎng)權(quán)還要嗎？”
李安樂被問的毫無準(zhǔn)備，沒有立刻回答，方瓊就緊跟著問，“怎么，不想要了？”
“要的?！崩畎矘仿牫隽朔江傇捳Z里的嘲諷，她有點兒生氣，“他是我兒子，我當(dāng)然要！”
方瓊嘆了一口氣，“希望這是你深思熟慮的想法，而不是一時賭氣或者沖動?！?p> 李安樂斬釘截鐵的回答，“我想了很多，也想了很久?！?p> “安樂，作為長輩，我知道我不該這么想，但是作為一個母親，我確實很希望你帶走默默?！?p> 李安樂猛然抬頭，看到方瓊一臉疲憊的神態(tài)，眼神虛空的落在未知處。
“當(dāng)初我就不同意你和云間結(jié)婚，我早料想到了你們過不長久，但是沒想到會有默默。云間受了什么罪，他不會跟你說，我也不想多說了，過去的都過去了。我也聽你媽媽說了，你~”
李安樂急切的打斷了她的話，“你沒告訴云間吧？我，抑郁癥的事兒？”
方瓊看了看李安樂，微微搖頭，“沒有。我希望”方瓊提了一口氣，“你不要告訴他?！?p> 李安樂心下了然，方瓊說了的和沒說的，她都已經(jīng)明明白白了。
方瓊很自私，但是同樣作為母親，李安樂完全理解她的自私。
她是希望李安樂帶走默默，然后離東方云間遠遠的，再也不要糾纏。
這種自私李安樂能理解，但仍然會覺得心寒，她微笑著說，“方教授，您不用說了，該說的，三年前都說過了。我來這里，就是為了跟默默熟悉，就是為了帶他走的。我不會糾纏您兒子的?！?p> 方瓊臉色有些難看，她整了整衣襟起身，“那就好，以后孩子需要任何幫助，我還是他奶奶，你大可以開口。”
“那就不用了?！崩畎矘废人徊阶叩介T口打開門，做了送客的手勢。
方瓊的臉色更黑了，帶著一股氣從李安樂身邊經(jīng)過，出門下樓走了。
李安樂看著她轉(zhuǎn)過樓梯消失的背影，只覺得胸中一口悶氣一下子竄上來，全身都發(fā)燙。
也不知道是她自卑還是方瓊自大，總是兩個人每次不管聊什么，剛開始都是本著好說好商量的意愿但到最后都是這樣的狀態(tài)，互相堵著一口氣。
這口氣最后都要撒到東方云間身上。
就如同現(xiàn)在李安樂，恨不得立刻給東方云間打電話說今天就要帶走默默，讓她媽以后別來跟她說這些陰陽怪氣的話。
而此時的方瓊，也因為生氣腳步無比快，連路過的余真真跟她打招呼她都沒注意到，只想著這李安樂真是不是好歹，跟以前一個樣，好賴話聽不出來，也不知道兒子到底看上她啥了，那股子傲氣真是不討人喜歡。
東方云間在家里連著打了好幾個噴嚏，兩個眼皮輪流跳，跳的他心浮氣躁，想看書看不進去，想睡覺又睡不著。
看看時間方瓊送默默早就應(yīng)該回來了，在落星，不會是，碰到李安樂了吧？
他越想越覺得不踏實，開始后悔為什么要讓李安樂留在落星。
李安樂好不容易收拾好了情緒，下樓準(zhǔn)備去看看默默，這時候接到了東方云間的電話。
“喂，你，在哪兒？”
李安樂沒好氣的回答，“還能在哪兒，剛給你打掃完辦公室！”
“奧。”
“你有事兒嗎？”
“我，想起來有個書，你幫我找找?！?p> 他這個借口，爛到李安樂都無法接招，她直接問，“你媽剛才送默默我見到了，還在你辦公室坐了一會兒?！?p> 電話那頭的東方云間不說話了，這要是放以前，李安樂就火了，她會像發(fā)射炮彈一樣對著東方云間開火，比如質(zhì)問他為什么不說話了，你知不知道你媽剛跟我說什么了，說讓我別糾纏你，我糾纏你了嗎？
李安樂晃晃腦袋，那時候就是這樣的來來回回，傷心傷神。她現(xiàn)在不想在這樣內(nèi)耗下去。
已經(jīng)走到了默默剛才進去的那間教室，教室的門上都有玻璃，透過玻璃，李安樂看到一個女老師正在跟默默對面而坐，兩人面前擺了一些圖片。
看到默默，李安樂的心就一下子柔軟了，也踏實了，她對著電話說，“我們就聊了聊，你安心在家養(yǎng)傷吧，你說找什么書，名字發(fā)過來?！?p> 東方云間從她的語氣里沒聽到什么情緒，他稍微放心了些，接著開始冥思苦想，他該發(fā)個什么書名去讓李安樂找呢？
這廂方瓊回來后，提議以后讓李安樂接送默默。東方云間有些意外。
“我又不會開車，每次都是打車去，不方便，既然她想跟孩子多接觸，那就讓她接送吧?！?p> “可，默默對她還不太熟悉?！睎|方云間仔細觀察方瓊的表情，心想兩個人聊天聊了這么個結(jié)果嗎？
“讓她在落星多跟默默接觸接觸不就行了，默默只要不討厭她，完全可以讓她接送的，就這么定了。”
東方云間發(fā)微信把這個想法告訴了李安樂，在他看來，這是個好事兒，一來方瓊年紀(jì)大了，來回跑確實不方便；二來，這也確實可以讓李安樂慢慢跟默默熟悉起來。
李安樂回復(fù)：“沒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