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二十一 新郎新娘
田玉華看著女兒,白熾燈下發(fā)頂?shù)你y絲依稀可見,心疼不已,終是不再忍心說重話,于是隨便換了個話題。
“云間倒有眼光,可惜啊,我這張臉配不起這衣服,要不給你穿吧。”
李安樂這才抬頭,扶著田玉華的肩膀從鏡中看她,“誰說配不起?媽,什么叫天生麗質(zhì)?就你這樣的。你看看,別人花大價錢又是線雕又是熱瑪吉,也沒有你這種效果?!?p> “啥雕?”
李安樂噗呲一笑,“沒啥,這是人家送你的一片心意,怎么能給我?再說,你個頭比我還高,這個款式這么長,我穿上得拖地上了?!?p> 田玉華看著鏡中的自己,確實好看。
正如李安樂說的,她并沒有那么多心思,也沒有那么多錢去做那些醫(yī)美,平時就是用用普通的護(hù)膚品,有時候是周彤送的,有時候是李安樂買的,可品心而論,她看起來是比實際年齡要年輕。
不僅看著年輕,身條也一直保持的很好,跟年輕的時候體重差不了幾斤,再穿一件合適的衣服,更是錦上添花了。
可是,這么貴重的衣服,整天買菜做飯的,哪兒有機(jī)會穿呢?
她示意李安樂幫她把后面的拉鏈拉開,“留著也沒啥場合能穿,壓箱底兒也怪可惜的。”
說完一下子想到了什么,脫口而出,“誒,你和云間辦事兒的時候,是不是就能穿了?”
“辦事兒,辦啥事兒?”李安樂蒙了。
田玉華本來沒啥想法,話說出來倒有了畫面,“你說辦啥事兒,你倆不是要復(fù)婚嗎?奧,就這么悄沒聲的?。俊?p> 李安樂眼睛翻了翻,“那你的意思,我倆還得請上幾十桌?不會吧,我們又不是頭婚?!?p> “那就算不幾十桌,親戚朋友總得請吧,這是好事兒??!”
說實話李安樂壓根就沒來得及想的這么長遠(yuǎn)這么細(xì),第一反應(yīng)是請什么啊,說是好事兒吧也對,但到底不是什么特別值得張揚(yáng)的事兒,結(jié)了離離了結(jié)的,還跟同一個人,鬧得跟小孩兒過家家一樣,今兒跟你好了明兒又不跟你玩兒了。
但看田玉華興致挺高,就沒明著反對,只說再說吧,還沒想那么多。
屋外傳來父子倆說笑的聲音,默默笑的很大聲,孩童的笑聲有一種特有的純真和感染力。
田玉華把旗袍換下來仔細(xì)的掛在柜子里,聽到笑聲先是愣了愣,又看看李安樂。她沒想到默默還能這么笑,因為從進(jìn)門開始,默默既不正眼看人,也不說話,只默默的玩兒玩具。
李安樂幫田玉華整理頭發(fā),聲音里透著笑,“倆人又撓癢癢呢?!?p> 田玉華坐著讓李安樂給她梳頭發(fā),問,“真治不好了嗎?”
李安樂看得出,田玉華想問這個問題很久了,她想了想要怎么說才能解釋清楚。
“媽,自閉癥是治不好的,只能通過干預(yù)訓(xùn)練來改善,情況好的話,生活能自理,以后長大了,能找到一份簡單的工作?!?p> “那不好呢?”
“媽,默默干預(yù)的早,小孩兒六歲之前盡早干預(yù)效果很好的。他就是語言一直不太好,但是認(rèn)字,算算數(shù)這些都沒問題,以后會越來越好的?!?p> 田玉華也顧不上自己梳了一半的頭發(fā)擰過臉來問,“那會不會跟正常人一樣?”
李安樂輕輕的說,“不會。他還是終身需要有人照顧的?!?p> 田玉華喃喃重復(fù),“終身?那~”
李安樂知道,她想問那你和東方云間不在了怎么辦?誰來照顧他?
這個問題是千千萬萬自閉癥孩子的家長時時都在擔(dān)心的問題,大家都想知道答案,但是又都沒有答案,只希望自己能多活一天,多照顧孩子一天。
可李安樂不能這么跟田玉華說,她故作輕松,“現(xiàn)在國家政策越來越好了,以后會有專門的福利機(jī)構(gòu)照顧他的,就像養(yǎng)老院一樣?!?p> 田玉華不知道什么國家政策,只知道養(yǎng)老院也不是什么好地方,但這樣好像也是個辦法,再說,默默還這么小,等他長大,變老,說不定真的會有辦法的。
誰知道呢,只要有明天,就有希望,就有未來!
田玉華點點頭,轉(zhuǎn)回頭讓李安樂繼續(xù)給她梳頭發(fā),又問了一句,“要不你倆再要一個,將來,也是個伴兒?!?p> 李安樂這次回答的既迅速又堅定,沒有給田玉華插言的機(jī)會,“我們不要了。好好陪著默默長大就行了。如果再要一個二胎就是為了以后照顧默默,那作為父母就太自私了,都是孩子,憑什么二胎生下來就背負(fù)著父母應(yīng)該背負(fù)的責(zé)任。媽,現(xiàn)在社會競爭壓力這么大,如果帶著一個這樣的哥哥,那二寶以后不管是找工作還是找對象,都是個問題。你想過沒?”
田玉華真沒想過,剛才說話的時候只是一心想著等李安樂老了,默默誰來照顧?李安樂死了呢?
但李安樂說的也有道理,再生一個也是寶貝,應(yīng)該無憂無慮的長大,過自己的人生,不能讓他背負(fù)著這么大的擔(dān)子來到這世上。
“媽也就是隨口一說,你們倆考慮好了就行?!?p> 這時東方云間在外面問,“安樂,八點多了?!?p> 李安樂看了看手機(jī),八點一刻了,趕緊應(yīng)著去開門,跟田玉華解釋,“默默晚上要在熟悉的環(huán)境里,不然一會兒要鬧脾氣的?!?p> 田玉華一聽也坐不住了,跟著起來,“那趕緊回去吧。”
到了客廳東方云間問,“媽,衣服怎么樣?合身嗎?不合適可以改?!?p> “合身合身,料子好,穿著舒服,顏色也好看。”
李安樂見她媽樂得眼睛都睜不開,揶揄道,“是啊,穿上簡直就像我姐?!?p> “胡說!”田玉華打了李安樂一下,看著默默打呵欠,又催促兩人收拾東西趕緊走。依依不舍的一直送到樓下的車跟前兒。
李安樂抱默默坐上車后座,田玉華就一直在車邊站著,一眼不錯的看著默默,片刻不愿意移開眼睛。幾次伸手想要摸摸孩子的臉蛋兒,又縮回去。
東方云間沖李安樂使眼色,讓她去安慰安慰,李安樂關(guān)上后門,把田玉華推著轉(zhuǎn)了個身兒,“回去吧,以后見面的機(jī)會多著呢。”
田玉華答應(yīng)著往后退了兩步,依舊是舍不得先走,直到目送車子離開視線,才敢把憋了一晚上的眼淚滴了幾滴。
車上東方云間問剛在屋里她們母女倆聊了什么,跟他有沒有關(guān)系。
開著車的李安樂目不斜視,“你說呢?”
“那肯定跟我有關(guān)系,那,說的是好話還是壞話?”
“你說呢?”
“肯定是好話,你看媽看我的眼神,充滿了感情。”
“那肯定啊,你拍馬屁拍的到位,我媽從年輕就喜歡買衣服,你送那么貴的衣服給她,她能對你沒感情嗎?”
“我怎么聽你這話里的酸味兒這么大呢?”東方云間掏出手機(jī)點了幾下,然后趁著紅燈遞到李安樂面前,“給,這是送你的?!?p> “什么?”
李安樂瞅了一眼紅燈,還有五十多秒,這才去看手機(jī)屏幕。
那是一條訂單確認(rèn)信息。
新郎:東方云間
新娘:李安樂
拍攝時間:8月15日
就看了這么幾條,后面的李安樂就沒再仔細(xì)看了,大概就是什么拍攝地點,套系什么的。她眼前全是“新郎新娘”這兩個稱呼。
新郎新娘。
東方云間和她。
綠燈了,車平穩(wěn)的啟動。
東方云間收回了手機(jī),一直等著李安樂有所反應(yīng),但李安樂沒反應(yīng),他以為時間短她沒看清,于是干脆自己說明。
“你不是說想重新拍婚紗照嗎?最近流行旅行拍照,我聽別人說過,這家拍的挺好的。咱們就趁著默默開學(xué)前去拍,地點暫定,你有什么地方想去?”
李安樂還是沒反應(yīng)。
“安樂?”
李安樂才開了金口,“什么新郎新娘?”
“啊?那不就咱倆嗎?不是你說的要拍婚紗照嗎?”
又到了一個路口的紅燈,李安樂停了車,有些無奈,“我就那么一說,而且你怎么跟人家說的,還新郎新娘,你不害臊我都覺得別扭。一把年紀(jì),孩子都這么大了。”
東方云間不以為然,“有什么害臊的?就算你已經(jīng)是個老太太,只要你愿意,還可以做我的新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