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跟著摻和什么！也這么急嗎！”
泰昌帝怒喝一聲，繼而卻又長嘆道：“先皇遺囑冊封鄭貴妃為皇后，朕是親口答應(yīng)了的。要是朕的身體足夠好，能夠撐個三年五載的，倒也可以讓她享這個富貴，只可惜朕眼見一日不如一日了，倘若哪天去了，哥兒（朱由校）又小，她貴為皇太后，想要翻云覆雨的話，哥兒不是她們的對手。”
王安又要垂淚：“萬歲爺，您洪福齊天，萬萬不要這樣想啊。”
泰昌帝笑著制止他道：“瞎哭什么，朕怎么也還有一年的活頭，說些開心的，怎么，我聽說劉戎那小子讓兵部吃癟了？”
王安想起這件事臉色緩和不少，他湊到泰昌帝面前耳語幾聲，泰昌帝先是愣了一下，繼而暢快地哈哈大笑起來，王安忍不住也跟著笑起來。
……
京師崇文坊一戶四進(jìn)的大院子里，一身常服的李景升焦急地等在客廳里，一個老仆人又過來給他續(xù)了一杯上好的碧螺春。
正在廳中焦躁踱步的李景升生氣問道：“老人家，你們家老爺?shù)降资裁磿r候回來？當(dāng)真派人去找了嗎？”
那老仆微笑道：“大人莫急，我家老爺想必一會兒就到了?！?p> “一會兒，一會兒，你都說了三遍一會兒了，再不來，本官就反水了，到時候誰都落不著好！”
“李主事何出此言??？”
李景升循聲看去，只見一人淡藍(lán)色長袍，頭頂帶著方巾，拿著一把扇子搖搖晃晃的進(jìn)來了，此人正是東林智囊汪文言。
李景升趕緊過去拉住他的手，急道：“汪先生，你得救救我呀，我可都是按照您的吩咐才這么做的呀！”
那人瞥了他一眼道：“不就是綁了一個武官嘛，值得你這樣心驚膽戰(zhàn)的？”
李景升急道：“可不是一般的武官，這人上個月才在邊墻陣斬韃子首級七百四十三顆，皇上都替他撐腰，您和背后的大人們要是不幫幫我，我這武選司主事也就當(dāng)?shù)筋^了?！?p> 汪文言不急不躁地說：“李大人，你可知我為什么要讓你為難這么一個小小的武官？”
“區(qū)區(qū)武官汪先生定然是不放在眼里的，想必是因為他是浙人，是想給方從哲一個下馬威?！?p> 汪文言搖搖扇子坐下來，道：“李大人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光憑他浙人的身份，頂多讓方從哲難堪而已，動不了他的筋骨。但這劉戎還有一個身份，你可知是什么？”
李景升站著擰眉想了一會兒，還是一頭霧水，急道：“哎呀，汪先生，您就別賣關(guān)子了！”
汪文言呵呵一笑，道：“這劉戎不光是浙人，還是故都督劉綎所剩唯一的兒子，這點你身為武選司主事，想必是很清楚的吧？”
李景升怔怔道：“故都督劉綎？這個，下官并不知情??？”他這個武選司主事整天滿腦子想的都是如何投機鉆營，哪里有心思看這些粗鄙武夫的履歷。
不過劉綎畢竟已經(jīng)戰(zhàn)死在薩爾滸了，況且他一個武將世家再怎么根深葉茂，想必也不敢找自己這等兵部文官的麻煩。
但是李景升擔(dān)心的并不是這些，他真正擔(dān)心的是自己在新君心目中的印象，本想找個軟柿子捏，誰曾想皇帝也站在他身后？
“那劉綎雖是武人，卻與你的老上司，兵部右侍郎楊鎬有牽扯不清的關(guān)系。”
李景升吃了一驚：“楊鎬？”
汪文言點點頭，臉上似笑非笑，伸手理了理自己的長衫。
劉綎征戰(zhàn)朝鮮時，楊鎬便是明軍總指揮，二人自那時起便是交往甚密。
當(dāng)然，后來也有他二人不和的風(fēng)聲，但汪文言知道，那不過是些，無憑無據(jù)的傳言而已。
當(dāng)初劉綎被污謀反，妻兒逮進(jìn)大獄行將問斬，自身難保的楊鎬還不遺余力地為其鳴冤過。
“楊鎬……”李景升找了個位子慢慢坐下來，口中喃喃自語道：“楊鎬是浙人，當(dāng)初去經(jīng)略遼東也是方從哲一手舉薦的。聽聞皇上已經(jīng)下旨將他逮拿進(jìn)京，嚴(yán)懲薩爾滸三路喪師之罪?！?p> “此系謠言，不過是些言官御史在私下造勢而已，皇上剛登基，還沒有時間找楊鎬算賬，但想必聽到他的名字也是不舒服的?！?p> 李景升連連點頭：“原來如此?！?p> 汪文言又道：“李部堂已經(jīng)奏請皇上重新啟用葉向高了，目前皇上尚在慎重考慮，要想方從哲卷鋪蓋滾蛋，我們還得再使一把力啊?！?p> 李景升若有所思：“抓住劉戎不放，楊鎬極有可能為他這個故人之子出頭，到時候，再乘機將火力轉(zhuǎn)向楊鎬，奏請皇上嚴(yán)查薩爾滸喪師各員責(zé)任，屆時，我們的方首輔想不下水也難了。”
汪文言戲謔道：“如此的話，李大人還想反水嗎？”
李景升哈哈一笑掩飾自己的尷尬道：“汪先生哪里的話，下官正準(zhǔn)備著要為各位大人赴湯蹈火，沖鋒陷陣呢！”
汪文言朝著紫禁城的方向拱了拱手，正色道：“可不是為了哪位大人，是為了我皇江山，大明社稷！”
李景升也趕忙跟著拱了拱手。
“汪先生，下官明日就上疏一本，奏請皇上嚴(yán)懲劉戎擅開邊釁，破壞朝廷三方布置方略的大罪！”
所謂“三方布置”指的就是明朝、察哈爾蒙古、朝鮮三方聯(lián)合，對后金形成戰(zhàn)略包圍、軍事經(jīng)濟(jì)封鎖，再尋機圍殲的方略。
后來遼沈失守，河?xùn)|盡失，朝廷又提出一個縮小版的“三方布置”，但已經(jīng)很難真正施行下去了。
這一方略由熊廷弼提出，方向上確實沒錯，也得到了朝廷的認(rèn)可。
但在落實方面，朝鮮一方目前尚可，但蒙古韃子只是嘴上答應(yīng)，出工不出力，甚至有些部落一邊和后金暗通款曲，一邊到明朝這邊要挾封賞，一言不合就立馬興兵寇邊。
汪文言也鼓勵道：“好，我這邊再聯(lián)系幾個言官御史給你助陣?！?p> “對了，汪先生，那幾個察哈爾使者還在京城嗎？”
“一幫子無賴，在邊墻吃了虧，便想跑到朝廷來訛些銀子，哪有這些好事，禮部主客司已經(jīng)不耐煩了，正打算這幾日就趕走呢……”汪文言戛然而止，沉思片刻后又道：“李大人的意思是說讓他們到午門去哭一場？”
“正是?。 ?p> 汪文言瞇著眼睛捋了捋胡須，道：“主意是好，不過劉閣老、韓部堂他們不見得同意，我們在朝廷上鋤奸，卻將外藩也拉進(jìn)來，總是有失大明體統(tǒng)?！?p> 李景升還想再說，汪文言抬手打斷他：“容我考慮一晚，李大人先放手做好你的事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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