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隊長來投
初冬時節(jié),天地肅殺。昂熱莊園外的小坡上遍布枯草,只有剛剛被開墾出來的小塊土地,還袒露著泥土的顏色。
這時節(jié),農(nóng)夫都躲在低矮的茅舍里避寒,只有少數(shù)農(nóng)夫仍在田里翻土。
蜿蜒的小路,一眼望去盡收眼底。羅恩眼睛一掃,就看清楚了來人。來人身高比羅恩要高上半頭,看上去比尋常農(nóng)夫健壯得多。
這人用粗布裹著頭,讓人輕易不能看到他的面孔??梢傻膴y容,讓羅恩打起了警惕。他連忙沖進屋中,向埃里克稟報:
“主子,莊園外面來了個可疑的人!”
“可疑的人?”埃里克沒明白他的意思,跟他出門一瞧,才想起來兩天前的事情。
原來是他。埃里克一眼就認出了來人。
終于下定決心了嗎?
看來他對土地的沖動,不是三分鐘熱度啊。
埃里克心里盤算著,羅恩卻有些焦躁:“需要派騎士抓住他嗎?”
“不用,來的人我認識?!卑@锟颂种棺×_恩,又吩咐道:“去,把還在莊園的騎士們都叫到這兒來。鹿角堡的騎士們,也都請過來?!?p> 不多時,還留在莊園的騎士都被叫了過來。
在阿布雷恩期間,埃里克并未約束手下行動。此時算上鹿角堡的騎士,也僅有十二人在場。
就連想帶著費爾南去城中瀟灑的安德烈,也被埃里克暫時扣了下來。
十二名騎士被命令分作兩列,在埃里克身后展開。羅恩見了,也不知是什么陣仗。自己學(xué)著一旁騎士的樣子,用雙手拄著長劍,列在最末位。
不消多說,蒙頭男子即是兩天前,埃里克在街上遇到的巡邏隊長,森圖爾。
那日森圖爾與埃里克見過面后,心中一直惴惴不安。執(zhí)過夜班后,也不敢睡覺。生怕一覺醒來,發(fā)現(xiàn)是自己做了個夢。
這兩天里,他茶飯不思,連請了兩天的假,把明年的探親假都給用了,整天貓在營房里,不愿意出去。
時間久了,他都感覺,那天晚上,是不是自己出了幻覺?;蛘哒f,這壓根就是一場夢?
他從軍二十余載,公國大大小小的仗差不多經(jīng)歷了個遍。
同他一起入伍的兄弟,半數(shù)都盡忠沙場,其余不少也落下了殘疾。唯獨他命大,不僅身子還算囫圇個,還累功升到了隊長。
按說這樣的日子,他也該知足了。
可他日思夜想,也想要再向上爬一爬。
不是他心底里不知足。實在是他早年投身卒伍,沒能討個老婆。隊長的薪酬雖然不少,可在阿布雷恩城中又怎經(jīng)得起揮霍?
去年表哥來信,勸他退伍,回到老家。
如今表哥靠著木匠手藝在鄉(xiāng)下吃得開了,讓他去幫襯。
“你在城里賺得雖然多,可都是名頭上的。一年又能攢下幾個第納爾?不如回到鄉(xiāng)下,賺一個第納爾,就能踏踏實實攢下一個第納爾,這才能討個老婆?!?p> 表哥的話有些道理,他也不在乎活在城里城外。
但是回去之后,自己能做什么?
四十三歲,從頭來過嗎?
一邊想著,森圖爾走進了莊園深處。
他看著道路兩旁的茅舍,竟然頗像自己故鄉(xiāng)的樣式。
低矮的茅舍,墻壁是由土木壘就。
從旁經(jīng)過,都能聞到一股嗆人嗓子的泥土味,還摻雜著些許腐朽木頭的壞味道。
他又想到了只比自己大兩歲,卻已經(jīng)三世同堂的表哥。上個月他來信,說兒媳給他添了大孫子!心中又催他回去,想起這事兒,讓他心胸燥熱,悶得要死。
冬日的太陽不太耀眼,讓人感覺可以直視。太陽的光線照在地上,也感覺不到絲毫熱量。
盡管如此,水汽的蒸騰下,他還是看到了這樣一幅幻像:
他看到留著山羊胡的木匠表哥從面前的茅舍里鉆了出來,全家人跟在后頭,兩房侄子長得更高了。還有個小不點兒,被母親抱在懷里。
不止是表哥一家。
沒多大功夫,周圍鄰里街坊,也都從茅舍里出來。
遠處馬蹄聲由遠及近,向著這邊過來。
原來是自己帶著隨從經(jīng)過。眾人見領(lǐng)主到來,都跪在道路兩側(cè),盡憑領(lǐng)主吩咐。他則趾高氣揚地騎在馬背上,發(fā)號施令。
總不愿露出笑容的表哥,嘴角咧到了天上去。
森圖爾搖了搖頭,把這不切實際的場景從腦袋里甩出去。
他剛把這念頭甩出去,猛一抬頭,就看到了那夜的男爵,就站在他對面。
是了!
就是他!
森圖爾看向那男爵。
雖說他換了衣裝,森圖爾還是一眼就認出來了。
那對眼睛,森圖爾發(fā)誓自己不會認錯。
男爵身旁,十余位騎士分列開來,徹底打消了森圖爾的雜念。
他快走兩步,一把扯掉自己臉上的蒙布,微躬著身子迎了上去。
“男爵!”他單膝跪了下去:“我遵從與您的約定,前來侍奉您。”
埃里克沒說話,只把右手遞了過去。
森圖爾沒有絲毫猶豫,雙手捧過男爵的右手,抬到頭頂之上。
這是奧多的古老儀式,有學(xué)者考證,說這是幾百年前,迪奧力克時,就已有的儀式。這是氏族戰(zhàn)士在出發(fā)劫掠前,向氏族部落領(lǐng)袖效忠的儀式。
如今被廣泛用于各種場合。
無論在何種場合下,這都意味著行禮者的甘愿臣服。
儀式在騎士們的見證下完成,羅恩也感到新奇,畢竟這樣的儀式,真的不算多見。
埃里克環(huán)視四周,最后向眾位說道:“他是森圖爾,我的追隨者?!?p> 森圖爾緩緩抬頭,環(huán)視四周,眾騎士向他點頭致意,算是認可了他。
見證完儀式后,埃里克就把騎士們打法走了,只留下兩名內(nèi)府騎士跟他進了領(lǐng)主大廳。
剛才埃里克給足了儀式感,以至于森圖爾此時此刻,就以埃里克的忠仆自詡。
他老實地跟在埃里克身后,全然忘記了自己身上承載的公職。
埃里克坐好,指著一邊的椅子道:“森圖爾,你先坐下。我還需要向你交代一些事。”
“唉!”森圖爾連忙應(yīng)了一聲。一屁股坐在埃里克指定的位置上,一分一毫都不敢差。
“還有三天,我就要回威爾茲了?!卑@锟说?。
“這么急?”森圖爾也沒想到,他甚至在來之前,還沒做好退伍的準(zhǔn)備。
“嗯,是的?!卑@锟藳]有直視森圖爾,反而把目光投向門口處,故意不去看他。
“此番宮相要向提哈聯(lián)邦派遣一支使團。特地央求我,代為護送?!?p> 用余光瞟了瞟森圖爾微微睜大的嘴巴,埃里克心想自己吹了一個好牛皮。
稍稍掩飾了一下神情,埃里克繼續(xù)說道:“所以這次不得不這么急!”
“原來如此。”森圖爾頻頻點頭,心中感慨自己做了一個對的決定。
“不過你不需要走的這么急?!卑@锟诉@才把目光投到森圖爾身上。
他摘下右手食指上的戒指,這戒指勒得他手生疼。揉了揉食指上的戒痕,他抬頭問森圖爾:“你應(yīng)該也知道,我為什么要讓你為我做事了吧?”
“額……”森圖爾看著埃里克,沒敢說得太死:“……大概明白了。”
“哦?是嗎?”埃里克把戒指揣進懷里,道:“說說?!?p> 森圖爾身子向前傾了傾:“眼下來看,公國大局已經(jīng)平穩(wěn)。然而在春天一戰(zhàn)中,西奧多地區(qū),自加文大人以下,諸位老爺都損失頗重?!?p> “盡管如今不像二、三十年前那樣貴族亂戰(zhàn),但難免有心懷不軌之徒,想要渾水摸魚。趁地區(qū)不穩(wěn)之際,從中漁利……”
“不錯!”埃里克打斷了森圖爾的講話。
“實話和你說了吧。今春一戰(zhàn),吾父兄皆當(dāng)場蒙召!乃至如今邦國凋敝,民無戰(zhàn)心。所以,我才需要一位精通行伍陣列之人,為我操練士卒?!?p> 森圖爾聽了連連點頭:“既如此,小人不敢不用心竭力,盡忠操練!”
“好!”埃里克見森圖爾沒有絲毫為難,知道自己的猜想沒有錯。雖然森圖爾身為隊長,只統(tǒng)轄五十人,但也算是一名軍官。況且又經(jīng)驗老到,不懼戰(zhàn)陣。
在卒伍當(dāng)中摸爬滾打二十年,終歸是有些訣竅的。
至于百人團長以上的軍官,埃里克也擔(dān)心自己鎬頭不好,挖不了墻角。
森圖爾的四方大臉上,皺起了眉頭:“大人,不知您麾下有多少士卒需要操練呢?”
“不多!”埃里克笑了笑:“三五百人,總是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