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模擬經(jīng)營之皇家大亨
蹇碩生得極為雄壯,平日里又好武事,他此番發(fā)怒,聲勢駭人。郭勝見狀,臉色慘淡,哆哆嗦嗦的坐在席上,口中猶道:“你莫要血口噴人,污人清白……”
“罷了。”趙忠出言道:“董侯,我們自然是要多加照顧的。但是,巨卿,你以后也別再私下輕舉妄動,以免出什么差錯。伯昭,也望你好自為之,若然再有私通消息之舉,那就莫怪我等不講數(shù)十年的交情了!”
張讓此時方才發(fā)話:“諸位也不必太過憂慮,操之過急,畢竟天子春秋正盛,兩位皇子年紀幼小,無論如何,你我都還能穩(wěn)穩(wěn)的依靠天子十?dāng)?shù)年。其他之事,還是慢慢籌劃,從長計議吧。”
蹇碩見其余諸人終究還是選擇了“緩圖”之計,長嘆一聲,拂袖而起,先于他人下了閣樓。出了閣樓后,他仰天長嘆道:“曹公一去,其余諸公,皆犬豚耳,焉能成大事!”
閣樓里,張讓等人見蹇碩走了,一時暫未動身,段圭怒道:“蹇碩小兒,如此無禮,不過一個幸進的后輩,卻儼然以執(zhí)牛耳者自居,他心里還有個上下尊卑嗎?”
郭勝陰惻惻的道:“人家是把自己當(dāng)成已故的漢豐公(曹節(jié)字漢豐)了呢,恨不能也把持著尚書臺,號令內(nèi)外?!?p> 趙忠哼了一聲,道:“漢豐公的位置是那么好坐的嗎?天子對他也算是芒刺在背了!好在他兼領(lǐng)尚書令后,并沒有借機獨斷專行,而是將政務(wù)交由天子信任的尚書盧植處置,他只是借尚書令這個位子監(jiān)視朝臣的動向,以防有人對我等中官不利罷了,所以天子才勉強容下了他。像蹇碩這樣自以為是,行事莽撞之徒,也配與漢豐公相提并論嗎?”
宋典擔(dān)憂道:“就怕他日后,還是會私自謀劃,到時候壞了大事,可怎么好?”
“他自己出了事兒,自然讓他一個人兜著?!睆堊尷湫σ宦暎骸半y道還要讓我們?yōu)樗孀锊怀???p> 宮中風(fēng)波暫棲,但宮外流言猶盛。只不過,蹇碩所傳揚的,畢竟是宮闈秘事,只能遮遮掩掩,語焉不詳,放出些只言片語來,他總不能模仿《飛燕外傳》【注一】之類的稗官野史,編出一本《何后秘史》來。蹇碩膽子再大,也不敢如此行事。試想,如果《飛燕外傳》是在成帝當(dāng)朝時就已經(jīng)成書流傳的話,皇帝得知后,會何等的震怒,作書之人,恐怕難逃殺身之禍。同理,若是只有片段零散的謠言流傳于世,縱然被劉宏知道了,心中惱怒,也會在權(quán)衡了謠言的影響和追查的難度后,最終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放過了事;而若是有描繪得活靈活現(xiàn),一如H小說一般的野史雜談在洛陽市井流傳的話,那劉宏豈會坐視不理,吝惜刑罰。
而劉照傳揚的內(nèi)容,卻可以正大光明的鋪陳發(fā)揮,敷衍情節(jié),所以有頭有尾,活靈活現(xiàn)。如今市井之間,已然有說唱者傳唱不已。故而兩相比較之下,劉照所傳揚的逸聞,已然漸漸壓過了蹇碩的流言。
總之,無論如何,劉照在民間的名氣都因此傳揚開來。雖然天子尚未建儲,但是市井之人,卻無不視劉照為唯一的嗣君人選。
蹇碩自然心有不甘,又將自己編造的董侯身世傳揚出去,雖也引發(fā)了一陣熱議,但是‘太平郎’劉協(xié)終究是個幾個月大的嬰兒,還沒有什么異于常人的地方顯露出來。又如郭勝所譏嘲的那樣,赤龍附體有誰親見?怎比得上日月雙懸天下共睹,世人皆知?故而最終也沒翻出多大的浪花來。
過了些日子,或許是因為之前在董太后宮中的一番回憶,讓劉宏想起了自己登基為帝之前的人生夙愿,于是,他在宮中搭建起了各種商鋪,令宮女、內(nèi)侍們充當(dāng)商販,吆喝買賣,而自己也穿著商賈之服,在其中閑逛玩耍。百無聊賴之際,又命宮女、內(nèi)侍假裝因爭奪買賣起了爭斗,當(dāng)場廝打,而他則在一邊,看著宮女、內(nèi)侍們打得頭發(fā)散亂,臉上盡是抓痕青斑,以此取樂。
段圭見狀,乘機進言道:“陛下圣明聰慧,想出了如此新奇的取樂之法,實在讓奴婢們打心眼兒里佩服。不如陛下將宮中的妃嬪、皇子也召來,一起玩樂,如此可好?”
劉宏聽了,心里將可能人選過了一邊,遲疑道:“永樂宮那邊,太后年高不喜吵鬧,太平郎又小,抱出來被風(fēng)驚了怎么辦?阿弁每日又要勤學(xué)苦讀,還是不要打擾他了?!?p> 趙忠趕緊勸道:“皇子弁雖然聰明好學(xué),可畢竟還是孩童。既然是孩童,哪有不樂于游玩的。再說,整日苦讀,也應(yīng)該抽出些閑暇來放松一下,免得悶出病來?!?p> 劉宏被幾人說動了,道:“既如此,那就傳旨喚阿弁一起來玩樂一會吧?!?p> 詔命到了崇光殿,劉照聞言,笑而不語。盧濟、王景兩人年輕,不由得一臉激憤之色,想要勸諫,反倒是兩位兄長盧愷、王蓋,畢竟年長些,舉止沉穩(wěn),連忙使眼色制止了二人。卻聽劉照說道:“使者請回,待我更衣之后,即刻前往。”
傳召的使者走后,盧濟肅容道:“殿下不可前去。天子此舉,荒唐之極,哪有以萬乘之尊,卻熱衷商賈之事的道理。按理說,我等做臣子的,本該上疏勸諫天子才是,但是因為前些日子已經(jīng)議定了隱忍待發(fā)的策略,這才閉口不言。如今,殿下不去犯顏直諫也就罷了,怎么可以與之同流合污呢?”
劉照搖搖頭道:“子同師兄,非是我想同流合污,前去一起玩樂。而是父皇今日如此一反常態(tài),突然召我去一起游玩,我猜定是一干權(quán)閹之中,有人出言挑唆?!?p> 王蓋聞言,也猛然醒悟,道:“不錯,這幫權(quán)閹一直想要陷害師弟,可是師弟深受天子恩寵,不好下手。他們?nèi)缃裉羲籼熳诱賻煹芮叭?,如若師弟直言勸諫天子的所為,則天子不喜,會疏遠師弟;如若師弟不勸諫天子的所為,又不免讓士林失望;若是能引誘得師弟也如天子一般耽于逸樂,則更是合了他們的心意。”
盧濟、王景聞言,也恍然大悟,忙道:“師弟,既然如此,不如推辭不去的好?!?p> 劉照道:“若是不去,一干權(quán)閹不知道又要乘機說什么閑話。我此去,不勸諫,不沉溺,見機行事也就是了。諸位師兄勿優(yōu)?!?p> 劉照言畢,令內(nèi)侍伺候他換了一身輕便的襜褕——一種日常穿的寬大的袍子,便去拜見劉宏。
看見劉照前來,劉宏臉上多少有些尷尬,他自知劉照品行方正,自幼安靜,從不胡鬧。如今見了自己所為,不知道會不會出言勸諫?
誰知劉照上前見禮畢,竟沒有半句勸諫之語,臉色如常,只是跟在他身后四處觀看,遇到廝打、吵鬧之事,也不過微微一笑。諸常侍見狀,面面相覷,不知接下來該如何是好。
路過一家“酒肆”,劉宏停下來休息,由宮女裝扮而成的當(dāng)爐賣酒的娘子趕忙前來伺候。若是平日,劉宏免不得動手動腳,輕薄一番,但是此時兒子在側(cè),劉宏也不好意思節(jié)操盡喪。酒食擺好,眾人舉箸用餐,此時,張讓突然問道:“不知皇子弁覺得今日的這些玩樂,可還有趣么?”
劉照答道:“以我之見,不怎么有趣?!?p> 諸常侍聞言大喜,劉宏也驚詫的問道:“那我兒覺得如何才算有趣?”
正當(dāng)諸常侍翹首以待,等劉照在那里長篇大論,勸諫劉宏不可以天子之尊,行商賈之事的時候,卻聽劉照言道:
“這些宮女、內(nèi)侍,裝扮為商賈,只是以宮中財貨鋪陳兩旁,并非真的經(jīng)營買賣,父皇從中又能體會到多少經(jīng)商之趣?以兒臣之見,父皇不如派遣一位內(nèi)侍,出面在洛陽市上,典下一間店鋪,到時候父皇微服出宮,親自采購、售賣貨物,如此方得樂趣?!?p> 劉宏的所作所為,劉照雖不贊同,卻也能理解。后世不少人喜歡玩模擬經(jīng)營類的電子游戲,無非就是從中尋找一份成就感,了結(jié)一點生活中的缺憾。眼下的劉宏,雖然沒有電子游戲可玩,但是他貴為天子,就算是用真人真物來玩模擬經(jīng)營,也有那個資本。只是像他如今這般玩樂,讓堂堂皇宮,變成了喧囂的鬧市,確實不甚雅觀,而且內(nèi)府財貨,雜陳兩邊,缺乏管理,被宮中諸人乘機貪墨,每日的耗費,也未免大了一點。
因此,劉照索性建議自己的父親,去宮外開一家店鋪,既讓皇宮得以安寧,又讓耗費得以減少,更可以免除自己時不時被叫來一起“玩樂”的尷尬。
劉宏聞言,卻是十分高興。連忙跟身邊諸位常侍商議。一班權(quán)閹無可奈何,只好隨著劉宏的心意,一起商討,這個說在哪里置辦店鋪好,那個說買賣哪些貨物能獲利。說的劉宏一時興起,連連催著張讓趙忠等一干人,讓他們派人出去辦理。只是一時半會內(nèi),又如何能典到店鋪?幸好一班權(quán)閹名下,多少都有幾家投獻、霸占來的店鋪,此時只能忍痛獻出,交給劉宏玩“模擬經(jīng)營”了。
劍花如夢
【注一】《飛燕外傳》,雖然作者自序說自己是西漢人氏,但是根據(jù)后人考據(jù),公認作者不可能是兩漢時代的人。但因為小說創(chuàng)作需要,這里假定東漢已經(jīng)有此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