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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麗靈感

第一場 和睦餐廳

美麗靈感 櫻親 12301 2010-05-17 13:44:18

  傍晚的天空布滿陰云,天氣略顯寒涼,路燈依稀點亮,一個人走在大街上,感覺不到太多的喧囂,心里空洞得沒有滋味,一時間仿佛又感慨萬千。踢著幾顆頑劣的石子在腳前回旋打轉(zhuǎn),兩條腿已經(jīng)麻木了,又累又渴的笛子,不知道自己漫無目的走了多久,不斷回想起今天的事情,依然感到頭昏腦脹,甚至能夠無休止地令他的思緒墜入無底深淵。

  十幾年的學(xué)業(yè)被一張沉重的試卷就此終結(jié),所有的付出都顯得那樣微不足道,到頭來竟一無所獲:就在今天,大學(xué)畢業(yè)前的最后一次考試,不僅所有成績被記為零分,而且還被學(xué)校立即開除。笛子懊悔極了,他發(fā)誓他不是真心想要作弊,他保證以前絕對沒做過那種事……算了,現(xiàn)在講這些又有什么用,只能怪自己太蠢,作弊被捉住的人是不該再為自己辯解的,背負(fù)著丑陋的名聲,別再說什么不甘心的話,接受現(xiàn)實吧,真是倒霉透了,一切都結(jié)束了……

  笛子苦著臉,弓著腰,肩上挎著個背包,在冷風(fēng)中落魄行走,本來決意在天黑前找個工作,也好安頓下來,可現(xiàn)在太陽都落山了還沒著落,似乎他根本沒那個心思。只是現(xiàn)在連個棲身之地也沒有了,他略感煩惱,眼前昏暗的燈光透出五顏六色的星辰,像點綴在天幕,在遠(yuǎn)方閃爍相連,勾畫出一片紛繁華麗的公園景觀,那是粘粘主題公園的豪華賓館。

  笛子流著口水,摸摸口袋,嘆了嘆氣:去公園找份工作吧,實在是個好主意,據(jù)說應(yīng)聘是不需要文憑的,而且食宿免費,薪水是外面的很多倍,真好。只不過,聽說好像只招聘女孩子,唉……真是太可氣了。

  東京粘粘主題公園,這座橫跨都市的美女城堡,粘粘旗下號稱世界第二的私家花園,將史上最絢爛的景致收入囊中,并沿著海岸線持續(xù)擴(kuò)張,開園不久便引起了全城大震動,就連那些老教授們也都忍不住抗課抵制了,但卻無論如何也阻擋不住年輕人對她的熱情崇拜。她,實在是太美了。

  “歡迎關(guān)注世界新聞:紐約區(qū)公園前代理人心惠與其緋聞男友依然下落不明。紐約公園修復(fù)工程還在繼續(xù),游客已經(jīng)能夠預(yù)訂到門票及購買相應(yīng)的消費卡,而應(yīng)聘者則需要經(jīng)過嚴(yán)格的安全審查才能有機(jī)會遞交一份申請書,這甚至比東京公園的應(yīng)聘程序還要苛刻……以下請繼續(xù)關(guān)注粘粘:阿爾法守護(hù)者全軍覆沒,世界各地沉痛悼念?!?p>  站在跳躍著影像的大屏幕旁,笛子深深嘆了口氣,夜幕下的公園閃著神秘的燈火,在靠近公園邊界的地方,街道四方已然顯得蕭瑟,穿過馬路,對面暗淡的街景之中顯現(xiàn)出幾家門店的招牌,笛子靠近了過去,想著買點什么解渴的東西,疲憊的身體稍稍直起,一塊閃著霓虹燈的超大牌匾格外引人注目,上面寫著:和睦餐廳。

  心情不爽,吃不下,但是口渴難忍,進(jìn)去坐一會兒吧,笛子這樣想著,走到門前,卻看到餐廳的兩扇大門緊閉,外面靜悄悄的,里面也不透光,就連窗戶也捂得嚴(yán)嚴(yán)實實的,恐怕是沒有營業(yè)。笛子的心里有些莫名焦躁,那黑漆漆的門顯得異常高大厚重,站在門外不免感到壓抑,不知為何口渴的感覺突然加重了,他左顧右盼,隱約聽見這餐廳里面似乎有動靜,笛子靠近大門仔細(xì)聽了聽,好像真的有人,是吃飯的聲音,他伸手朝前一碰,果然,門是開著的。笛子嘟著澀苦的嘴唇,干脆推門而入,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要去干什么。

  嚯,一片白熾的燈光亮得刺眼,笛子跨進(jìn)餐廳,一陣濃郁的飯菜氣味隨之噴涌而來,他連忙捂住鼻子,接連咳嗽了幾聲,眼睛似乎也有點辣得睜不開了,只看到前面有個身體肥胖、表情威猛的大娘正對著他擺頭瞪眼,笛子打了個寒顫,側(cè)身回頭:大娘的眼神似乎是要他把門關(guān)上。笛子輕輕踹了一腳,關(guān)了門,不悅地轉(zhuǎn)過身來,這時才留意到了回響在耳邊“叮叮當(dāng)當(dāng)”吃飯的聲音,驚望去:好幾十人坐得整整齊齊,他們穿著同樣的衣服,都在埋頭苦吃,所有桌子都擺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這么壯觀的場面他還是第一次見。

  笛子咽了咽口水,盡管這里的空氣令他感到惡心,兩只腳卻還向前走著,對他瞪眼的大娘穩(wěn)坐在一邊,那表情活像是一個監(jiān)工,另一面則是氣勢洶涌的用餐大軍,笛子從他們之間穿過,心想著為什么沒有“歡迎光臨”的問候語,另外老大娘來做服務(wù)員可真是太糟糕了。這時笛子眼前忽然一亮,坐在第二排的一個少女引起了他的注意,笛子緩慢從她身邊走過,雖然她低著頭垂著短發(fā),可面容依然清秀可見,尤其是那細(xì)嚼慢咽的樣子,令人心生好感,笛子能夠這樣輕易注意到她,不僅因為她坐姿端莊、吃相得體,更由于她的穿戴跟別人的不一樣,一身潔白的衣裙非常顯眼,笛子經(jīng)過的一瞬間在少女的襟前瞅見了一塊白色橢圓形的卡片,那里赫然寫著她的名字:百合。

  懷著不可思議的奇妙感,笛子順著白衣女孩所在的一列餐桌向后走,周圍都坐滿了人,沒有誰抬頭張望,他們都在認(rèn)真地擺動餐具或者咀嚼食物,笛子看到了一個滿嘴油膩的肥壯男子,同樣是與眾不同,他穿了一身西裝,但早已穢跡不堪,盤中的肉和米飯像填塞物一般被他不斷地送入口中,他實在是太能吃了,笛子迅速經(jīng)過,順便瞥了一眼,想不到這家伙身上也掛著姓名卡,他叫做酒精。

  事實上餐廳里每個人都有姓名卡牌,除了守門的大娘和自己——笛子粗略望了望整間餐廳,心里有些納悶,最終在餐廳最后一排角落里的空位坐了下來,這個位置是與酒精相鄰的一列,僅隔一排,而和其同列的白衣女孩百合與他相隔四排,笛子依然能夠清晰地注視到她的一舉一動。每張餐桌只單獨坐一個人,這些餐桌縱橫排列得很規(guī)整,整間餐廳的布局也很嚴(yán)謹(jǐn),沒有過多的裝飾,大門是在側(cè)角,而面向顧客、靠墻坐在對面正中位置的是那個大娘,她坐在一張桌子的后面,現(xiàn)在目無表情地注視全局,笛子似乎明白了,她大概就是這家餐廳的老板娘吧。

  笛子回頭看了看自己的餐桌,上面只擺放著一個玻璃容器,里面盛滿了水,似乎是開水,碰了一下,沒有溫度,他想喝一點,但是水很渾濁,簡直無法下口。他看到別人都有水喝,而且不只一種,似乎是不同種類的飲料,這讓他越發(fā)感到口渴,在這間特別的餐廳里,他甚至愚鈍得快要忘記自己應(yīng)當(dāng)有點餐的權(quán)利了。笛子隨即招手示意,然而老板娘并沒有理會他,正當(dāng)他坐立不安的時候,發(fā)現(xiàn)前面終于有人來了。

  一個熟成美艷的姑娘正向他走來,笛子快要驚呆了,那身粉紅妝扮和酷辣身材簡直讓他窒息,她沿著前排餐桌的通道飛快走到了笛子的面前,手里托著餐盤,落足之時,卷發(fā)輕盈起舞,面容嬌媚動人,一雙不曾眨動的大眼睛美得有點不真實。笛子的目光略向下沉,心跳不已,這女子的身上也有一張醒目的名片,是個和她一樣令人心動的名字——“純娘”。

  “歡迎光臨和睦餐廳?!?p>  女人的聲音分外好聽,但很低沉,她把餐盤里的東西放在桌子上,于是輕快地將這位新來的客人打量了一遍。笛子欣然致謝,女人帶給他的是一只玻璃瓶,和先前放在餐桌上的瓶子形狀、大小一模一樣,只是里面裝著的是顏色發(fā)黑的飲品,透著惑引感官的顏澤,那么,應(yīng)該是可樂吧!笛子頓然欣喜,抓起瓶子拿到嘴邊,只覺得一股濃烈的酸氣直沖鼻孔,不得不又放下瓶子,于是聽到了純娘細(xì)聲細(xì)氣的笑。

  “那是醋。”

  純娘神情略顯嚴(yán)肅,仿佛是在接待一個不懂規(guī)矩的新人。笛子嗅了嗅,果然是醋,他朝旁側(cè)張望,其他人的餐桌上也有類似的瓶子,除了白開水和醋,還有其它顏色不一的液體,很少有盛滿的瓶子,大多都是半瓶的了,不過總該是有能解渴的東西吧,他們至少該給他一杯清澈的水喝。笛子抬起頭來,純娘依舊守在他身邊,迷人,卻不可愛。

  “小姐,請先來一杯可樂吧,謝謝?!?p>  “可樂?還早呢,你先把這些喝完?!?p>  純娘輕輕瞪了他一眼,飄起一陣香水味,離開了餐桌的陣列,最后從老板娘左側(cè)的小門里進(jìn)去了,那里似乎是餐廳的工作間。而以此相對,位于老板娘右側(cè)的則是先前餐廳的入口,整個房間看似寬敞實則狹小擁擠。笛子愣了半天,而后盯著桌上的醋和渾水,品味這一點點的困惑和無奈,他承認(rèn)自己已經(jīng)被純娘的美貌所打動,今日總算不是倒霉透頂?shù)囊惶?,他甚至感覺到了一絲的幸運,差一點就連煩惱都可以拋到腦后了,不過,叫他喝完整整一瓶醋,那是萬萬不可能的。

  “我……我……吃完了!”

  坐在笛子側(cè)前方的“胖西服”酒精,忽然昂起頭拍著腿大嚷。對,他吃完了,他可真能吃,滿桌流油,碗碟堆成了山,菜汁和飯渣,弄得渾身都是,噢,真倒胃口,“吃完了還不快滾!”笛子小聲嘟囔著,只見那個酒精猛然轉(zhuǎn)過頭來,兇神惡煞地瞪了瞪他,隨即又?jǐn)[回頭去,兩手捶在飯桌上,直視前方,目光里充滿了饑餓,這個家伙,他簡直成神了。

  不一會兒,純娘又從工作間里走了出來,就像是聽到了酒精的召喚,推著餐車過來,她換了身鮮紅的裙子,美得妖艷,很難想象她會在這么短的時間里換衣服,難道是專門穿給新客人看的,笛子迫不及待打上了招呼:

  “嘿!美女,我的可樂——”

  餐車停靠在酒精的桌旁,純娘忙著把盛滿盤子的肉和大瓶的酒擺上桌,不時轉(zhuǎn)目注視著笛子,她的眉眼、唇彩光鮮水嫩,神情若有所思,這讓笛子有些不知所措,甚至感到臉紅發(fā)熱。與美人極不相稱的則是那肉餿和酒臭,還有那胖胖的酒精,他兩只油手在西裝上使勁地抹著,近乎疲倦的眼球盯著桌上的肉,按捺住身體細(xì)微的發(fā)抖,于是緩緩抽出雙手,撈出熱湯里的大骨和肉,瞠視片刻,最后狼吞虎咽起來。純娘簡單收拾了桌子,隨后把酒精用過的餐盤都丟進(jìn)了餐車?yán)铮阂粋€一個,哇,比狗舔得還干凈!再看酒精扯著骨頭大口撕肉的動作,真可謂驚心動魄,笛子目不轉(zhuǎn)睛,這時純娘推車過來了。

  “你這人,真是奇怪,不是告訴了你要先把這喝完么,好心好意提前把醋給你,你卻得寸進(jìn)尺——”

  純娘氣色不悅地伸出手來,拎起笛子桌上的醋瓶,輕快地放回餐車?yán)?,于是神色漠然地和笛子對視,她的眼里有著令人捉摸不透的錯覺,像她這么漂亮又有氣質(zhì)的女孩子為何會在這種地方做這種工作?笛子在詫異之余不免感到強(qiáng)烈的好奇,他甚至完全沒在意她究竟在說些什么。

  “謝謝你,美女,你能把它拿走我很樂意?!?p>  “是嗎,那你就連醋也喝不上了?!?p>  “當(dāng)然,我為什么要喝醋呢,說真的,我做夢都想吞下一大杯可樂,我郁悶了整整一天了,只有可樂這種東西是我的解藥,它能消除一切,讓我爽快,美女,你就滿足我吧?!?p>  “你……你就做夢去吧你……”

  純娘翹起嘴,臉變得通紅,拉起餐車憤憤地走了。不過是一杯可樂而已,她居然什么都沒留下,明明是在有意刁難嘛,笛子感到些許費解和懊惱,尤其是被一個女人耍弄,無視他的存在。純娘就這樣不間歇地給各個餐桌運送食物,往返于工作間和餐廳之間,可以看到工作間門口還有人幫忙接應(yīng),是個男人,但不露面,唯一不動聲色的還是坐在正前方的老板娘,那威嚴(yán)的體態(tài)神情一成不變,仿佛生怕下面有誰壞了規(guī)矩。笛子不知不覺又開始注意起了那位最先認(rèn)識的“白衣女孩”百合,她的背影顯得是那樣安詳,與餐廳的氣氛完全不相協(xié)調(diào)。

  百合吃東西的動作很有節(jié)奏感,她左手持筷子,右手同時握住刀叉,一起一落,輕快嫻熟,在眾多食客當(dāng)中可謂獨具美感,但仔細(xì)觀察之后,會發(fā)現(xiàn)她的手一直都不會停,并且是分秒不停地進(jìn)食,只有當(dāng)她偶爾喝一小口水的時候,左手稍有停歇,而刀叉仍在盤中切割食物。想不到這女孩不言不語的,竟也有如此食量,看她桌上累積的餐盤,足以和酒精的相媲美,真是人不可貌相。

  再看坐在百合后面的那個清瘦的男孩,可就差多了,他拿著兩根粗筷子,這個碗里夾一夾,那個盆里搗一搗,挑食的小鬼,一頓飯的工夫才拎出一小撮不知什么的東西來,戰(zhàn)戰(zhàn)兢兢放進(jìn)嘴里,一臉苦相地嚼呀嚼,一張泛黃的面孔側(cè)過來,陰郁得嚇人,從那發(fā)白的唇里微微向外嘔出一些殘汁,不間斷地嘔吐,稀少而隱蔽,這個家伙,他也太惡心了。

  笛子確信自己今天不會再有什么胃口了。工作間里隱約傳出純娘的爭吵聲,不一會兒,一個被喚作“大叔”的男子現(xiàn)身,像是被純娘推出來的,他戴著一副大鏡框眼鏡,留著少許胡子,表情顯得有些尷尬,他與上座的老板娘眼神會意,貌似得到許可,作為純娘的助手站在餐桌前排向后觀望,百合身后的瘦男孩慌忙改變了側(cè)身嘔泄的姿勢,低頭坐好,拿起餐具繼續(xù)吃東西。大叔掃視一周,估計因為近視而沒發(fā)現(xiàn)什么,回首向老板娘示意,似乎一切正常。此時的純娘也離開了工作間,她穿著黑短褲,沒有推車。

  兩人以老板娘為界,劃分了自己的管理區(qū)域:靠近餐廳入口的幾列餐桌由大叔負(fù)責(zé),純娘則是照看工作間一側(cè)的餐桌。穿了短褲的純娘,甩著白皙纖腿,擺著長臂,舞動身體,像在走秀,路過百合身旁,她用冷淡的目光注視了那位清純的小姑娘,又看了一眼后排的瘦男孩,稍作停留,查看了男孩的餐桌以及男孩的腳下,雖然沒發(fā)現(xiàn)什么異常但又有些不放心地走開了,繼續(xù)朝著末排餐桌移步,于是再次來到笛子跟前。

  和純娘近距離之時總是抑制不住心跳,尤其是當(dāng)她穿成現(xiàn)在這樣,笛子真不知自己該做何想法,只是覺得她越靠越近,直至逼近他身旁,簡直就要觸到她雙腿的溫度,笛子有點不安分地細(xì)細(xì)打量:她貼著墻邊,輕輕頓足,雙手落于腹前,身材近乎完美,長相絕頂標(biāo)致,還有那粉嫩的皮膚,就像一道可口的飯菜。

  “美女……可樂……”

  凝望著純娘的眼睛,笛子不由自主發(fā)出哀求,聲音有點顫抖。純娘毫無反應(yīng),她目光平視,細(xì)致入微地觀察著前排餐桌的一舉一動,不放過任何蛛絲馬跡,看來她是不會允許有誰在吃飯的時候做小動作的。面對這觸手可及的美女,笛子無可奈何,完了,他已經(jīng)被徹底無視了,一種說不出的苦悶讓他隱約感到心痛,他垂下頭,盯著桌上的瓶子發(fā)呆,他覺得自己的心情就像那渾濁的水一般,恐怕很難再有澄清的一刻了。

  時間大概持續(xù)了幾分鐘,笛子發(fā)覺純娘漸漸靠在了他的椅子上,并且不住地擺動手腳,她不再全神貫注地監(jiān)視那些餐桌和食客了,而是不時地梳理自己的衣妝,還小聲嘆氣,神色也顯得煩躁,她似乎是累了。笛子也逐漸感到茫然,他不明白自己為何要待在這充滿惡濁氣味的地方,聽那些雜亂而又單調(diào)的餐具和唇齒發(fā)出的噪音,人與人之間卻寂靜得可怕,為了一杯可樂,需要這樣懲罰自己嗎,難道只是為了多看兩眼美女。

  終于還是決定了,他打算離開這間詭異的餐廳,即使現(xiàn)在有免費的可樂擺在眼前也不能動搖他的想法。但是,身旁純娘那雙細(xì)長的腿擋住了他的去路,讓他失去了站起來的勇氣,他甚至不知該以何種方式引起她的注意。還在笛子猶豫不決的時候,純娘已經(jīng)扶住椅子,雙腿跟進(jìn)貼了過來,輕輕屈膝,像是要坐,不知所措的笛子連忙挪出一點位置來,那嬌柔的身子緊跟著坐下了。

  一張并不寬大的座椅,純娘占據(jù)了四分之一,笛子側(cè)著身,幾乎緊緊挨著她的腰和背,兩只手不知該放哪里,用身體感知她渾身的溫度,惟有心在跳。這女人好像真的累了,倚靠在座椅和笛子身上,一雙機(jī)靈的美眼仍在不時注視著前方的動態(tài),此時此刻,感受著她溫?zé)岬暮粑⑿拿}的跳動,如此近距離揣摩她的容貌和神情,探察她的每一處亮點,笛子不由得暗自慶幸,懷抱著溫?zé)帷⒎枷?,一切想法頓然煙消云散了,甚至感到不枉此行。

  笛子目不轉(zhuǎn)睛對著純娘,正如純娘一心目視餐廳,直到這個魅力十足的女人似乎終于有所察覺,她身體傾轉(zhuǎn),面容迅速地貼近,將卷曲的睫毛、溫潤的眼睛呈現(xiàn)在笛子的眉目之前,短暫的對視下,笛子臉紅發(fā)熱,屏住呼吸,露出了幾聲呆傻的笑。純娘卻顯得詫異,嬌嫩的面龐透出凝重的神情,輕輕眨著眼,對著桌上那瓶未曾動過的水,她紅唇微動,想說什么又說不出來。

  美人柔密的秀發(fā)裹住了笛子的呼吸,讓他忘乎所以,在這間沒有食味的餐廳里,顧客們都在饑餓地吞噬,只有笛子一人癡醉于芬芳。漸漸,純娘越來越近,身體略向餐桌傾斜,軟軟的,柔柔的,像是睡著了,她左手倚在凳子上,右手搭在桌邊,屈肘彎腰,模樣真是美極了,不知不覺間,兩條腿逐漸收攏彎曲貼靠笛子的腿,那感覺是如此的微妙,以至于笛子不愿多讓出一些位置來給她坐,就這樣享受著距離的緊迫和心跳的加速,一時間竟讓他猛然憶起今日考場之上的挫敗與恥辱,還有那整整一日如爆炸般的頭痛和深深的沮喪,這些感觸疊加起來忽然間讓他痛不得生。

  “唔……姐……姐姐……”

  一段小聲的抽泣擾斷了笛子的心緒,在前排餐桌之間徘徊著的一陣囈語,即使嘈雜的環(huán)境也被它打亂了,笛子稍感清醒,再次注意到了前面那個瘦弱的男孩,發(fā)現(xiàn)他又在嘔吐了,并且喃喃自語,男孩不時伸出手指向前觸碰,坐在他前面的正是白衣女孩百合。笛子留意到男孩在哭泣,而他呼喚百合時的語氣和姿態(tài),簡直就像在喊救命。

  再看百合,她依然聚精會神低頭吃飯,忙碌的雙手有條不紊地左右揮動,無論飯食還是飲品都能均勻而有節(jié)奏并且準(zhǔn)確無誤送進(jìn)那微微張合的唇齒,她面不改色,分秒不歇,完全形成一套有規(guī)律的吃法,令人嘆為觀止。至于身后傳來的男孩的“求救”,百合并非沒有聽見,從她時而減緩的吃速,以及起伏不定的坐姿,就表示她正在傾聽他的哭求。

  瘦弱的男孩,似乎已經(jīng)連半粒米也咽不下去了。笛子并不認(rèn)為那是個神經(jīng)病,反倒覺得他是有難言之隱,否則也就不會有向百合求助的舉動,而究竟是飯菜過于可口還是他吃飽了撐的,雖然這不是個值得思考的問題,但是男孩持續(xù)不斷的嘔吐除了讓笛子倍加惡心之外又有了一些不安,他記得剛才純娘似乎特意檢查了男孩餐桌的上下,因為沒有發(fā)現(xiàn)可疑而走開。假使看到有人嘔吐,她又該作何反應(yīng)呢?笛子預(yù)感到了一種結(jié)果,即便還不確信他身邊的美女究竟在監(jiān)視什么,以及她和大叔還有老板娘之間到底有著怎樣的默契。那么,在這三人近乎嚴(yán)密的監(jiān)控下,男孩是如何做到一次又一次嘔吐而不被發(fā)現(xiàn),他吐出的東西又究竟去了哪里?

  莫名的好奇與懷疑促使笛子將注意力集中在了瘦男孩嘔吐動作的瞬間上,不多久,一種想吐的沖動便浮上心頭,如果不是視力極好,笛子簡直無法相信:男孩用筷子的末端勾住自己的衣扣,而后以極快的速度拉開衣領(lǐng),這時口中的嘔吐物噴落而下,恰好掉進(jìn)衣服的內(nèi)側(cè),緊跟著筷子松離,衣襟便合上了。原來他就是以這種方式不間斷地重復(fù)一個動作,足夠迅速地使嘔吐與拽衣領(lǐng)的動作頻率相契合,從而最終達(dá)到隱蔽的目的,如此吐法,雖與百合、酒精的吃法背道而馳,但其節(jié)奏卻足以和二人相比,真是異曲同工之妙啊。

  瘦男孩所穿的衣服,便是餐廳里絕大多數(shù)人統(tǒng)一穿戴的灰色外套。笛子現(xiàn)在總算了解為何這里四處飄散著難聞的氣味,只因有人深藏不露……若是再這樣待下去的話,就算不被熏死,恐怕也會惡心致死,笛子禁不住狠狠打了個寒顫。這時,靠在身旁的純娘仿佛驚醒了,她直起背來,輕輕晃動頭發(fā),目光顯得呆滯,笛子見她面帶困意,心想讓她多休息一會兒,可這怎么開得了口呢,眼瞅著美女微伸懶腰起身而立,笛子意猶未盡,更因未能來得及碰她一下而感到懊惱。純娘離開座椅,繼續(xù)向前觀望,而那瘦男孩不知何時也已停止了小動作,如同掐準(zhǔn)了時機(jī),純熟得像個應(yīng)付監(jiān)工的老手。

  純娘走向前去,在瘦男孩身邊打了個圈,沒發(fā)現(xiàn)什么,而后略顯無趣地走開了。大叔和純娘不約而同來到餐桌的前排,大叔表示他那邊也沒問題,于是兩人在老板娘的默許下相繼回到工作間,并且關(guān)上了門,就連老板娘自己也困得瞇起眼。餐廳的氣氛開始枯燥乏味起來,異常單調(diào)的吃喝的聲音和飯菜的氣味填充了人的聽覺和嗅覺,搖擺著的餐具驅(qū)使著一個個失去靈魂的肢體,他們就像是幽靈,笛子慶幸自己仍是活著的存在,而這種感覺正在隨著時間的延續(xù)而消褪,這令他深感恐懼。

  “姐……姐姐……”

  瘦男孩終于再度嘔吐了,從胃里翻出的東西濺得到處都是,他兩手在肚子上胡亂地抹著,一股股菜湯狀的汁液從衣服扣中向外溢出,那件神奇的外套已然盛滿,誰也不知道他究竟吃了多少、吐了多少,他臉色泛青,咳嗽并發(fā)出哀吟,似乎達(dá)到了身體極限,他加大了嘔吐的動作,朝著飯桌噴泄,他好像完全算準(zhǔn)了時間,就等純娘他們松懈的這一刻偷偷完成一次猛烈的發(fā)泄,以便能夠得到暫時的解脫,雖然經(jīng)過周密計算,傾瀉量依然持續(xù)超過他所能控制的范圍,看起來他已經(jīng)無法收場了。

  “嗚……姐姐……”

  男孩不斷向百合發(fā)出禱告,汁液幾乎濺到了女孩潔白的衣裝,百合的背輕顫,兩只手的動作越發(fā)緩慢,她安靜地思考,傾聽男孩的祈求,默默地計算,終于她側(cè)身轉(zhuǎn)面,輕快地審視了身后的狀況,她的身形顯示出一種不堪重負(fù)的柔弱,精神透著悲涼,眼睛里卻滿含安撫心靈的光。難道說她動了惻隱之心?這一切令笛子突感詫異,作嘔的場面已不足為奇,被定格的是百合的神情。

  百合飛快轉(zhuǎn)過身來,同時伸出左手,從瘦男孩剩余的飯菜中取走了兩盤,迅速混在了自己的食物當(dāng)中,而后將光潔如新的盤子以同樣敏捷的速度遞了回去,盤中則整齊疊放著潔白的餐巾,就像一套嚴(yán)整的程序,閃電一般完成了變換,而這一切竟毫無破綻,即使在老板娘的眼前也能神不知鬼不覺。瘦男孩顧不得驚訝和發(fā)出回應(yīng),匆匆拿起百合給他的餐巾,慌慌張張擦拭自己的餐桌以及地面和座椅,將那些污跡一滴不留地擦掉,最后再把衣服弄干凈,翻開衣領(lǐng)把餐巾塞進(jìn)去藏好。

  “噢,該死的……”

  笛子目瞪口呆,百合溫柔卻驚恐的眼神讓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震撼。女孩柔弱的背影默默牽動著餐具,依然是那么的有節(jié)奏,笛子的心被刺痛了,在持續(xù)的痛中感動,他完全不明白她那樣做的目的,如此善待了別人而作踐了自己,她是多么的偉大,看看那些散發(fā)腥味的飯食,想象著百合所承受的一切,笛子已失去作嘔的心情,只想過去把那男孩揍扁。

  瘦男孩漸漸恢復(fù)了精神,仰頭喘息,一會兒扭扭肩膀,一會兒摳摳鼻孔,而不再搭理那些令他頭痛的食物了。古靈精怪的家伙,一開始還叫人覺得可憐,現(xiàn)在反倒囂張起來了,他左顧右盼,像在尋覓下一個機(jī)會,兩只盛著飯菜的碗碟早已拿捏在手,不多久便被他不動聲氣地朝后一塞,推到后面的餐桌上,不足一分鐘,又被再次轉(zhuǎn)移,后面的食客如法炮制,兩盤棘手的飯菜最終落在了一張碗碟堆積成山的飯桌上,成功混雜在了某人的飯食里,那便是酒精了。

  瘦男孩得意忘形,繼續(xù)貪婪地轉(zhuǎn)運自己吐出的以及消耗不了的東西,比起這小子的無恥,那個還一無所知的白癡酒精也已接近了狂態(tài)。即使吸食著別人的口水也毫不顧惜的酒精,此刻體態(tài)臃腫、滿面通紅、眼球充血,兩只浮腫的手塞滿食物,機(jī)械似的朝口中填埋,嘴里不斷流出酸水,還隱隱叫著“好吃、好吃”,這家伙,也該到了極限吧?

  不會爆吧,笛子驚想。餐廳目前的狀況讓他心里很不踏實,顯然已有人破壞了潛在的規(guī)則,令他真正擔(dān)心的不是酒精噴爆,而是那些在突然消失的嚴(yán)密監(jiān)視網(wǎng)下得以活躍的小動作,如果這是老板故縱的手段,那么也許有人已經(jīng)中了圈套。一時間,笛子又覺得口渴了,忽然聽到一聲激烈的碰撞,看見純娘幾乎是破門而入,她面紅耳赤地從工作間沖進(jìn)了餐廳。

  食客們驚慌抬起頭,停止了進(jìn)餐。純娘身著黑衣黑褲,大步流星走來,后面則慢吞吞跟著一言不發(fā)的大叔,而老板娘則已褪去睡意睜開兇怒的雙眼。純娘飛步來到瘦男孩跟前,竟使那小子立刻打起了哆嗦,餐廳奇跡般進(jìn)入難得一遇的寧靜,純娘的形體此刻煥發(fā)出極度動感,眼珠散著明美的光,面孔透著火熱的溫紅,艷麗得難以接近。

  “你!被取消資格了!馬上離開!”

  純娘急快地捶了兩下桌子,嚇得瘦男孩心驚肉跳。跟進(jìn)的大叔開始細(xì)細(xì)盤查四周的餐桌,從每個人的餐具、身體到桌上、桌下的污跡,食客們紛紛起了連鎖反應(yīng),有的迅速舔食自己的衣襟,有的偷偷撿起地上的飯渣吃掉,還有的系好衣褲把身體裹緊……而這一切都是在老板娘的怒視下完成的。全場唯有酒精一人還在慢條斯理地吞咽食物,顯得有些神志不清,天知道他還能撐多久。然而百合卻和別人一樣,身體竊竊發(fā)抖,她側(cè)著頭,表現(xiàn)出不安甚至驚恐,目視她的細(xì)膩神情,笛子頓然有揪心之感,萬千感受在心里涌動起來,沉悶了許久的他終于忍不住要爆發(fā)了。

  “喂!快把那該死的可樂給我!”

  一聲急猛的叫喊使得一團(tuán)慌亂的餐廳又立刻恢復(fù)了秩序,眾人的目光落在那個被遺忘的角落里,空空蕩蕩的餐桌上僅有一瓶渾濁的白開水而已。笛子真的怒了,他拍打著桌子,怒火與老板娘的怒氣相互對峙,純娘摸著心口、臉紅了大半,旁邊的大叔則一臉茫然、措手不及的點頭。酒精怒視回頭,嘴里憋足了食物上下抽動,笛子猜他是想說“閉嘴”。

  “呵呵——有的人消化不了,有的人卻還吃不飽,唉……”

  純娘拽回了轉(zhuǎn)身的大叔,輕聲嘆氣。酒精仿佛聽到了純娘的贊美,激動得眼淚打轉(zhuǎn),端起盤來繼續(xù)狂飲猛吃。瘦男孩則皺緊眉頭、屏住呼吸,聽著純娘敲擊桌面的每一次聲音。笛子并不理解純娘想要表達(dá)什么,顯然那不是針對他的,他依然是被無視的,但純娘始終站在瘦男孩旁邊不肯離開,那陰郁的淳美表情保持得越久,就越讓他感到不自在。

  “是你自己坦白呢,還是我來揭穿你?不過結(jié)果都是一樣的,你也可以走了——”

  純娘忽地轉(zhuǎn)回身去,朝著百合驚恐的面龐吹去一口陰涼的氣。女孩臉色煞白,像冷不防被射中一箭,半天答不上話來。

  “是她,是她把我的盤子搶走的!我……我什么也沒做,全是她干的!”

  瘦男孩突然指著百合猛跳而起,面相窘迫的他渾身散發(fā)出難聞的氣味,純娘捂住鼻子后退,百合一張失魂落魄的面孔此時全然展示在了笛子眼前。

  “噢,見鬼……”

  可憐的百合,無恥的小人,令人發(fā)指的蠢貨……這該死的泛濫食味的監(jiān)牢,眼前的一幕幕在笛子的心中灼燒,純娘那個妖艷似魔鬼的女人就像是摧殘他精神的食糧,她冷笑著,面對驚恐萬狀的百合,她顯得有點驚奮,她拽起百合的手大聲叫嚷道:“看吧,瞧她都做了些什么!”

  菜湯的污跡順著純娘粉嫩的指尖縷縷下滑,附著在女孩白嫩的皮膚上,炙熱的呼吸和香水味沖散了四周的腥氣,百合低吟之時面容羞怯,純娘全然不顧緊緊鎖住她的手腕,她們在食客群的中央輕微拉扯,冰冷的目光相互吸引,肅靜的餐廳暗流涌動,在笛子眼前,兩個極美的女人的對峙瞬間達(dá)到了白熱化,形勢變得異常嚴(yán)峻。

  “疼……”

  百合輕輕搖首,半抬起頭,明澈的黑眼珠里螢光閃閃,紅潤的臉頰掛著無辜和乞求的表情,不敢窺視,當(dāng)潔白的手臂被舉過頭頂,卑恥之心也在隱隱作痛,不是嗎?

  “還坐在這里干什么,快點離開?。 ?p>  純娘扯住百合的手腕,奮力將桌上的餐具推搡到一邊,并且招呼身后的大叔前來助陣,大叔卻是按步不前,一副于心不忍的樣子。惱羞成怒的純娘隨即用腿擠開桌椅之間的空隙,死死挾持住百合安靜發(fā)燙的身體,這個妖艷的女人,難道她瘋了嗎。

  “快點?。 ?p>  無情的推扯之下,伴隨著百合漸漸招架不住的肢體語言和羞愧恐懼的神情面貌,從純娘身上不斷顯露出的是躁動與憎惡相交織的暴美,冷寂的餐廳里到處是漠然、卑微的目光,仿佛百合那炙熱的喘息和一聲聲隱隱的疼還不足以震撼人心。

  笛子僵坐在后面,心中滾燙的血液無端地翻騰,他緊捏著雙拳,渾身上下都在顫抖,卻兩眼無神,失去了言語的能力,如此極端的斥辱令他感到莫大的悲憤,他覺得自己的腦袋似乎就要炸裂了,天哪,這觸目驚心的一切竟能深深刺激自己埋藏在內(nèi)心深處的恥辱和恐慌,他想站起來,他想逃走,但是夢魘般的力量將他牢牢鎖在墻角的座椅上,讓他變成一個十足的觀望者,目視百合苦苦哀求告饒的窘態(tài),傾聽耳邊如磨牙般純娘的尖叫聲:

  “你做了這么無恥的事情!還不快滾嗎——”

  拼命撕扯百合頭發(fā)的純娘猛然撒手,抽出細(xì)柔的玉臂像濕冷的鞭子朝著百合紅嫩的臉左右揮舞開去,滾熱的湯汁飛濺,飯香在空氣里沸騰,怦然回響的掌音波及到整間餐廳,耳光的威力使得百合無力挺起身來,僅僅兩個巴掌便讓她全身戰(zhàn)栗,真解恨!

  笛子拔身而起,繃緊的神經(jīng)在一瞬間達(dá)到了承受力的極限,大腦嗡嗡作響,劇烈的頭痛和心跳壓得他睜不開眼喘不過氣,滲出冷汗的雙拳支撐著身體,無法幻滅的影像在心中猛烈地燃燒,叫他身不能動,生不如死。

  “對……對不起……”

  百合輕捂著通紅的臉,唇齒發(fā)抖,低垂的雙眼不敢示人,神情恍惚的她彎腰撿起地上的殘食,把桌子簡單地收拾好,然后異常辛苦地提起自己的背包,起身鞠躬狀繞到純娘的背后。動作越發(fā)遲鈍的百合露出心灰意冷的神情,她低著頭緩步離開,半走半停,然而直到她最終出了那扇大門,也沒有誰能夠看清她究竟隱藏了些什么,除了她的那張史上最干凈整潔的飯桌,人們唯一能夠嗅到的只是清淡且深久的淚水味道。

  笛子的喘息加重了,靠著桌椅沉緩坐下,僵固的身軀似得到了解封,悶重的心累得沒有滋味,只有拙劣的感官四處游走。純娘依然佇立在餐廳的中央,她目光灼熱,香汗淋淋,妖嬈的姿態(tài)更近威嚴(yán)。迎著大叔的嘆息,瘦男孩抖了抖衣襟,幸運的他總算安下心來,雖然不知少了姐姐的庇護(hù)能否再逃過一劫,但現(xiàn)在還是繼續(xù)偷著樂吧。在威猛的老板娘眼皮底下,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食門秘技,唯有始終不曾停歇的酒精在狂飲暴食中成為奇跡。

  收銀臺上德高望重的老板娘瞪圓了雙眼,滿懷成就感。寂靜的餐廳漸漸恢復(fù)了往時的喧囂,食客團(tuán)以排山倒海之勢加快了進(jìn)程,用餐具奏出了氣勢恢弘的交響樂,飯食蒸騰起霧夾雜著人體排出的不同氣味,掩蓋不住的是油膩的嘴臉、奔放的神情,他們揮灑著熱汗和油湯,舞弄銀白的牙齒和火紅的唇舌粗獷地咆哮,吞食手指,啃咬筷子,撕舔盤子……

  猛烈的觀感沖刺著笛子將要崩潰的神經(jīng),他強(qiáng)忍精神敗亡的苦痛,頭暈?zāi)垦5卣酒鹆松?,跌跌撞撞向前走著,在烏煙瘴氣里艱難穿行,這時身后突然傳來了純娘急促的問訊:“喂!你還沒給錢呢,站住!”

  那足以令普通食客心驚膽寒的催喊,加劇了笛子身心的極度恐慌,離逃的步調(diào)卻是異常的從容沉靜,他奔抵餐廳出口,直至訣別也再不回頭。奪門而出,新鮮的冷風(fēng)呼嘯撲來,隨著一聲推撞,將兩扇沉重的大門封閉,驚濤駭浪般的餐具聲響息止了,黯淡肅穆的門墻上凸顯出肥大的招牌——“和睦餐廳”。

  凄冷的夜空,明月冰潔如雪,沉寂的街道,路燈與繁星光芒相輝映,忽明忽暗的大屏幕上依舊活躍著光彩斑斕的影子。靜靜地喘氣,深沉而持久,脈望去,夜景茫茫,早已不見了百合的身影。笛子輕咳幾聲,感到喉嚨干澀,渾身乏力,無意間回首,看到路燈下有個明亮的小店,精致的店面映照在街道,櫥柜中稀疏排列著甜點,散發(fā)出怡人的清香,在店鋪最醒目的位置擺放著種類繁多的飲品,也許是這個城市過于璀璨,以至于掩蓋了這家外賣店發(fā)出的光芒,它在笛子先前走過的地方被遺忘了,直到此刻,笛子也才終于意識到自己的遲鈍。

  “老板,來杯可樂。”

  “您是要大杯的還是小杯的?”

  “大杯。”

  “好的,您要普通可樂還是無糖可樂?”

  一位店主模樣的中年男子守候在柜臺前,機(jī)器輕輕搖轉(zhuǎn),溢出的水汽沁人心脾,潔凈的空紙杯整齊停放在前,笛子微緩吸氣,閉目若有所思。

  “普通吧。無糖里面混入了花香的味道,雖然甜美,卻少了那份甘冽,沒有了靈魂的感覺?!?p>  “想不到您對可樂竟有如此深入的研究,真讓人佩服吶。需要加入冰塊嗎?”

  “加冰,很多的冰?!?p>  冷風(fēng)吹著身體,心也在緩慢降溫,透過店主忙碌的身影,嗅著可樂奔騰流淌的鮮活和濃郁,聽著冰塊碰撞的清脆,笛子只是默默守著這份短暫而久別的期待。

  “好了,您的普通大杯加冰可樂,請拿好——”

  “我這里……只有一張一萬日元紙幣?!?p>  “沒關(guān)系,我可以找給您啊?!?p>  傳遞之中的可樂,像冰山在巖漿里游動,生生不息,冰潤的液面滾滾沸騰,噴發(fā)出醉人的清冽,紙杯上還留有手心的溫度。

  “找您九千八百日元,請收好——”

  “好?!?p>  “請慢走,當(dāng)心別灑了?!?p>  “嗯。”

  “夜里風(fēng)大,小心著涼——”

  伴著店主的叮嚀走出不遠(yuǎn),笛子側(cè)身停步,輕輕點了點頭,“謝謝……”他感到輕松了很多,腳下的路繼續(xù)延伸向前,月色朦朧,在這個清冷的夜晚,當(dāng)解渴的良藥穿過喉嚨,身體的疲憊也在消褪,無論多么寒冽,只要溫暖了心,那就足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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