偉大的神啊,請饒恕我的罪行,在這個弱肉強食的世界里,那些所謂的情義已毫無意義,只有金錢才能換取一席生存之地,我惟有狠下心來,做這薄情寡義的交易,世俗之人無時不在懺悔,萬能的神啊,請寬恕我的罪孽——
路西法心中隱落一滴悔淚,擊垮他且逼他走上絕路的并非難以實現(xiàn)的愿景而是活生生的殘酷現(xiàn)實……投進公園的錢如泥牛入海杳無音信,路西法早已入不敷出,債務纏身更令他疲于應對,如果這一趟沒拿到七月的錢,恐怕他連車和房也要變賣了,又有誰會理解他的苦衷呢……
穿過熙熙攘攘的人群,城市大大小小的生態(tài)街景錯落有致,一條漫步道沿著學校后街筆直伸向前方,隨著路西法沉快的腳步,晃動的黑皮箱在陽光下反射出凝重的熱光,他輕喘氣,顧不得擦汗,不時警惕注視四周,一刻不停地思考,從茶餐廳到停車場距離不是很遠,路西法卻覺得走了很久,步履維艱的感覺令他難熬,也許是他太緊張了,畢竟是做了這種不光彩的事,何況七月過度平靜的反應也有點令他膽戰(zhàn)心驚,總之管不了那么多了,做都做了,感慨或懊悔都已無濟于事……
學校后方的步行街是少男少女們往來頻繁之地,路西法這才意識到自己走錯了地方,果不其然,視線里出現(xiàn)了逆的身影——那個傻乎乎總愛較勁的窮小子正與他相向而行,路西法氣勢洶洶根本不把逆放在眼里,逆也像碰了釘子似的連忙低頭裝作不認識,兩人擦肩而過形同陌路。
西裝革履,頭發(fā)梳得光亮,手里提著名貴的箱子,身材魁梧,走起路來連神情都那么唬人——路西法那家伙還真是不一般啊,不怕他都不行,說起來,要是能有他一分氣勢也好呀……站在路西法面前,逆總有一種自卑感。
逆那憂郁神情已被路西法看了個透,想起昨晚逆在餐桌前驚慌失措的樣子,路西法走出數(shù)步之后又不禁嘆笑起來:“站住!”
“哦?”逆停步驚訝,畏縮轉身,那路西法背對著他站了好一會兒才又轉身快步走回來。
“兄弟!”路西法一把拍住逆的肩膀,笑轉半圈:“我看你還是算了吧,何苦呢,這樣折磨自己。”
“唔,我不知道你在說什么……”逆輕皺眉頭。
“你我兄弟一場,我總該好心勸勸你,醒醒吧——”路西法晃了晃逆的肩,搖頭嘆氣:“人人都知道年糕是鳳的,你還是死了這條心吧。”
“我……”逆一臉驚錯,倉皇推開路西法。
“你要是真喜歡她,就去跟她說清楚啊?!甭肺鞣ɡ湫D身,揚長而去。
路西法真是瘋了,他在胡言亂語些什么?逆一副癡相呆站著,說清楚……他想都不敢想。
路西法放緩腳步,明知逆已經(jīng)不能自拔了,留下剛才那句話是不是有點不厚道,指不定他還真去對年糕表白呢,想到此次自己一去不復返,路西法倒是愿意積點口德,逆這小子雖然平時老跟路西法過不去,卻也老實得可憐,還是別把他往絕路上推了吧……對,收回那句話,告訴他不要再抱幻想了!
路西法停步回身,哪知去而復返卻遇上大麻煩,他心頭一緊,肩震手抖,汗流浹背,一瞬間整個人都懵了,他驚吞口水,目光冷熱交織:該死的視線里竟然出現(xiàn)了他此刻最不想見到的人——年糕!
似乎是剛吃過飯從一條小徑走出的年糕正好穿插到了路西法與逆之間,由于路西法猛然剎步動作過大,已被年糕一眼先將他看見!
噢,該死的……路西法心中咒罵,他恨自己太慌張?zhí)恢斏鳎辉撨x擇走這條路的,他太大意了,不,顯然是他拿到錢太過興奮,真是百密一疏,現(xiàn)在想什么都沒用了……噢不,穩(wěn)住,穩(wěn)住,年糕什么都還不知道,一定還有周旋的余地……不,不,年糕是這世上最難纏的丫頭……噢!該死的!該死的!
“小路?”年糕側轉身體,稍顯驚訝的目光瞬息將路西法打量一番并且不被覺察地集中注意到那個箱子上。
年糕今天穿著白襯衫,剪短的金發(fā)松柔垂肩,她更喜歡穿緊身褲而不是裙子,這樣的她更顯苗條清秀。與年糕的背影至少有十步距離,含情脈脈的逆卻仿佛清晰聞到了年糕的體香,逆不明白自己為什么還站著不走,是等著被年糕轉身發(fā)現(xiàn)?還是夢里才敢奢望的二人擁抱……逆好想抽自己的臉。
“年糕妹妹。”路西法怯生生回應,冷汗狂流的他不禁捏緊了箱子的提手,莫非年糕注定是他的克星,真是躲都躲不及,叫他渾身不得安寧。
“手提銀行?”年糕有意望了望路西法的箱子,抿嘴一笑:“小路,你好有錢哦?!?p> “啊、啊……”路西法心不在焉躲避年糕火辣的目光,他只想趕快溜,稍有破綻就會遭殃,不過恐怕年糕不會這么容易放他走。
“小路——”年糕嬌滴滴喚了一聲,她顯現(xiàn)出少見的溫柔:“昨天晚上真是對不起哦,我不是有心惹你生氣的,我知道你看重公園,把所有錢都投了進去,聽說現(xiàn)在連生活都拮據(jù)起來了,唉,其實大家都希望能有個好的出路,誰會跟自己人過不去呢,小路,你說是吧?”
路西法勉強聽完了她的嘮叨,看得出年糕是有意放低姿態(tài)想要跟他講和,不過木已成舟,如今還有什么好說的,各自的出路已經(jīng)劃清了,別人怎么樣都與他沒有任何關系了,面對年糕的誠意,路西法像個紳士般敬意回笑:“我無所謂的?!?p> 年糕心知路西法不想繼續(xù)跟她聊下去,可是她一時間又覺得哪里不對勁,路西法微顯的窘狀令年糕惴惴不安,她靈機一動俏皮眨眼:“對了,你昨天讓我簽字的那份飲食館裝修合同,我還想再仔細看看……啊哦,多虧有你操心,工程進度能進展一點是一點啦?!?p> 見年糕欲上前來,路西法慌退了兩步,心里默念“淡定、穩(wěn)住”,看樣子年糕不會善罷甘休,大不了魚死網(wǎng)破,路西法的語氣變得強硬起來:“我看還是不必了吧,根本沒那個必要,再說我也沒帶在身上?!?p> 年糕神情不悅:這個路西法一定有問題,不能放他走。年糕明澈的目光極快地將路西法全身上下再次搜索了一遍,最終停留在了他略微突起的胸口上,這令年糕立刻產(chǎn)生了一個意外的直覺:“小路,你懷里的是什么東西?”
路西法恍然一愣又突然緊張起來:西服里側的口袋內(nèi)確實裝著一樣東西——噢,該死的粘粘的印章?。÷肺鞣ň谷煌浖皶r把這東西丟掉了,怎么搞的,年糕她竟然連這個也能覺察到?不可能呀!怎么可能!路西法鎮(zhèn)定發(fā)笑:“……我懷里的?”
“你不要裝糊涂,我對某件東西是最敏感的——”年糕詼諧一笑,伸出秀長的臂,纖妙的手朝著路西法迅速張開,只聽“呼”的一聲,一團紅光撥開路西法上衣飛迸而出,轉眼便落進了年糕手里。
路西法慌按住胸脯,神情驚裂:噢,見鬼!那閃爍的印章已被年糕之手把玩了一遍,年糕的目光也已瞬間變得嚴厲:“小路!這印章怎么會在你那里!”
路西法氣虛喘慌,他心里清楚的很,事到如今,一枚印章關乎他的性命前程,事情稍有抖落,他便沒有了選擇的余地!路西法按捺住驚惶神色,盡量讓自己顯得心平氣和一些:“這是……我撿到的。”
“揀到的?呵……我怎么沒這么好的運氣哦?”年糕用質問、懷疑甚至是輕蔑的眼光盯著路西法。
“年糕妹妹,請你不要妄加揣測惡語中傷!既然你來了,我就把這印章交還于你……不過,我的話千真萬確,昨天夜里那玩意兒從天而降,差點砸碎了我的腦袋!”
“我惡語中傷?呵呵,分明是你惡人先告狀吧?!?p> 路西法惱羞成怒,神情激憤猙獰,年糕心火直冒,從來沒人敢在她面前這么無禮,本無意追究卻還被強詞奪理,悶視著路西法那張形似扭曲的黑臉,年糕卻不知已危機四伏。
“喂!逆!你也說句話??!”路西法突然擺首高呼,逆那個傻小子居然還一直呆站在那里,無力回天的路西法頓時動了殺機。
“哦,逆弟弟?”年糕驚訝轉身。
“我……”呆楞之中的逆驚羞不已,他完全聽不清年糕與路西法的對話,映入視線的年糕秀容已令他驚慌失措,而就在年糕轉面的一剎那,逆卻同時發(fā)現(xiàn)路西法兇狠抬起左手:一股黑藍交織的殺戮之光對準年糕傾射而出——
“姐姐!”
驚變撼天,逆化身疾光,瘋似閃電狂如颶風,萬分之一秒奔流似箭,漫天星雨在年糕身后沖擊碰撞,一股熾熱之力化作環(huán)形屏障反向罩護年糕之體,一聲極端悲烈的慘叫聲震撼而起——
“嗚——”從眼前消失的逆的影子由光速變音速穿越視界直沖耳底,年糕顫轉回身,只見口吐黑血的逆瞠目僵立,一雙撐開的血臂擋在她身前,年糕驚顏失聲,擁扶著逆一起癱跪而下:“——逆弟弟??!”
“姐姐……”倒落在年糕懷里的仿佛是迷途哭泣的小孩,逆在瀕死一刻只期待一個無盡溫暖的懷抱,而年糕已將他瘋擁緊抱,年糕之痛淚滴落在逆的血臉、溫暖著逆冰冷的額頭:“逆弟弟!弟弟——”
眼見逆呼吸微弱馬上就要斷氣,路西法狂抖瘋喘,這一失手令他氣神全亂,可是他已絕無退路,他更想不到年糕竟然頭也不抬毫無顧忌忘乎所以抱著逆,莫非這是天意,又給了他一次機會,叫他抓住時機斬草除根!路西法眼明手快,又將一股殺氣強推滾落,劈頭直擊——
“死吧,年糕,不要怪我,帶著你愚蠢的決定和得不到的愛去給他陪葬吧,是你的遲鈍葬送了這一切……陪著深愛著你的弟弟就這樣悲哀地死吧??!”
呼嚓嚓——魔光聚合天地怒氣融合路西法的咒怨立地噴爆,反噬力之強大竟炸向了路西法,他被一波霹靂擊彈震倒,卻見是熊熊紫烈火完整屏蔽了他的大殺器,而那年糕竟毫發(fā)無損,噢!見鬼!這真是大失所望!
“唔唔……”手提銀行脫甩而出,路西法險些被反射光刺瞎雙眼,跌爬著退向一旁,他自知糊涂,年糕不可侵犯,他竟然連這一點也忘記了!
“鳳……鳳哥哥……饒了我吧,我知錯了——”路西法張皇怯望,掙扎爬起找到了皮箱,半路攔了一輛出租車倉皇逃走。
“逆弟弟!弟弟,你真傻……”年糕緊握逆的手,將逆擁入懷中,她縱有守護神庇護卻救不了逆的性命。
“姐姐,我……”逆痛苦的表情里帶著些許傻笑。
“弟弟,你是不是有什么話要說?”
“姐姐,姐姐,我……”
“弟弟,你想說什么就說啊,姐姐答應你!”
“姐姐……”
好溫暖,好溫暖呢……姐姐,能夠死在你懷里,這是我最大的幸福,可是我為什么還是覺得有些不夠呢,我好想和你永遠在一起啊,我親愛的姐姐,我愛你,你相信嗎……
“弟弟!”
呼喚與哭泣化盡冰柔的藍天白云,帶走了逆永恒的遺憾,清靜的街道擠滿了路人,救護車悲慘的鳴笛刺痛著年糕極致哀傷的心,她終于深刻品嘗到了心灰意冷的萬千滋味。
暮色蒼茫,晚霞映得城郊一片狂瀾,臨近拆建的幾棟舊別墅空無一人,出租車停靠在其中一棟附近,路西法慌里慌張下了車,他一邊整理衣領一邊急忙奔向自己的別墅:暗紅的屋頂,黑漆漆的圍欄,凋零的風景樹,路西法的宅院在霞光掩映中盡顯孤寂深幽。家里東西早已收拾好,機票也訂好了,路西法只盼著盡快離開,盡管他將亡命天涯,但沉沉的皮箱依然能夠給予他足夠的安慰和自信。然而剛剛跨進自家大門,忽然“轟”的一聲直教路西法魂飛魄散,閃爆突襲,竟不知是從何而起的大爆炸!
“——哆嚕嗚哇!”路西法被暴力震飛,火光沖天,濃煙滾滾,一陣噼里啪啦的余爆之后,獨棟別墅在烈火中化作殘垣斷壁,燒焦了的草地上落滿了窗戶、家具的碎片。
“我的房子!渾蛋——”路西法滿地打滾,衣服和頭發(fā)已被燒得亂不成樣,他卻只顧拾起皮箱,對著廢墟火光,他驚惡起身漫天怒罵——
“到底是誰干的!”路西法雖深感倒霉透頂,但皮箱在手仍能賜予他最大限度的寬慰與勇氣,他冷靜下來左右觀察,四周隨即出現(xiàn)了一些黑衣人,他們個個帶槍,神秘聚集卻按兵不動,他們不像是簡簡單單的雇傭兵或打手,更似幕后縱火者的隨行保鏢,而從神情體魄和武器裝備來看完全就是一支訓練有素的特種部隊!路西法提牢皮箱,直冒冷汗,接下來卻還有他意想不到的,從這些神秘人中間現(xiàn)身的一個穿白西裝的男子令他大吃一驚:此人不是別人,竟是七月!
“兄弟!”路西法緊張發(fā)笑,他搞不懂這算什么名堂,七月面如死灰沮喪至極,兩旁黑衣人不假思索抬起槍口對準了過來,路西法嚇得心驚肉跳:“兄弟!你這是干什么?”
七月身上已不見昔日絲毫禮節(jié),他只朝路西法冷冷伸出三根手指,神色漠然:“我只要三樣東西,真正的官印,我的錢,你的命——”
背對濃煙烈火,路西法神思慌亂,半驚半笑:“七月!什么意思!你是說我騙你嗎?”
路西法頑固而無奈的表情確已無任何價值,七月不作半點遲疑狠使眼色,左右黑衣人便立刻朝路西法開槍了!
“唔呀!”說時遲,那時快,驚惶不及的路西法飛速舉起皮箱“砰、砰”接住兩發(fā)子彈,手提銀行被擊彈飛出落進了燃燒的廢墟,路西法跪地翻滾被火點著了衣服,他無懼葬身火海卻只能眼睜睜望著滿箱溢出的鈔票頃刻之間化為灰燼,路西法禁不住捶拳狂吼:他究竟做了什么,上天竟要這般捉弄于他,一切都毀了,他終究還是一無所有,他竟敗得如此慘烈!
七月氣憤難平,隨即發(fā)出指令痛下殺手,路西法驚聽數(shù)十名黑衣人掏槍之聲,眼看黑壓壓一片已插翅難飛,這回他可真的玩完了!
亂槍掃射,清脆尖鳴,絕無分秒喘息之機,穿空,破肉,透骨,干脆利落!來者個個都是RUO神槍手,百發(fā)子彈命中無疑,且看那路西法:面目身體從上到下驚似捅開了馬蜂窩,紅的,黃的,黑的……七竅出血,百孔流膿,嶄新的西服弄得污穢不堪,這么個大男人,都沒來得及吭一聲,咕咚一下便倒爬在濃稠的血泊里。
槍聲響罷,除了燒東西的細微破碎聲,現(xiàn)場一片凄寂可怖駭人,熱風攜帶著各種氣味在火光中胡亂吹蕩,七月不冷不熱的目光失落眺望,路西法之死又何嘗不是七月的失策和敗落呢,他竟信了一個如此無能之輩,心機白費,一切又要從頭打算了!七月懊惱慨嘆之際又眼角微抽,他忽驚一瞥,目光所致,那路西法的腿腳竟然似乎又動了,沒錯,就是那個路西法——突然連咳了幾聲,抽動搖擺,一會兒工夫便毫不費力又當眾站了起來!
“七月大人!”惶恐之中,所有槍口立刻再次瞄向路西法,七月大驚失色不禁伸手按握住胯上武器,那路西法昏頭昏腦站穩(wěn)又喃喃自語些什么“忘了……竟然忘了……”之類的話——
“噢哈哈!”當恐懼的槍聲再度扣響前,路西法忽然眼前一亮,他的悲面之上竟浮現(xiàn)出鬼怪般的笑貌:“你們殺不了我!我有馬甲!哇哈哈!我有馬甲!你們殺不了我!哇呀哈哈——”
瘋狂野蠻、酷寒徹骨的激笑回響在傍晚的冷空,加速了黑夜的降臨,就像一只觸目驚心的怪胎,集世間噩夢于一身,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漫長漆黑的深夜,伸手不見五指,蠕蟲一雙小腳彈彈跳跳,呼哧呼哧奔竄逃亡,身后追趕的腳步越來越多、越來越近,夜冷風急,看不到哪里是路,分不清建筑物和樹林,路燈已經(jīng)被惡毒的家伙們破壞殆盡,蠕蟲只能憑著感覺尋覓出口方向。
啪啪啪!砰砰砰!他們肆無忌憚開槍了!蠕蟲飛起飄落,槍林彈雨從后至前像狂風卷起火星,從發(fā)梢一直燒到蠕蟲疾奔的腳后跟。
“七月大人有令,絕不能讓她活命!”“是!”
烈風嘶爆,槍火追命,蠕蟲酸柔的腿腳已漸漸招架不住餓狼撲食般的侵襲,耳邊由遠及近響起了一段急切的女高音伴唱的鋼琴奏鳴曲,蠕蟲內(nèi)心也隨之激烈掙扎起來——
“蛞蝓救我,快來救救我……不,蛞蝓,我才不要你管!你去死……”蠕蟲上氣不接下氣,神志不清,奔跑過度已接近休克。
——唰啦!一道寒光擦過夜幕,蠕蟲拔出短劍,這也是她的最后一招!哐鐺!劍在半空突然被子彈擊中,身前竟響起槍聲,她完全被包圍了。
“咦呀——”蠕蟲隨劍墜地,她兩腿抽筋根本跑不動了,那些追逐的腳步急快停歇,槍聲息止,一曲琴音恰好奏完。
嘩——照明系統(tǒng)自動修復完畢,舞臺燈光明媚惹眼,蠕蟲正身處一群黑衣人的包圍圈中,款式各異的手槍正對著她汗如雨下的腦門,她那聰巧的雙眼已困倦失色。
這里是粘粘音樂館的正廳,櫻粉色墻壁、淺花紋地面、柔白燈光使得寬敞的大廳渾然一體,由于還沒有安裝座椅及任何器具,這里面就像一只簡潔舒暢、給予無限遐想空間的巨型音樂盒子。
音樂館的背景音樂系統(tǒng)繼續(xù)自動播放,柔緩的調(diào)子引出一曲千嬌百媚的抒情歌,一起一落,緩緩綿綿,就像山野花叢間的溪水汩汩流淌,歌詞大意是這樣的:
“親愛的姐妹,難纏的宿命,前世渾渾噩噩一場,今生不變的邂逅,為什么你我還要相會,只因那敘不完的舊、戀不完的情,還有那剪不斷的緣,放手吧,來世我們再做姐妹……”
“蛞蝓……”蠕蟲的臉上隱隱閃爍淚光,她又累又餓的,在這凄清的深夜,她為什么沒躲在年糕的被子里舒舒服服地睡覺啊,真是氣死了慪死了,蠕蟲只剩有氣無力的幻想:蛞蝓,我們來生再做姐妹吧……
“殺了她!”密集槍聲突然打破了舒緩的曲調(diào),像溪水突起激流,白花裂濺,只是濺灑的不是水而是血!
“嗚嗚呀!”少女之嘶痛短暫驚心,于瞬間歸于沉寂,音樂館內(nèi)槍聲懸回環(huán)繞久久不退,直到蠕蟲在暴風驟雨般的火力掃射中血肉模糊、無蹤無影,槍手們方才停止攻擊。
任務完成,音樂會也終該散場了,地上的血跡卻悄然凝固變白與大理石地面融為一色,血跡漸漸分解為細柔的花屑,看不見的微小顆粒似雪片飄騰而起在空中散開,不斷附著在了那些黑衣人身上,不一會兒,他們的西裝就全變成了白色,有人驚喊,有人拍打,掉落在地的花絮又迅速聚集,血之花紛繁交織暴力凝結,直至凝成一個整體蹦彈了起來——花開形現(xiàn),笑聲四射,一個沖出花苞、歡蹦亂跳的小女孩就這樣誕生了!
“哇呀呀!我是宇宙無敵可愛的小青蛙!呱呱呱——”
看不清她是誰,眾人立刻開槍射擊,那小女孩動作迅疾,撲騰上來,騎抱住一名黑衣人便朝其頭身踢打捏咬,被用力甩開之后又選中另外一人,抓其耳鼻、揪其毛發(fā),一時間,音樂館亂作一團,哀嚎,槍擊,攪得不可開交——
“咬咬咬!我咬咬!我是小卡!宇宙無敵!嘎嘎嘎——”她上躥下跳,熱乎乎,軟騰騰,仔細一看還真是個可愛至極的小妹妹。
“嗚哇哇——”黑衣人抱頭痛哭。
“唔耶耶——”小卡窮追不舍,直到玩累了歇歇腳,突然沖出的一只槍口頂住了她的小腦袋瓜——啪嚓!小卡笑臉凝滯,一滴晶瑩的汗珠從額頭滾落而下,經(jīng)過小巧的鼻子,沿著細嫩的皮膚,嘀嗒,流進了她紅潤的嘴里:“哇呀呀……”
“死吧!鬼東西——”擒獲小卡的黑衣人正要開槍,忽覺背后有人,扭頭一看,驚得半死,竟是那蠕蟲完好無缺佇立在他身后!蠕蟲沉緩抬起手將黑衣人陰郁煞白的臉面輕捧,少女無色無神的容顏里浸透著地獄一般無盡的黑暗與恐怖!
啪啦,槍從震顫的手中松脫落地,黑衣人紛紛舉目驚呼:“嗚噢——”
“哈?”小卡笑瞇瞇觀望,對著捧起的男人臉,蠕蟲眼神僵直、嘴唇微微張開——
“接受吧——”蠕蟲踮起腳尖,深緩吐氣,將唇印了上去:“這就是蠕蟲之吻!”
“嗚嗚啊啊——”那男人渾身顫栗,突然口吐綠水,嚇破了膽,隨即倒地身亡。蠕蟲深吸了口氣,冷暗的目光轉向四周,黑衣人不約而同面向蠕蟲下跪膜拜:“蠕蟲大人——”
蠕蟲灰暗的臉上顯現(xiàn)出一絲冷漠而滿足的笑,小卡積極跟進,跳到黑衣人面前拍拍這個頭、揪揪那個胡子:“你們都要聽話哦?!?p> “滾開!馬甲滾一邊去!”蠕蟲有點生氣。
“哦呀呢——”小卡吮著手指,撒嬌做鬼臉。
“什么蠕蟲大人……難聽死了!”蠕蟲環(huán)視四周,恨吼一聲:“叫奶奶!”
“唔——”眾人嚇得不敢抬頭,紛紛求饒:“奶奶——”
“咔咔咔!奶奶——”小卡樂翻了天,蠕蟲仰頭大笑卻又覺得不高興:“不行!要叫祖奶奶!”
“哇呀呀,快叫,快叫,祖奶奶——”小卡輪番拍打著黑衣人的頭。
“祖奶奶——”眾人齊聲呼喊。
“嗯?怎么還是覺得不過癮……”蠕蟲皺眉撓頭直想發(fā)火,小卡咬著手指叫嚷:“哇呀呀,繼續(xù)叫,祖祖奶奶!”
“祖祖奶奶——”眾人叩首。
“哇嘎嘎!祖祖祖祖……奶奶!”小卡歡呼雀躍。
“祖祖祖祖……奶奶——”叩拜的黑衣人此起彼伏。
“好了好了!”蠕蟲轉轉眼睛,得意忘形大聲宣布:“就叫我祖N奶奶吧!”
“祖N奶奶——”粘粘音樂館里響起一片洪亮的祈禱聲,蠕蟲瘋狂咆哮,她把小卡摟靠在懷里,一張漂亮的臉蛋已經(jīng)沒有了女孩子的稚氣,取而代之充滿了邪氣:“你們給我聽好了,以后祖N奶奶讓你們干什么你們就要干什么!”
“是!祖N奶奶——”
噩夢與黑夜終于過去,曙光照耀著峰巒疊嶂綿延秀色,山谷里還是朦朦朧朧,晨色初現(xiàn),暗冷的水氣籠罩著雪仙小屋,屋外一個簡短的離別儀式在湖景之間深顯凄切,仙、春和櫻送小雪到湖邊,事過境遷,她們只得任由她去。
“小雪,真的要走么……”
姑娘背著輕便的包裹,孤影在陽光還未到達山谷之前便消失在了蒼茫霧色里。
“是,我要去一個遙遠的地方,然后把孩子生下來……”
小雪的漠然神情與悲孤冷笑久久回蕩,像石沉大海又像翻云吐霧,是詛咒還是祈禱,終究沒了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