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節(jié)
羯胡頭目盯著望車上盾牌后的年輕身影,兇狠的臉上滿含著的驚喜之色。這便是乞活軍帥張定,若是殺了,那么渤海便會不戰(zhàn)自散了。一陣鼓聲傳來,阻攔羯胡的乞活們讓開了通往望車的道路。羯胡如同聞倒了血腥味的野獸一般,咆哮著,瞬息之間已經(jīng)沖倒了張定的眼前。滿臉鮮血的羯胡頭目甚至已經(jīng)看到單舉著右手站在望車之上的年輕人那張有些發(fā)白的面孔,耳邊似乎已經(jīng)聽到張定哭喊求饒的聲音。幻覺讓他愈發(fā)的興奮,手中的長刀高高的揚起。對面的年輕人卻向著他笑了一笑,右手猛然下斬。
“嗡!”一陣尖嘯聲撲面而來,頭目的胸口仿佛被重重擊了一拳,接著身邊便不由自主的向后飛出。一串鮮血從前面的羯胡身上噴射到他的臉上,他看到了那個同袍恐怖的傷口,一陣鉆心的疼痛從身體上傳了過來,眼前一黑便跌落在地。張定半張著嘴巴,吃驚的看著弩箭肆虐過后的效果?;蛟S是因為距離太近了,用渤海僅有的弓材制造出的五架弩車,五十只利箭,只是一次發(fā)射,便將多一半的羯胡從馬上刮了下來。剩余的羯胡,不一時已經(jīng)被望車兩側(cè)以及羯胡側(cè)后追上來的乞活清掃干凈。
“擊鼓!迅速清理陣內(nèi)羯胡,不可追擊?!憋L逐漸吹了起來,張定站在望車之上,看著這個陰郁的黃昏。接著說道:“前鋒營派出偵騎,尋找段文鴦部。派人通知渤海,我軍遇襲,渤海自守城門,預(yù)防羯胡襲擊。傳令程望等人將豪強潰卒編入各營?!?p> 羯胡大股騎兵出現(xiàn)在此處,那么他的主力必然不遠,或許在喬家塢下,或許在某個不知名地地方等待伏擊他。戰(zhàn)場之上被阻擋在陣勢意外的兩千羯胡已經(jīng)遠遠的敗退,而陣勢內(nèi)的羯胡已經(jīng)被清掃一空,此刻眾人正在打掃著戰(zhàn)場。段匹磾站在一輛車盾之前眺望著遠方,似乎在等待段文鴦的消息。那些渤海豪強的援兵,此刻垂頭喪氣跟在郭破狄的身后。一輛大車正從后軍整軍的方向奔馳了過來,張定知道,里面的五斗米大祭酒此刻或許又有什么話要和他說??祚R將的他的神思拉回倒了眼前,頭發(fā)甲衣上染滿了鮮血的于英正站在他的面前。
“傷亡如何?”張定的眼光看著天邊,仿佛還有一絲魂魄留在戰(zhàn)場之上。
“將軍,這羯胡也太不堪打,才死這么一點就退走了?!庇谟⑿ξ目粗鴱埗ā7讲鹏珊笠庵?,被困在車盾內(nèi)降低了速度,被張定用人多攻擊人少打了一個措手不及,從與渤海乞活接觸到逃離,大約丟失了接近四千的騎兵。于英看到張定臉色不變等他回話,只好正容回到:“我軍傷亡也四千余人,其中有近三千人皆是渤海豪強的援兵。其中有很多是先前被羯胡驚嚇之下亂走,被踏踐而死。本軍之中,傷者眾多?!?p> 一陣冷風吹來,張定一陣哆嗦。此刻他才注意到自己渾身的衣衫已經(jīng)濕透。心中微微嘆一口氣,一場接觸戰(zhàn)便損失了這么多人,若是遇到羯胡主力在某地等他,又該如何?他收回目光,看著眼前這個笑嘻嘻的車盾營的接班人。于英雖然讀過一些書,但是好動好武,猶喜鬼神之說。昔日方入渤海,便縱容部下?lián)屄?,因此一直被張定無視。直到人數(shù)擴大,才不得不讓其接任趙封的統(tǒng)領(lǐng)之職。車盾營繁瑣的訓(xùn)練以及任務(wù)或許已經(jīng)磨礪了這個年輕人,這個年輕人也幫車盾營擺脫了一直以來的尷尬的拖累的身份。他雖然年紀比趙封還大一些,但是說起話來卻讓人覺得不是一個合適領(lǐng)有數(shù)千人的統(tǒng)領(lǐng)。張定看著于英將數(shù)千羯胡就這么說沒了,嘴角一咧,笑著說道:“看來你意猶未盡,扎營、救護之事就交給你了?”
“諾!”于英雙手垂立,尊敬的回答到。不等張定對他正規(guī)軍人地姿態(tài)欣賞完畢,便又探過頭來,神秘的小聲向張定說道:“戰(zhàn)場上有不少馬匹,將軍便讓我車盾營領(lǐng)一些吧?!?p> 張定恍然大悟,于英為什么急匆匆的跑過來報告戰(zhàn)果。他看著于英說道:“不記得上次在武家塢堡說過什么嗎?”看著于英有些窘迫的臉,接著說道:“此次車盾營有大功,戰(zhàn)馬四成留下給騎兵,剩下的一半歸前鋒營,一半歸車盾營。讓其他兩營先挑,最后的全歸車盾營地了?!?p> 于英先前聽到有三成戰(zhàn)馬可分,欣喜之下也顧不得給張定行禮,就要策馬掉頭離開。不等回馬便又聽到讓其他人先挑,頭立刻耷拉了下,連拉馬掉頭的手也慢了幾分,一動一靜之間,讓張定也不得不笑了起來。他看了看五斗米道的大車已經(jīng)臨近,因此也顧不得于英,連忙吩咐親兵快請段匹磾前來,自己也從望車上上馬迎向大車。
“將軍何必給這些人羅嗦,方才樂陵沒有一人上前支援,是不是觀風待逃?”于英悶悶不樂道。
“胡說什么?那是我不曾下令?!睆埗ㄅ牧伺挠谟⒌募绨蛐÷曊f道。五斗米道確實有觀風待逃的打算。張定遠遠的看去,也知道那些樂陵的陣型并不是隨時上前支援的陣型。不過張定也沒有想讓這些人就這么動手,有時候一場獨立的勝利,能夠讓很多事情發(fā)生改變。如同現(xiàn)在那些本來抱成團的渤海豪強援軍,此刻垂頭喪氣的不得不被乞活打散開重新整編到其他眾營之中。
“恭喜將軍,看到將軍笑容滿面,此戰(zhàn)乃是大勝啊。哦,平之方才有過廝殺?不知這一股羯胡從何而來?”五斗米道大祭酒的聲音從大車之中傳了過來,隨即張定看到了五斗米道大祭酒白中帶紅的臉孔。大祭酒此刻正若有興致的看著張定渾身濕淋淋的衣服。
“損失尚可接受。這股羯胡,大約是此前伏在此處,想以誘餌引誘我軍追擊之后半道而擊。卻不知為何變成強攻我軍。張定正想請大祭酒前來,共商戰(zhàn)陣之事?!睆埗ê呛且恍?,迎了上去。兩人親密無間,一個仿佛之前樂陵軍隊觀風待逃的事情不曾發(fā)生,另外一個仿佛真的看到對方在陣列之中廝殺一般。大軍開始有條不紊的扎營,夜色開始籠罩大地。
段文鴦已經(jīng)奔出戰(zhàn)場近十里地。尾隨的羯胡騎兵不斷的纏戰(zhàn),讓眾人不能喘息。等馬匹已經(jīng)累的不堪再用,身后的羯胡也終于累的不再追擊。身邊的這些騎士大多是隨同段氏鮮卑的忠誠部眾,也有一些是當日受段氏庇護的孔武有力的晉人。此刻眾人靜靜的騎在馬上,體味著入夜前的寧靜。而馬兒則悠閑的吃著青草。
“也不知道張定那邊情況如何?”說話的是一個跟隨段文鴦晉人騎士,他眼神之中顯然有著一絲擔心?!棒珊T兵太多,若無我們助陣,只怕卻之不易?!?p> “回去做什么?但是隨少將軍隨大人(段匹磾)前往厭次,劭續(xù)勉強可算一個豪杰,與大人約為兄弟。今日跟隨張定這個乳臭未干的小兒,又是怎么回事。竟然讓少將軍帶本隊為其先鋒受他人制約,豈有此理!”說話者心頭忿忿不平,坐下的馬匹被他的雙腿夾的向前快走了幾步??吹蕉挝镍劤聊徽Z,說話者又接著說道:“先前所見眾人,我疑為我鮮卑眾人。只是當時未能看的仔細?!?p> “段公還在大營,我等豈能將段公置于危難之地?何況張定已經(jīng)允諾,此戰(zhàn)過后,便讓段公帶我等招徠鮮卑降卒,返回幽西。”先前說話的晉人騎士說道。
“晉人皆不可信!先前離段而投段末杯比比皆是?!?p> “什么?”晉人騎士大怒道,“是誰謀害遼西公?是誰誤殺劉公?!?p> “好了,莫要再說?!倍挝镍劥驍鄡蓚€人的話來。這些騎士因為各種各樣的理由而跟在他身邊,若是論起往日恩怨,只怕早就星消云散了。他跳下馬來,繞著馬匹靜靜的踱步。眾人見他如此,也不敢再多說話,但是依然怒目相視。
“羯胡騎兵眾多,我等已經(jīng)人困馬乏,因而即便回到戰(zhàn)場,恐怕也難有作為。薛淙,”他看那個晉人騎士。晉人騎士看他拒絕回援,有些心灰意冷。段文鴦接著說道:“薛淙,你帶一小隊人馬,立刻返回戰(zhàn)場回報兄長以及張將軍,就說我段文鴦疑此地有鮮卑降卒,因而先行試探。也是損敵強我之策。若是有事,莫要尋我,我自當尋蹤于兄長與張將軍會合?!?p> 薛淙見段文鴦心意已決,只好稱諾。他看了看段文鴦的身邊一眾鮮卑騎士,有些不放心的說道:“先前所見,或為鮮卑,但未必為段部。何況以情況所看,乃為石生誘敵之策。若是一不小心,只怕中了羯胡的計策。少將軍還是小心為好。淙就告辭了?!?p> 看著薛淙的領(lǐng)下離開,方才與薛淙爭執(zhí)的鮮卑騎士興奮叫嚷,段文鴦有一種說不出的滋味。鮮卑與晉人,雖然此刻同舟共濟,但是終究隔閡已深,也不知道將來會發(fā)生什么,張定真的如同他話中所說將過讓視做云煙而將他們段氏視作華夏嗎?他靜了靜心思,還是先尋找鮮卑降眾再說吧,只有如此,才能拜托今天寄人籬下的日子。
“跟我走,隨我尋*人!”他不自主的又將鮮卑與晉人又分割開來。鮮卑騎士一聲歡呼,向著黑夜之中奔馳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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