莽順子勇闖王府,擅騙人不顧羞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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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府門,順子拉住轅馬,“兄弟,門過了,看不見了。”南生遂下車。
駕車小廝氣憤地打著馬走了,這時有青衣請順子去吃茶,由人帶著南生進院,順子高喊,“有事喊哥哥!我就在這里等著!”南生心里升起一陣溫暖,這個順子真是把自己當成了親兄弟,以前以為順子憨厚,沒想到還有幾分俠肝義膽,以后更得好好對他。
隨著帶路小廝,一路邊走邊看,但見公侯府上氣派果然非旁處可比。抬頭展目,只見一條行道過正門直通儀門而去。走過馬棚和東西遙對的兩所小書房,西側(cè)那一處掛著題匾,題曰“夢坡齋”,過了書房即到達儀門,儀門也是關著的,入正門一般又過了一道小角門,經(jīng)過五間前大廳,復過內(nèi)儀門,轉(zhuǎn)過一道影壁墻進入一處大院落,上面五間大正房,兩邊廂房、鹿頂耳門鉆山房,四通八達,軒昂壯麗,比別處不同,南生便知這是正房。
正房當面一塊赤金九龍青地大匾,匾上斗大三字——“榮禧堂”;后有一行小字:“某年月日書賜榮國公賈源”。又有“萬幾宸翰”之寶,這是御筆親書,筆力雄健,龍飛鳳舞。
公侯府邸,氣宇堂堂,莊重肅穆,盡顯靡華,南生也是初次見到這種場景,不禁有些新鮮,仔細觀看。
青衣停在門外,就此站住,另有候門小廝進去通報,傳下話來讓南生進堂。
南生未進,堂內(nèi)交頭接耳,“讓那村童見見何謂國公府,消消他的氣焰,知道自己幾斤幾兩,看他日后還敢張狂。”見南生進來,賈政抬手,群口止住。眾人皆看南生這小兒何等嘴臉,竟敢刁難一等將軍府。
南生進門,四望觀瞧,入目大紫檀雕螭案上設著三尺多高青綠古銅鼎。懸著待漏隨朝墨龍大畫。一邊是鏨金彝,一邊是玻璃盆。地下兩溜十六張楠木圈椅。又有一副對聯(lián),乃是烏木聯(lián)牌,鑲著鏨金字跡,道是:
“座上珠璣昭日月,
堂前黼黻煥煙霞?!?p> 下面一行小字是“世教弟勛襲東安郡王穆蒔拜手書。”這是郡王墨寶。
座上主位并坐赦政二公,不知何故,賈赦為兄卻不居中,賈政坐在中間。堂下華飾羅椅,坐著一眾青衫客,似是幫閑,俱展眼看自己,目光中審度似有不善意。南生暗思大約是責怪自己紅綢事,自己事出有因,他人必以為刁難,心下不多想,見了賈政賈赦,預想上前施禮。
那賈政賈赦坐在主座,底下清客作陪,見南生進來,卻忽然談笑風生起來,由著南生自己施禮,也無人招呼。詹光、程日興、胡斯來、單聘仁搖頭晃腦大聲談玄說妙,嵇好古攏著袖子彈奏起來,琴聲頗有幾分清揚,王爾調(diào)在一邊拍著手打著拍子板眼,卜固修哼哼著戲腔——“……返咸陽,過宮墻;過宮墻,繞回廊;繞回廊,近椒房;近椒房……”,這附和之音南生聽起來卻是刺耳難聽,只因拍子聲、戲腔調(diào)嚴重破壞了琴音,合成曲調(diào)十分怪誕。
眾人談話演奏多時,任憑南生獨自站著,過了兩盞茶,方有咳嗽一聲,賈赦舉手,賈政也發(fā)話止住,招呼南生上前,接言就算禮過,也不讓坐,南生只得仍舊站在原處。
堂上眾人一時俱飲茶,一片寂靜,只聽得杯盞起落清脆之聲。
忽然單聘仁首先開口,“我們見過,本人單聘仁,你早是知道的,這些座中列公也是賈公門下客,俱是童生,南瓜童子也是童生。咱們童生名分雖然不高,在座列位卻于琴棋書畫各有所長,頗有鉆研,秀才舉人學業(yè)固然精妙,論起閑情雅致未必我等就不及也,今天又填新進,匯聚一堂,若不言論文思,實在憾事一件,南瓜童子以為是否?”
這單聘仁四旬左右,尖嘴猴腮,伶牙俐齒,一向為賈政處理迎來送往,市井雜務,凡事接觸輕微卑下,老爺是不出面的,單聘仁擅于此中小道,頻頻出彩,是以每每他先出頭。
南生聽這擅騙人一改那日相請時謙卑姿態(tài),睥睨自己,稱自己“南瓜童子,”又說“又填新進”,這是把自己也當做他們清客篾片一類,心中不悅,也不搭話,聽他自編自演。
單聘仁飲了一口茶,“南瓜童子既也讀書,當知禮儀,為何于將軍府正堂之上只是作揖見禮,卻不跪拜一等將軍和五品朝官?”
南瓜子呵呵一笑,“這是私事,我受邀請而來,讓來客下跪,可是待客之道?再者這是將軍府邸,卻不是衙門大堂,我禮無錯?!?p> 單聘仁威迫不就,下馬威失策,又道,“聽說南瓜童子昔日在折柳亭邊賣字為生,案上有聯(lián),曰“百家姓無筆千里不得傳音,千家詩有墨萬般總能遞信?!庇诛L言風語,“嘩嘩突突濕濕”長聯(lián)于長亭被祭酒先生拉屎把尿,可見童子的專長在擅長對偶,今日我有一聯(lián)不知下聯(lián),想與南瓜童子討教,不知可否見教乎?”
南生心知原意在此,既來之則安之,盡管放馬過來,看你耍何花槍,看在你是單用顏七桿子打不著的親戚份上,不給你難堪就是。
單聘仁道,“你既然說千家詩,我這上聯(lián)是——千家雜詩,不出詩三百。”說完看著南生,得意洋洋,你一賣字小兒,農(nóng)莊孩子王,說什么千家詩有墨萬般總能,不出我這詩三百,何能之有?
南生脫口而出,“萬邦冗務,無外范九疇?!?p> “千家雜詩,不出詩三百。
萬邦冗務,無外范九疇”
冠冕大氣,對仗工整,毫無差錯。
洪范九疇,讀書人都知道,初一曰五行,次二曰敬用五事,次三曰農(nóng)用八政,次四曰協(xié)用五紀,次五曰建用皇極,次六曰又用三德,次七曰明用稽疑,次八曰念用庶征,次九曰饗用五福,威用六極。包含宇宙,囊括古今,天下事物都在其中。
賈政聽見眼神明亮,神色也不淡淡,目露欣賞之意。
南生心道你天天不過接觸瑣碎,討幾兩碎銀,也給我出什么不出詩三百?詩三百你懂了嗎?
單聘仁見賈政有欣賞之色,不再多話。一時堂內(nèi)又寂靜下來。
嵇好古打破沉默,嵇好古本名嵇詩飛,字好古,自號廣陵散人,崇尚老莊,喜好絲桐,卻也因此年已五旬,未進秀才,遂投于世家,以技得饗。他既性喜沖虛,又自仿七賢,于時下儒子輕視自然,汲汲功名頗有輕屑,聽聞南生自號南瓜子,以為同道,誰曉此子進堂只聽見與單聘仁對談五經(jīng)萬邦,心中失望,也是一個名利之雛!意甚不滿,遂開口相難。
“嵇某想問南瓜童子,可聽音辨曲乎?”
南生心道你不對對子嗎?這是去了鼠來寶,又來唱曲的?當下一頓。嵇好古眼皮墜地,更加確定“看來不是知音,這小兒不懂雅樂。”
堂內(nèi)諸人見南生一時不語,都是一笑,這鄉(xiāng)村小孩見過什么?聽過什么?不過兩場社戲,秧歌快板,哪里比得了我們?天天變著花樣消受,聽了南腔又北調(diào),住了戲曲又評彈,去了口技有相聲,走了琴師來管繁,凡是名曲新音,概先領受,你小孩比不得。一個個面露傲嬌之色,得意溢于言表。
誰道南生卻開口了,淡淡回答,“剛才琴友所彈,不是《漢宮秋月》嗎?”
嵇好古眼睛微瞇,竟然知道?也對,那凝香姑娘花魁伴身,也有所長,不過不如老夫,彼以技娛眾,我以技修身,無可比擬。既然已經(jīng)答上,且再難他一難,“老夫也有一聯(lián),拙于下句,不知南瓜子有何精妙對子。曰——老子也曾少年,書罷函谷五千言,從此天下道德弘。”這聯(lián)不算險怪詭異,推崇老莊,借口古賢,開口“老子”,狂放不羈之態(tài)已經(jīng)躍然。
南生想了想,方才嵇好古正彈奏《漢宮秋月》,當下得了,“舊怨亦經(jīng)新寵,購得長門六百賦,自斯宮上情義重?!?p> “老子也曾少年,書罷函谷五千言,從此天下道德弘。
舊怨亦經(jīng)新寵,購得長門六百賦,自斯宮中情義重?!?p> 嵇好古念誦一遍,甩了一甩拂塵,仰臉捻須,不再言語。
賈政聽了還是喜歡,除了大婦王夫人,自己也有兩個小妾,賈環(huán)的姨娘趙姨娘和一個無所出的周姨娘,雖然表面還算和睦,但是背后也常齟齬,若內(nèi)庭清靜,家門自隆,婦人無怨,前堂則安,安得不重?此聯(lián)善哉!
賈赦也從來喜歡金屋藏嬌,小老婆左一個右一個,互相糾纏不休,搞得他頗為頭疼,雖然不喜歡南生,聞得此聯(lián)竟然點點頭。
清客連出兩聯(lián),南生輕輕接住,卜固修坐不住了,今兒個是定要為難住這小兒的,焉能讓他猖狂?都怪兩位仁慈,出的對聯(lián)特以的容易了些,看我此對!他張口大聲道,“南瓜童子,我也有對,請這邊廂!”
卜固修坐于旁側(cè),南生欲轉(zhuǎn)身面對,不防地上地毯光膩,滑了一下,身形搖擺。那卜固修見小兒一身衣裳,雖然干凈卻陳舊,腳下也是一雙磨得起了線的舊鞋,站在堂里與這珠璣黼黻格格不入,不由心中暗笑,攢得一聯(lián),“穿舊鞋踏新府,小小村童難登大雅之堂,可笑可笑。”
南生心中唾罵,真是不顧羞,粗言鄙語,大庭侮辱,是不可忍!一甩手,不看卜固修,“咬酸文嚼臭字,老邁童生末后黃髫之子,不羞不羞?”
卜固修聽了茶也喝不進去,咯嘍一下梗住。
胡斯來見老友蒙羞,挺身出頭。思索我對聯(lián)平平,不擅長此道,忽然想起今日之事,內(nèi)庭賈母也頗為關注,小廝們會把堂中情形一言一語一舉一動詳詳細細地轉(zhuǎn)達到內(nèi)院,當下心思明朗,計上心來——內(nèi)有閨閣女兒,大家閨秀,賈家極其好名,閨閣清譽不容染污,這小兒曾作《章臺柳》,淫詞艷賦至今播于風塵,自己是親耳聽過的!今誘其心性,重做那嬌柔文句,聲聞內(nèi)室,必然惹怒老夫人,將那小兒當庭驅(qū)逐,棒打趕出,思慮一下,萬無一失,當下使出。
“南瓜童子,我曾于一酒樓飲酒,見樓中一對反復回環(huán),甚是有趣,今搬弄而來,所謂——客上天然居,居然天上客,你可對否?”胡斯來自己不會出好聯(lián),就借用別處奇聯(lián),拿來發(fā)難。
南生聽了,揣摩了片刻,“此聯(lián)確實有趣,正讀倒讀,上句下句回復,雖然不易,容我試試。我對——仙游云隱山,山隱云游仙?!?p> “客上天然居,居然天上客,
仙游云隱山,山隱云游仙?!?p> 確是對上了。賈政當下已經(jīng)忘記先前不快,不覺動情,直想叫好,只聽南生仍然未了,接著說,“還可對——
霜降自來月,月來自降霜。
還有——
龍游云隨雨,雨隨云游龍。
還有——
虎嘯風從林,林從(叢)風嘯虎。”
南生不停頓的連連對出,賈政震驚了,望著南生說不出話來。這時賈寶玉從門外進來,手都拍不到一處,大聲道,“好,對得好,南瓜子我弟真龍吟虎嘯,百獸倉惶也?!辟Z寶玉剛才回去更衣,并為賈母招去詢問了,方才趕來,才至門口,聽見南生做對,心中一喜脫口而出。
胡斯來瞅瞅二公子,心道你怎么罵我們是百獸呢,當下更恨南生,“南瓜童子,我有話未曾說完,不是這樣對法,你既然少年,即屬婦孺之輩,我要你以婦孺對出!”說完心中自思,拿草引驢,以肉誘狗,偏誘引你向婦人身上拉扯,不怕你不上道,只要你上道,嘿嘿嘿嘿嘿……
他都臆想起棒打南生,南生狼狽而逃的樣子來,嘴角都是奸笑。
南生想了一想,婦孺之輩又怎么了,天下婦孺多出英杰,你這胡事賴不及多也。開口對道,“婦抱兒哺乳,乳哺兒抱婦。”
胡斯來見又沒讓南生登徒子落去陷阱,接著下套,“此婦非彼婦女之意,汝會錯意也。是婦人之婦,娘子婦人,你小兒不解,胡亂做答?!?p> 南生見對方頻出局限,莫名想起一種“獨孤九劍”的劍法,當下使出“破劍式”,蕩劍吐音,“當此雅致之堂,怎可不談風月?這也不難,客上天然居,居然天上客。屠蘇鳳繡錦,錦繡鳳蘇屠。”賈政聞對,年節(jié)錦繡鳳簾,搖擺不住之像,躍然南瓜子聯(lián)句之上,也面含笑意舉起茶杯飲了一口。
詹光見諸兄依次詰難,皆為所解,賈政還漸漸賞識起南瓜子來,少有的在寶玉公子面前露出慈愛微笑,這微笑對我們這些門客可不是好事,而是一種危險消息,若一會賈政認了南瓜子,南瓜子伴讀事成,以后政老必然不記前嫌。那寶二爺已經(jīng)和南瓜子稱兄道弟,平時對一眾同人頗不親近,以后南瓜子記恨今日,進不善言辭,于我等不利,其時我等今日所為,所為何事?所為何來?不過白出頭一場,為他人作嫁衣裳!
想至此處,詹光開口大笑,“今日快事,我等門客文聯(lián)佳對,使座上生輝矣,傳揚出去,彰顯我府詩禮簪纓并耀詩書傳家,榮光之美談也。賈公門中,同門和氣,方能致祥,大家日后都在一處為賈門供事,都是自家人。不如我出一聯(lián)收尾,讓大家歡喜,使赦公政公二公滿意,二公以為如何?”。
這當堂詰難,本為賈赦定奪,只是賈赦于文人道道不甚了了,日常官話對答評審詩詞尚可,若是他親自做些奇聯(lián)怪對,他也不擅長。于是一直看著賈政清客們?nèi)憾纺仙?,還自得其樂,復恨這些清客白吃了賈家食,一群人斗不過一個小兒。復想斗不過也好,斗過了南瓜子就得滾蛋,不滾蛋日后才好接著逗鳥,方才有意思。在賈赦看來,這些清客包括南生,不過一群窮書生,靠著賈府求食,和家里的騾子貓狗一樣,多一個少一個,他也不甚在意。所以不喜歡南生,一為前緣,一為以為南生刁難折辱公門府第,小幺報告南生裹頭而進,又似不是故意耍弄賈家,他心里倒不是那么氣了。此時聞詹光問話,看了賈政一眼,“如此甚好,時間也不早了,就不要再對了。事情如何還是吾弟家事,為兄不好做主,兄弟以為如何?”
賈政此時已經(jīng)認定南生才學,真敏捷兒也,我兒得此人伴讀,必應了讖詩,南瓜子之石子可工寶玉之玉,石子縱然要遮擋獅子,不也沒如他的愿嗎?于我家門亦無損,此刻盤詰已久,也該了了,遂同意詹光之語,做一聯(lián)圓滿。
詹光見家主首肯,遂出和光同塵之聯(lián),“南瓜子,我出收尾之聯(lián)——群口共稱和事佬。我就來當這和事佬,今日座中問詰也是為家主考驗你的品學,南瓜子真讀書人也,日后小弟萬不可責難諸位,大家要和睦相處呦?
“大家都是過來人?!蹦仙勓暂p輕一笑,既是回答也是對聯(lián),大家都是過來人,混口飯吃罷了,不會計較的,放心吧!
一時滿堂大笑,紛紛舉杯喝茶,賈政讓南生落座,也捧上茶來。南生一笑,舉杯品茗。
口干舌燥,一童子舌戰(zhàn)群童生,容易乎?不容易也。
一杯茶畢,清客中還有一人,名叫程日興,程日興等待多時,他人都已發(fā)難,自己卻無表現(xiàn),恐日后于眾不和,遂開口,“我平時經(jīng)營古董金玉,為商賈事所累,詩書漸漸平凡,于對聯(lián)一事,實不出諸位,難為南瓜子相對,但聞南瓜子《鳳求凰.詠白海棠》詩遍傳我輩學子童生,今借此良機,不知可否有幸,茶話詩詞,得賞南瓜子新詞?我于春暮月下賞花,當時明月在天,清輝鋪地,塘中清荷,有鴛鴦戲,清水池畔,飛絮飄搖,甚慰我懷,想做詞一首,竟做不出來,一直難忘當時明月,只恨詞拙,不得彩云之詞,不知可否借文萃之首,賞得一首?”
南生道,“《尚書.堯典》曰“詩言志,歌永言,聲依永,律和聲”,皆各人心聲,如何代勞?”
程日興道,“但求一賞。”
南生問,“愧為抬愛,少不得謅一首獻丑。不知當時可是什么情形?我好踅摸?!?p> 程日興道,“只是家居,一丫鬟在側(cè)揮扇趕絮而已?!?p> 南生手捧茶盞,轉(zhuǎn)動觀賞,過了片刻,“有了一首了,就是不知道合不合當時境遇,眼下只好塞責,全了求取之心。”
南生遂當堂童音繞柱,吟誦出來。
望江南·浮云散
浮云散,明月照人來;柳梳云鬢花妝腮,寶釵拂塵小窗齋,飛絮總不乖。
這是一首小詞,詞牌《望江南》。南生念畢,靜靜飲茶。卻見清客忽然都看自己,一時都不動作,賈赦賈政也盯著自己,賈寶玉卻是看著自己笑,想說什么又沒說,南生問,“臨場順嘴謅來,別笑南生詞拙,實在倉促之間,拼湊而來?!?p> 賈政放下茶盞,“南瓜子于公侯府事熟悉否?”
南生不解何意,“南生自記事以來,未曾離開莊子,于公侯府事一知半解,縱有一二耳聞,也是從行旅客商處聽來?!?p> 賈政聽了就點點頭,若有所思狀。正此時,一青衣入內(nèi),“告大老爺、二老爺,老太太要見南瓜子,讓我來請?!?p> 賈政聽了就起身,“看來母親已憂心,南瓜子伴讀之名于我這里就此妥當,其后由母親定奪,南瓜子,你隨家仆去吧。寶玉,你一同去,以后有了伴讀,再讀書不用心,就別怪為父嚴責!還不退下,整天就知道頑皮?!闭f著又對賈赦并清客道,“家兄并諸位不如隨我同去夢坡齋下棋吃酒,有新鮮的糟鵝掌,薛家姨妹特意送過來的?!辟Z赦聞聽笑道,“這可巧了,我昨個也吃了這個,是東府里珍大嫂子送些給你嫂子嘗嘗,確是入了味。今個也借家弟的光,再嘗嘗親戚家的,可是有口福了?!?p> 南生見政老端茶,就告了擾,轉(zhuǎn)身臨出榮禧堂時,南瓜子笑呵呵環(huán)視了一圈賈政的清客:單聘仁、嵇好古、卜顧修、胡斯來、詹光、程日興,一一瞧過,輕笑道,“不才現(xiàn)如今于半月前僥幸進了學,以后再見面,諸位小友當叫我一聲“老友”才合學里的規(guī)矩,叫聲“秀才相公”也是使得,即使到了衙門大堂,我也不需跪拜。”說罷邁步直出大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