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8章 內(nèi)應
“倭寇入了瀕州？”
江鎖端著茶杯的手停在半空，香茗飄著裊裊熱氣。
如酥養(yǎng)傷的幾日，江鎖都裝扮成丫鬟的樣子為他端茶送飯。
他本來也傷得不重，曹厚庵那日的懲戒主要是為了殺雞儆猴。
沒過幾日，如酥便能下床，行動自如。
江鎖依然會裝扮成丫鬟的樣子去耳房聽些外面的消息。
如酥感念江鎖雪中送炭的情誼，倒是愿意跟江鎖說話了。
但此前江鎖在寺里殺人的種種事跡，又讓如酥想敬而遠之。
二人就這樣別別扭扭地相處了數(shù)日。
如酥僵直著背，來回走動活動筋骨，對江鎖道：“其實瀕州城內(nèi)早就流入了不少倭人，他們有的是軍籍，有的是良戶，數(shù)年前，以商賈的身份與城中百姓通商互市，糧價被倭人抬得很高，東部沿城，要說城破，其實早在數(shù)年前，瀕州城就已經(jīng)破了。”
江鎖正吹著茶沫，突然抬眸，問：“倭人在瀕州賣糧？”
如酥微微頷首：“數(shù)年前便開始了，倭人的糧比市面上的糧便宜一倍，后來朝廷開始推行“去田為草”的國策，糧價更是飛漲，稻農(nóng)沒了田，種不了糧，便都去買倭人的廉糧。就連域州、鑫洲、丹州的百姓也去瀕州買糧。瀕州一度出現(xiàn)了哄搶糧食的現(xiàn)象。自去年開始，倭人的糧價也瘋了一般地往上漲，可是其他渠道已經(jīng)斷了，百姓只能從倭人手里買糧。糧價越漲越離譜，買不起糧的百姓，只能活活被餓死。”
“宋荊卿開了一個不好的頭——”
江鎖思索道：“瀕州的商路被倭人切斷，從那時起，瀕州就已經(jīng)是砧板魚肉了?！?p> 如酥點頭道：“據(jù)說在幕后操縱的倭人名叫豐川玄，在倭國享有極高的威望，戰(zhàn)功赫赫，在倭國天皇的眾多兒子中最有望繼承皇位。”
“就算是個天才，他豐川玄一個倭人，要打開瀕州的市場，也不是這么容易的事?！苯i停頓片刻，道：“他在大祁境內(nèi)必有內(nèi)應?！?p> “沒錯！”
如酥看著江鎖，暗道此人實在聰明：“與豐川玄平分紅利的人就是陶粲，那個要養(yǎng)我的‘貴人’?！?p> 江鎖有些吃驚：“在域州？”
既然是在瀕州做生意，為何要與域州的商人聯(lián)手？
途中交通運輸是一筆不菲的開銷。
“相傳這個豐川玄少年成名，自幼便習漢字、作漢詩，是個不折不扣的天才。出手狠戾，章法詭譎?！?p> 如酥道：“他腦子里在想什么，幾乎無人能猜到。”
“這個世上，天才有天才的囹圄?！?p> 江鎖不以為然地敲著茶碗蓋，幽幽道：“我只是尚未找到他的弱點，但并不代表它不存在?！?p> 如酥聽著江鎖的話，每個字都散發(fā)著寒意。
出手狠戾，章法詭譎。
豐川玄此番倒是棋逢敵手了。
如酥心道。
江鎖遞給如酥一個小紙團，道：“近日感通寺門口會有一人來接消息，把這個給他。”
如酥接過紙團，問道：“我如何知道他是來接消息的？”
“這人你認識?！?p> 江鎖說得輕描淡寫：“是從后院逃出去的軍匠，名叫裴戰(zhàn)?！?p> 房間寂靜半晌。
“果然！”
如酥怒道：“我猜得沒錯，軍匠就是你故意放出去的！”
他向前一步，伸手去抓江鎖的衣領。
江鎖回身閃避。
如酥撲了個空，怒而轉(zhuǎn)身。
江鎖起身，雙手攏袖，安然道：“是我放的人，是我打的你嗎？曹厚庵那個老狐貍能不知道是我放走了兩個軍匠？”
說到這里，她冷笑一聲：“他為什么罰你不罰我？”
如酥眸中怒火未消：“為什么？”
“因為祁溶有強兵壓境，曹厚庵動不了我。但你不一樣，你什么都沒有，制衡不了他?！?p> 江鎖走到門口，準備出門：“林文奎、曹厚庵不死，你便只能一輩子為奴為仆，永世不得翻身?！?p> 她的語氣冰冷，但極是在理。
如酥自認是一個睚眥必報之人。
這筆賬他劃在了曹厚庵頭上。
“你給我站住?！?p> 如酥聲音顫抖。
江鎖停住了腳，側(cè)身回頭。
如酥伸手一拍江鎖攏在袖中的雙手，惡聲惡氣道：“你能不能有點丫鬟的樣子？”
“丫鬟什么樣子？”
江鎖真心發(fā)問。
這個她是真的不知道。
她做太監(jiān)時，身邊圍的盡是公公，出了祁都，便與祁溶那幾個大老爺們兒廝混，哪里關注過丫鬟什么樣子？
“手，這樣?！?p> 如酥有模有樣地將雙手放在腹部：“可別演穿幫了?！?p> “是?！?p> 江鎖學著乖順丫鬟的樣子，盈盈一拜，推門離開。
*
江鎖前腳一走，如酥便來到感通寺門口。
在門口徘徊了半柱香功夫，要飯的倒是來了不少，卻沒見到裴戰(zhàn)。
如酥嘆了口氣，便轉(zhuǎn)身準備回寺。
走到墻角處，突然一只手伸出，勒住如酥脖子，捂住他的嘴，讓他發(fā)不出聲音。
“我數(shù)一二三，我放手，你不要出聲?！?p> 裴戰(zhàn)的聲音很低：“一、二、三——”
“啪！”
一個清脆而響亮的巴掌落在裴戰(zhàn)臉上。
裴戰(zhàn)吃驚地捂住了臉。
他比如酥高出一個頭，如酥是跳起來打的。
如酥揉了揉同樣被打疼的手，嗔道：“擅自逃跑的軍匠就是你吧？害人精！”
裴戰(zhàn)被這一巴掌打得懵了神，低頭看著如酥問：“我害誰了？逃跑就是逃跑，我跑得光明正大，怎么能叫‘擅自’？”
“你害我了！”
如酥沒什么好臉色，怒道：“拿好你的字條，麻溜地滾出去?！?p> 裴戰(zhàn)接住了字條，忙按住如酥的肩膀：“字條你打開過了？”
“不就四個字么——取而代之?！?p> 如酥翻了個白眼，道：“寫得跟狗爬似的。你還不走？等我叫人來抓你？”
“你等等?！?p> 裴戰(zhàn)沒讓他走，手還按在他的肩膀上：“你現(xiàn)在既為江鎖做事，那我們便在同一條船上。我求你件事。”
如酥斜眼看著裴戰(zhàn)搭在自己肩上的手，道：“求人要有求人的樣子?！?p> 裴戰(zhàn)立時放下了手，雙手合十道：“小師父，你們每日都有蔬果送入后院，從現(xiàn)在起，這些蔬果由我來送。求求你小師父?！?p> 如酥覺得此人沒安好心，問道：“為何？”
裴戰(zhàn)面露難色，道：“紙條上的字你也看了，你能看懂嗎？不能吧？我當然得進寺里問清楚，取了誰代了誰。事成之后，我把你供起來燒香，好不好？”
如酥噗嗤笑出了聲。
他不過十八九歲的年紀，正值青春年少，笑容很明媚。
裴戰(zhàn)看著如酥，也跟著笑。
*
瀕州一亂，便把丹州北邊的路全部封死。
如今要舉兵北上，勢必殃及城中百姓，祁溶不敢輕舉妄動。
豐川玄這部棋走得妙，將祁溶鎖死在丹州，加上一萬守備軍，丹州共駐軍九萬。
每一日的軍糧消耗巨甚，若再無支援，祁溶離不戰(zhàn)自潰只有一步之遙。
“打嗎？”
風逸站在祁溶身后，覺得這幾日祁溶都快將沙盤看穿了。
祁溶搖頭。
丹州和瀕州的情況很不一樣。
丹州雖不比瀕州富庶，但未受倭寇侵擾，軍民上下能齊心抗倭。
瀕州則不同，倭人長年住在城中，與百姓通商互市，是一種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狀態(tài)。
在外貌上，倭人與百姓并無差別。
這都給攻城憑空增添了不小的難度。
“丹州要攻——”
祁溶看著沙盤里的瀕州，緩緩道：“瀕州則要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