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選秀
兵馬行了一夜,到達瀕州時,天光已大亮。
屠沐將錦衣衛(wèi)主力與風雷軍駐扎在了瀕州城外,盡量不引起百姓恐慌。
祁溶承諾十日后撤兵。
他需要時間整頓兵馬。
當然,這只是在拖延時間。
“十日后,我們又當如何?”
江鎖剛睡醒,揉了揉眼睛,問:“倭寇的兵馬已經(jīng)南下,不日便會抵達瀕州城樓之下。若那時屠沐與倭寇左右開弓,只怕禁軍與熾煉軍會打得拙荊見肘?!?p> 祁溶沉吟半晌道:“只能向平州的樓蒼蘭調(diào)兵了?!?p> 江鎖想不出更好的法子,便未答話。
車外傳來一陣喧嘩。
江鎖掀簾看去,只見布告欄前圍了許多人。
“誰家女子中了選,那可是祖墳冒了青煙!”
“他不選王侯將相之女,為何偏生要挑咱們百姓家的閨女?”
“莫不是為那東宮太子擇妃?”
……
議論之聲傳入耳中。
江鎖問裴戰(zhàn):“他們在看什么?”
其實,她心里猜出了八九分。
裴戰(zhàn)轉(zhuǎn)頭道:“是臥龍殿在民間選秀女。”
江鎖與祁溶對視一眼,當即明白了賢親王為何不選王侯將相,只挑百姓人家。
明仁帝不理朝政二十年,既無內(nèi)閣支持,亦無兵權在手,是一個實打?qū)嵉目芑实邸?p> 賢親王取而代之以后,急需建立自己的勢力,若此時選擇王侯貴女,將來極有被架空的危險。
現(xiàn)如今的當務之急是選出秀女,誕下真正屬于他的龍子,將來朝堂之上,才有可能有他賢親王的一席之地。
江鎖揶揄道:“看來,殿下要有小娘了?!?p> 祁溶語氣平淡地道:“那我這個做兒子的,要贈他一份大禮才是?!?p> *
臥龍殿里青煙繚繞。
賢親王身著仙鶴道服,靜立在銅鼎旁。
連翹跪在殿前,額頭抵住地板,道:“今日有一批秀女入宮,請陛下移步至御花園選秀?!?p> 賢親王伸出手,將連翹扶起,道:“與朕私下見面,你不用跪著?!?p> 這聲音與明仁帝并無二致。
簡直可以說是一模一樣。
連翹受寵若驚,弓著腰不敢抬頭,顫聲道:“奴婢何德何能,面見天子如何能不跪?!”
“憑你替朕殺了那百無一用的廢物哥哥?!?p> 賢親王湊近銅鼎,狠狠吸了一口熏香。
連翹久居深宮,最會察言觀色,聽出了賢親王的意思——他算是熬出頭了。
連翹“噗通”一聲跪在賢親王面前,鄭重磕下三個響頭,道:“奴婢不懂陛下何出此言。陛下乃真龍?zhí)熳?,這世間有且僅有陛下這一位,奴婢三生有幸能常伴陛下左右,即便立時死去,當再無遺憾?!?p> 賢親王嚼著銅盤里的香灰,不由得放聲大笑起來。
這香灰是個好東西啊。
哥哥在世時便癡迷于它,寧可不吃飯,也要每日食用香灰。
后來賢親王也嘗了一些,每日吃一點,整天都不覺得餓,漸漸地,人便消瘦下來,身姿如鶴。
賢親王又伸出雙手將連翹扶起。
他今日能坐在龍椅之上,全仰仗連翹對明仁帝的“悉心照顧”。
那日祁溶離宮前去平州,連翹便開始在明仁帝的湯藥里加入了一味參藥。
參藥本是補品,在皇宮之中極是常見,所以用起來也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覺。
明仁帝因長年服用丹藥與香灰,身體的底子異常薄弱,龍川側(cè)翻之后更是命懸一線。
連翹在湯藥中加入大劑量的參藥,沒過多久,便將明仁帝的身體熬得油盡燈枯。
連翹道:“皇后娘娘已在御花園恭候。”
賢親王問:“秀女中,可有屬意之人?”
連翹答道:“有一位張姓姑娘,樣貌在所有秀女之中最為出眾,年紀也適合,昨日剛滿十八?!?p> “竟有這么巧的事?”
賢親王漫不經(jīng)心地道:“查清楚她的身份了沒?”
連翹信心滿滿地道:“雙親皆以務農(nóng)為生,干干凈凈。”
他將每一位秀女的身世都摸了個遍,確保每一位秀女都是尋常百姓的閨女。
如今陛下的首要任務是誕下龍子,并非尋求朝中助力,所以,即便有朝臣想要賄賂連翹,將自己的女兒塞進秀女隊伍之中,也被他拒絕了。
賢親王問道:“她叫什么名字?”
連翹答道:“張長靈。”
“要不今日便不選秀了。”
賢親王突然覺得乏了,道:“讓張長靈于今夜前來侍寢,朕相信你的眼光?!?p> 賢親王未坐上龍椅之前,經(jīng)營著祁都最大的教坊司,夜夜過著放歌縱酒的生活,什么美人沒有見過,睡在床上,也無非那么回事。
選與不選,沒什么兩樣。
“可……”
連翹猶豫了片刻,不知此話當講不當講,壯著膽子道:“可皇后娘娘已在后花園等候?!?p> “讓她不等了便是?!?p> 賢親王揮了揮衣袖,徑自回龍塌休息。
御花園中百花盛開。
正如滿院的傾城絕色,充滿蓬勃生機。
皇后今日心情不錯,一邊賞花,一邊欣賞滿院美人。
連翹踏著碎步,匆匆趕來。
他是前來稟報皇后,讓她莫要再等的。
據(jù)他觀察,“皇上”與皇后已將近一年沒有相見,今日趁著選妃之際,皇后特意盛裝打扮,顯得格外明艷,等來的卻是一句輕飄飄的“不用等了”。
連翹心中忐忑,害怕皇后發(fā)怒,硬著頭皮跪在皇后面前,賠笑道:“皇后娘娘好眼力,從萬花叢中一眼便挑中了最好看的那一朵。皇上說,既是皇后娘娘舉薦,那便不用看了,今夜就到臥龍殿侍寢?!?p> 皇后摘下一朵臘梅放在鼻尖處輕嗅,神情自然,優(yōu)雅又端莊,平靜道:“既是如此,那便叫滿院的秀女都散去吧。張長靈,你隨我來?!?p> 連翹沒想到皇后竟是一句責問也沒有,有些詫異。
他趁著皇后沒有回頭,趕緊退下。
慈元宮中
紅燭暗影。
張長靈跪在皇后所坐的鳳椅下方,垂著頭,等候皇后開口。
皇后穿著十分樸素,并無鳳冠珠釵,只是簡單地將青絲梳了一個發(fā)髻。
即便未施粉黛,儀態(tài)間也凜然生威,雍容之姿渾然天成。
皇后靜靜地看著她,真好看啊,眼睛狹長,雙眼皮很深,鼻梁高挺,配上一雙薄唇,本就好看的五官正逢最好的年紀,讓人心生艷羨。
慈元宮里安靜。
張長靈等得惴惴不安。
皇后端坐在鳳椅之上,問道:“你姓張,名長靈?”
“是?!?p> 張長靈微微抬頭,看了皇后一眼,又低下了頭。
皇后那股華麗雍容的氣度讓她有些自行慚穢。
皇后問:“你為何沒有向連翹說明自己出身平州桑麻村?”
張長靈從容應答道:“公公沒有問,草民便沒有答?!?p> 皇后又問:“他問,你便要答?”
張長靈有些怔忡,心道:我還能不答嗎?
皇后看出了少女的心思,語重心長地道:“既入宮中,萬事要多加小心。即便日后有人問起你的出身,也不要說實話。不可說你出身桑麻村,不可說你是村民張長生的妹妹,更不可說你與熊得文、熊得壯兩兄弟熟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