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天命難違

　　其實周鶴青是一個很怪的人。

　　他各個方面條件都不差，身高臉蛋就不必說，存款有，房子有，車子還可以努力，倒也不至于這些年一直孤單單一個人，以至二老都愁白了頭。

　　要是想談，找上個一年的時間，又怎么會找不到？

　　關(guān)鍵是他不想。

　　或許真像他爹說的那樣，他的脾氣就是茅坑里的石頭，又臭又硬。

　　但沒辦法。

　　他想要那種最獨特的感覺，就是萬千人里面硬是選中一個人的感覺。他知道很難，但偏偏他就是不想將就，不愿意將就。

　　現(xiàn)在好不容易遇見一個，一個有感覺的人，卻好像上天注定一樣不可能。

　　老天何苦捉弄我？

　　怎么會碰不到??？

　　周鶴青痛苦地一頭栽倒在軟軟的床上，隨著他拱來拱去的動作，胸前口袋的名片不合時宜地滑落出來。

　　大千集團，柳浮瑤。

　　還有一個電話，除此之外什么都沒了。

　　他心里正憋著一團郁火，想到昨晚不清不楚的廁所奇遇記，自然氣不打一處來。

　　吃了就跑是吧？算什么女人啊？

　　名片上連職務(wù)也不寫的，真的不是清潔工？掃地大媽？

　　周鶴青那股倔勁兒又上來了，冷“哼”一聲就要轉(zhuǎn)頭把名片丟進垃圾桶。

　　一回頭就看見幽靈一樣的江云容持劍站在他身后，他猛地魂飛天外，心臟瞬間跳漏了一拍。

　　“臥槽！你，你什么時候進來的！一點兒聲音都沒有！”

　　怎么又拿著劍？

　　她沒有回答，只是輕輕捻起周鶴青手里那張名片。

　　“柳浮瑤…這是昨天那個女子？”

　　…

　　“大千集團？這一串字符是什么？”

　　…

　　“為什么要丟掉？”

　　不知怎的，周鶴青就像一個犯了錯的孩子被爸媽抓了個現(xiàn)行一般，話都說不出來。

　　為什么會有這種怪怪的即視感？他在這個干凈到瑰異的女孩身上感受到了一種莫名的壓迫感。

　　她分明不明此間事，不懂這代表著什么，可她的疑問卻好像把他從靈魂深處都剝開一樣。

　　周鶴青突然有點慶幸，偏偏是自己遇到了她。

　　可那又如何呢？

　　就像朋友間無比尋常的聊天那樣，可周鶴青從未覺得把話說出口是一件，這么艱難的事情。

　　“你覺得，她怎么樣？”

　　“容貌上佳，姿色絕綺?！?p>　　“那她怎么樣呢？”他知道這不是他心里想要的回答，他到底想要什么？

　　江云容的眼睛忽明忽暗，依舊面無表情，看不出她的情緒。

　　“良配?！?p>　　“好，我待會兒就去見她，怎么樣？”

　　“盡早?！?p>　　周鶴青覺得特別奇怪，為什么明明之前的她就像對任何事物都抱著求知態(tài)度的小孩一樣純粹美好，可現(xiàn)在卻拒他于千里之外，看起來只是兩個毫不相干的陌生人，而為他找到姻緣？活像一個規(guī)定的要求，死板的任務(wù)。

　　他真的不死心：“江云容?！?p>　　“如果，我是說如果，”

　　“如果我愛上你了呢？會是我的姻緣嗎？”

　　她停住了，可周鶴青說出的話竟像一顆小石子投入萬頃大海，激不起一點兒波浪和聲音：“如果你愛上我的話?！?p>　　“我就用膝蓋碾碎你的喉嚨。”

　　迎面吹來無休止的狂風(fēng)，灌進這個男人的眼睛里，他忽而感覺到從骨子里頭翻出來的釋然。

　　他笑：“你也是。”

　　······

　　“為什么你還要跟著我？我自己去就行了?！弊吡税肼?，周鶴青終于憋不住問江云容。

　　可是，他又想起要帶她看看這個世界的承諾，心里頭像被堵了一塊似的，字字沉重。

　　“我沒辦法離開你身邊一定的距離。”

　　此后兩人一路無話。他想，就這樣也挺好的。起碼在這件事有了結(jié)果之前，她不會突然消失。就像她突然出現(xiàn)那樣，無影無蹤。

　　她走在周鶴青后頭，眼睛沒有移開過半分。

　　她不是沒有感情的機器人，在這個神奇的世界她看到了好多東西，從來沒有見過的東西。

　　她也知道自己長得漂亮，就因為這張臉，她從前不知道用劍砍走了多少對她垂涎的無禮男人，他們中有皇家子弟，有孤高士人，有商賈巨富，更有武功冠絕天下的劍客，但是周鶴青不一樣。

　　他沒錢，長得也說不上特別好看，身體看起來就很孱弱，手無縛雞之力。稱不上是什么好男人，頂多算是個好人。

　　但是她老是想起那天晚上，天上沒有幾顆星星，可地上到處閃耀著五彩斑斕的燈火。

　　不知為何她每天都在恐懼。

　　師父曾經(jīng)說過，她的武功在此世早就立于山巔，沒有人可以在她的劍下全身而退。

　　當(dāng)年大乾突遇匈奴襲擊邊境，攻勢極其兇猛，連破十二座城池，自詡銅墻鐵壁的邊防竟然像一張紙一樣被鐵蹄連連踏破。

　　敵軍首領(lǐng)是他們五十年來最勇猛的戰(zhàn)士，吃人肉飲人血，身高九尺，臂力驚人，兇虐殘暴，是當(dāng)世首屈一指的打仗天才。

　　無需夜色掩護，就在日光最盛的正午，她策馬揚鞭殺穿主力陣，猶如虎入羊群，勢不可當(dāng)。

　　當(dāng)她提著那個被傳得神乎其神的首將正在滴血的頭顱歸城時，她覺得，已經(jīng)沒有什么可怕的了，也不過如此嘛。

　　無論是這個世界，還是那個世界，都沒有什么事情足以讓她恐懼。

　　可她就是害怕，怕得要命，就像流離在這個陌生大陸的游魂。

　　周鶴青說，要帶她看看這個世界，似乎是在說：“你可以抓住我。”

　　她那天晚上笑了，來這個世界的第一次笑，也不知道他有沒有看見。

　　于是她真的伸出了手，他在廁所快要把肚子都嘔出來的時候，她想幫他倒水，可無論她怎么做都無法觸碰到那個漂亮的透明杯子。

　　怪不得我不會餓，也不會渴，不需要休息也不需要睡覺。

　　或許真像他說的那樣，我是女鬼吧。她這么想著，那我就幫他拍拍背吧。

　　然后她的手就穿了過去。

　　或許真是命中注定吧，師父老是說，天命不可違，天意不可違。

　　她好像第一次明白了天意到底是什么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