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鐵也抬頭看著方知曉，眼神冷淡。低笑道：“這就是那位鮮卑郡主的忠心家將，獨占慕容宙，為她擋箭殺敵的方君知曉了…………塢主，也是少年一輩的出色人才啊?！?p> 老子踩你尾巴了？方知曉立刻就感受到了祖鐵的敵意。不過他可沒心思計較，一團(tuán)心思全用在了祖鍛掃向他的目光之上。在這個滿身有著難以言喻的威嚴(yán)霸氣的中年人面前?？粗砩夏樕系膫劾劾?，這時他才明白，祖家塢的基業(yè)到底從何而來！
他到底單獨見自己一個人，為的是什么？
祖鍛只是掃視了方知曉一眼，低頭又看著那幅巨大的木圖。頭也不抬的道：“晉人？”
方知曉暗暗的又深吸了一口氣，努力的穩(wěn)住了自己的心神。搖頭道：“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人…………不過我想我是漢人罷…………?！弊驽懞吡艘宦?，打斷他道：“你姓方，除了晉人還能是什么？好好的一個晉人，怎么就做了鮮卑人忠心的走狗？我聽月兒說過你保護(hù)著慕容秋一路逃亡的事情了。獨戰(zhàn)數(shù)千獵軍，敢于對抗慕容宙那個兇神，行事果干干脆。對主子也夠忠心…………我取你是條漢子，還少有人能在獵軍手中逃這么遠(yuǎn)！但是不取你忘了自己祖宗！”
說著他就在木圖上重重一拍，抬起頭來，眼神竟然是更加的凌厲：“慕容家給了你什么好處，你這么賣命？我們這些晉人漢民抱在一起才在這北方胡族來來去去的亂世當(dāng)中生存下來。我知道你投入慕容家當(dāng)家將，也許是為了生存下來，也許本來就是他們家生的部曲?？赡憧偛荒芡浟俗约旱淖嫦?！看你還算條漢子，到了祖家塢，到了這個漢民聚居的地方。你可免了對慕容家的忠誠，投到我這里來。為咱們漢民的事業(yè)賣了你這條命，也不枉了你這一輩子?？擅靼琢耍俊?p> 祖月抬頭道：“爹…………”祖鍛用力的瞪了她一眼：“你還想說什么？這兩天軍務(wù)緊急，我也沒說你。殺鮮卑人倒也沒什么，想搶了他們的白鳳璋也是正理。我本來就一直想毀了這些東西！索奴胡狗總說他們受這些圣物庇佑，天意指引他們?nèi)胱≈性?。沒了這些東西看他們還怎么想！但是你對獵軍下手搶人，怎么沒有想到料理干凈后事？讓慕容宙那條瘋狗一直追下來？鐵兒還在庇護(hù)你，你自己應(yīng)該想想自己的錯處！本來這個鮮卑郡主我們可以無聲息的辦掉，鮮卑圣物也就落入我們手中?，F(xiàn)在倒好，慕容宙大軍壓迫，已經(jīng)在掃蕩中流堡附近漢民村落塢壁堡壘，切斷了我們和赤川堡平川堡的聯(lián)系。面對這樣的壓力，我們不得不將慕容秋交出去。但是她父親吳王天下豪杰，咱們卻又得罪了他！你自己想想，你辦事不密，魯莽沖動，給我們?nèi)橇硕啻舐闊?？?p> 在自己父親面前，祖月卻不敢有半點倔強(qiáng)的表現(xiàn)，只能低下頭去。祖鐵低聲道：“塢主，別說大小姐什么了，大小姐也是好心…………現(xiàn)在還是處理眼前的問題吧?？磥碓蹅兪遣坏貌粚⒛饺萸锝怀鋈チ耍瑓峭跄抢?，日后的事情日后再說吧?！?p> 祖鍛一擺手：“她就是欠了嚴(yán)厲管教！惹出這么大的禍來！”
方知曉卻心底冰冷，他們還是決定將慕容秋交出去了？那還叫他來做什么？想到他們一路的艱難掙扎，想著他們的命運永遠(yuǎn)被別人安排，心頭的怒火就怎么也按捺不住。他的手心又開始灼熱起來，他猛的將自己右手揣進(jìn)了馬褲的口袋。
老天爺，你有種就這么一直把我們的命運撥弄下去！
祖鍛轉(zhuǎn)頭看著沉默不語的方知曉，沉聲道：“你是晉人，我才給你這么一個機(jī)會。祖家塢以后就是你的家園，你的忠心要交給我！慕容秋是他們鮮卑的事情，咱們不理會。但是她的白鳳璋，我卻是要拿到！只有你是她身邊的人，才能讓她不知不曉當(dāng)中換了東西。我們?nèi)?qiáng)換了，她還是會說給慕容宙知道！做好了這件事情，祖家塢以后有你的位置?？梢宰屇愦笳谷_！何去何從，你自己考慮！”
祖月灼熱的目光投了過來，看在方知曉的臉上。女孩子這個時候的心理自己也說不清楚。只是在心里急切的叫：“臭小賊，快答應(yīng)我爹爹啊。難道你真的要和那個丑八怪一起死不成？”
方知曉這個時候卻完全冷靜了下來，他慢慢的搖頭：“我和慕容秋，生和死都在一起。塢主，你這樣是小看了我，也是小看了你自己。男子漢大丈夫怎么能做這種卑劣的事情？謝謝你見我說這么多，我還是回地牢去。怎么安排，隨便你吧?！?p> 祖鐵哈的低笑一聲，神色里面滿是嘲諷。祖鍛雙手撐著木圖，眼神越發(fā)的凌厲。定定的看著他。祖月猛的一跺腳。扭頭不再看他。而方知曉轉(zhuǎn)身就準(zhǔn)備走。
祖鍛大聲道：“站著！你跟我來！”說著大步就率先沖出了精舍：“你來跟我看看，你的同族現(xiàn)在經(jīng)歷的是什么！”祖月一扯方知曉，拉著他就跟著祖鍛走了出去。祖鐵陰沉著臉，也跟了上來。
僅僅在地牢呆了一天時間，中流堡就變成了現(xiàn)在這樣！
原來整齊的街道內(nèi)，現(xiàn)在全是亂哄哄的人流。一群群衣衫襤褸，滿面焦黑的漢民們帶著他們可憐的家當(dāng)，從中流堡城門口蜂擁而進(jìn)。他們趕著正在度冬，瘦骨嶙峋的耕牛，推著小車，扶著老人，背著孩子。麻木的朝前走著。有些人渾身是血，有的人還抱著已經(jīng)沒了氣息的尸體。不斷的朝里面涌。祖家塢的家將們帶著部屬，滿頭大汗的在門口一戶戶的安頓著這些涌進(jìn)來的難民們。中流堡的居民們同樣滿面凄惶，在人流兩邊呼喚著自己親屬的名字。當(dāng)找到一個幸存的，就抱頭痛哭。黑袍紅巾的祖家直屬家將們騎在馬上維持著秩序。城里全是哭喊和哀嚎的聲音。這座城堡，怎么在短短一天，就變成了這個樣子？
當(dāng)祖鍛帶著他們出現(xiàn)在街道的時候，人群發(fā)出了更大的喧嘩聲音。人們紛紛的拜了下來。成千上萬的人蜷縮在那里，看到祖鍛高大粗壯的身影，這些人的眼淚，流得更加的洶涌！
看著這離亂的場面，看著這地獄般的場景。方知曉精神恍惚。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覺得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自己。是你們把慕容宙引來的！是你們害了這么多的漢民！祖鍛默不作聲的帶著他們下馬走上了外城的城墻。放眼望去。正是殘陽如血的時候，冰封的大地被照得一片血紅。在天際一道道煙柱已經(jīng)升起。在焚燒的，就是那些漢民的家園！
在原野上，還有一眼望不到頭的人流在朝這里涌動，涌動。不多的祖家塢戰(zhàn)士渾身浴血，身上還插著折斷的箭桿。衛(wèi)護(hù)著逃難的人群撤向中流堡。寒風(fēng)掠過，方知曉渾身冰冷。
祖鍛的聲音就在他的耳邊響起：“…………慕容宙跟著你們就到了陳留郡。沿途征發(fā)燕國河內(nèi)一帶鎮(zhèn)軍，開始對我中流堡外圍進(jìn)行掃蕩…………這里的漢民，才從后趙崩潰的亂局當(dāng)中安頓下來，不過十余年的時間！土地才墾成熟田，孩子們才成長成大人。我河南之地的漢民，才開始恢復(fù)一點元氣…………但是現(xiàn)在又變成了地獄！月丫頭，為什么我這兩天都沒有責(zé)罰你，因為這樣的場面，已經(jīng)能讓你知道自己錯在什么地方！我們祖家塢承擔(dān)的不是自己一姓的榮辱，還有這百萬漢民的安危！”
祖月已經(jīng)滿眼都是淚水，扶著城墻說不出話來。女孩子修長的身段劇烈的顫抖著。身邊的祖鐵輕輕的扶著了她的肩膀，眼神當(dāng)中滿是憐惜。祖鍛猛的看向方知曉：“現(xiàn)在你是不是還覺得還要和慕容秋同生共死？看看這些漢民！這種景象已經(jīng)不是這一天才發(fā)生，已經(jīng)在這片土地上面延續(xù)了這么多年！匈奴的趙國完了，羯人的后趙也完了。但是鮮卑和氐人現(xiàn)在還在這片土地上面！只要找到機(jī)會，只要他們的天命還沒有斷絕，他們總會找到機(jī)會，找到借口對我們這些晉人漢民進(jìn)行搶掠屠殺！戰(zhàn)非不能戰(zhàn)，但是不能為了一個鮮卑郡主，來和這么一支兇殘的大軍戰(zhàn)斗！”
方知曉臉色慘白。只是用力的握緊了拳頭。
“所以不論如何，我也會將慕容秋交出去，哪怕她背后是曾經(jīng)威震華夏的慕容垂！鮮卑的圣物我也要奪走，看看沒了這個圣物，他們的天命還能延續(xù)多久！”
祖鐵的聲音在旁邊同時輕輕的響起：“貪狼璧失而匈奴劉氏滅，大火姵焚而羯人空……塢主，但愿白鳳璋失鮮卑人也能亡啊…………”
祖鍛猛的大喝了出來：“方知曉，我相信你身上流的是晉人的血，何去何從，你自己考慮！我并沒有太多的時間讓你細(xì)細(xì)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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