瑤華追出門的時候,聞人愁一與郝虎兩人早已沒有了蹤影。想到聞人愁一若真要殺巫月的話,知世府中根本就沒有人能擋得住他。當(dāng)下手心驚出了冷汗,一時顧不得什么,召出青鸞,火速往知世府飛去。
半空中,遠遠地便看到了知世府所在的西酬門那邊已經(jīng)籠罩在了赤紅的火光之中。附近三四條街的人們高聲呼喊著,攜老帶幼地往東逃命而去。金刀衛(wèi)和宮廷巫師們正飛快地從九厥城里趕來,街巷上一時呼喊聲震天。
“是聞人愁一,還是乾王他們?”瑤華一皺眉,指引著青鸞俯沖而下。
知世府的火熊熊燃燒著,隔著火光,主院的屋頂上,隱隱綽綽地對立著兩條人影。左首那人一襲滾著金邊的黑色長袍,將整個人都裹在了里面。右首那人是相對削瘦,大約只有黑袍那人的齊耳高度。一身淺蔥色的正服,長長的黑發(fā)在火光中獵獵飄舞,有種別樣的凄艷。兩人似乎在爭論著什么,忽而那華服少年右手微轉(zhuǎn),寬大的衣袖將一支碧色的短笛送至嘴邊,凄凄婉婉地吹了起來。
“巫月哥哥?”瑤華微微吃驚,看那個清瘦的身影,似乎便是巫月。
笛聲悠揚,火勢也稍稍減了一點。黑袍人揚唇微微一笑?!皼]有用的。我記得我解釋過,你們=的力量都被束縛了,甚至無法發(fā)揮原本一半的力量?!痹捯舾β?,被笛聲稍微壓制下去的火勢便猛地一個反撲,燃燒得更旺了。巫月停了停手中的短笛,側(cè)過身望著熊熊燃燒的火海,暗自沉默。
“巫月哥哥!”瑤華大聲叫喊著,驅(qū)著青鸞俯沖而去,遠遠地便朝著巫月用力地揮手?!艾幦A?”巫月聞聲抬頭望去。黑袍人輕笑出聲:“你的小新娘救你來了,坤?!闭f罷,寬大的長袍當(dāng)空一揮,便憑空地遁去了身影。
瑤華驚奇地睜了睜雙目,等來到近處,輕巧的一個躍身,便從青鸞背上躍下身來,關(guān)切地奔上前去,問道:“巫月哥哥,你沒事吧?!”
巫月微微笑道:“我沒事?!?p> 瑤華松了口氣,又轉(zhuǎn)著腦袋四下里看了看,問道:“其他人呢?”知世府已經(jīng)溶入火海之中,看來已經(jīng)回天乏術(shù),但她剛才在青鸞上往下看時,似乎也沒有看有什么人在火海之中。
巫月道:“起火時,二祖父已經(jīng)帶他們從密道出去了。”
瑤華放心地點了點頭,轉(zhuǎn)念又想起巫月溪,又問道:“那溪姐姐呢,她知道放火的是重簾哥哥了嗎?”
巫月道:“水香已經(jīng)告訴她了,她似乎追過去了?!?p> “溪姐姐是去找重簾哥哥了嗎?”瑤華大驚?!爸睾煾绺鐣粫⒘讼憬??巫月哥哥為什么不阻止她呢?”
巫月黯然道:“有些事情是無法阻止的?!?p> 瑤華搖頭道:“巫月哥哥不可以這么順從命運的,沒有什么事情是必然的,只要努力,一定會改變的!”
巫月略微驚愕地看著瑤華。瑤華朝著他點頭,嚴肅地說道:“一定會的!我們先去找到溪姐姐,然后離開這里。巫月哥哥不要再做國之知世了,也不要再預(yù)知未來的事情了,那給巫月哥哥帶來的除了負擔(dān)和痛苦之外,還有什么東西呢?巫月哥哥答應(yīng)瑤華好不好?”
“離開這里?”巫月側(cè)過頭,看著越燒越旺的火海,茫然得有些發(fā)呆。赤堇花開,他獲得重生之后,預(yù)知到了命運的變化,自己與瑤華命運的線軌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分岔,會漸漸地變得毫不相關(guān)。瑤華愛上的人不將是他,最后陪在瑤華身邊的人,也不將是他。一時間生命中的一切又變得渺茫。所以他又回到了這里,以毫無意義的生命,重新開始了為朝廷為家族預(yù)知——除了這個,生命已經(jīng)沒有其他的存在價值了。現(xiàn)在巫月家族也毀了——但是瑤華還在面前——
“瑤華跟我一起走嗎?”轉(zhuǎn)回頭來,望著瑤華異常認真地問道。
瑤華連忙重重地點頭。“當(dāng)然了!不過巫月哥哥以后一定不可以不珍惜自己的生命,去幫瑤華預(yù)測什么,然后一個人胡思亂想?,幦A不喜歡巫月哥哥那樣。”
巫月凝視著她的眼眸,半晌才緩緩點點頭。
瑤華欣悅地去拉他的手,一邊召喚出青鸞,一邊說道:“那我們快去找溪姐姐,聞人愁一很快就要到了,他晚上突然莫名其妙地很生氣,又食言想殺我,還要來殺巫月哥哥你,所以我們必須快點逃走呢!”
巫月輕輕嗯了一聲,便被瑤華拉著手,一起躍身上了青鸞的背上。青鸞引頸長鳴一聲,展翅高飛,飛離了知世府,開始在冉京上空盤旋?,幦A趴在青鸞的背上,借著火光,向下窺望。飛躍過好幾條街,終于在一條小巷中看到了巫月溪,與水香在一起,莫重簾也在。
“在那里!”瑤華用手指著,輕喚一聲,正要引導(dǎo)著青鸞俯沖下去,忽見眼側(cè)白光閃動,回過頭去,赫然看見容成汝煙驅(qū)獅而來。
“容成師傅?”瑤華驚呼了一聲。容成汝煙見是瑤華,不禁一蹙眉,近得前來,說道:“怎么是你?弄衣仙呢?”知世府著火,很快又有人來報,說是冉京上空又驚現(xiàn)青鸞鳥,便有朝臣推測是紫苔蒼壁之人暗中潛入冉京,要對知世大人不利。神顯帝大怒,當(dāng)下令太傅容成汝煙速去將那奸細捉拿歸案。容成汝煙曾見過弄衣的青鸞鳥,那天又在知世府門前見到瑤華,便以為是弄衣又偷偷跑到冉京來了。
提起弄衣,瑤華便有一肚子忿忿?!芭聨煾敢呀?jīng)失蹤很久了。”
容成汝煙蹙了蹙眉?!斑@么說,兩度放出青鸞鳥,轟動冉京的,就是你?”
瑤華驚了驚,忽想起那天她和小花妖剛來冉京的時候,就因為青鸞而引起了轟動。當(dāng)下連忙道歉道:“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p> 巫月道:“瑤華是為了要來救我,才一時沒有多想?!?p> 容成汝煙不置可否?!爸来笕似桨矡o事便好,這便請隨我進宮面圣罷,陛下非常擔(dān)心大人的安危。”
瑤華聞言一驚,連忙說道:“巫月哥哥已經(jīng)決定不再做國之知世了,我們這就要離開冉京了,容成師傅能不能當(dāng)作沒有見著我們?”
容成汝煙不由蹙起眉頭。巫月道:“太傅大人放心,我不幫陛下,自然更不會去幫夏王。我只是不想再重蹈以前的復(fù)轍。就這樣與瑤華一起,遠離這一切罷了?!?p> “嗯!嗯!”瑤華連忙拼命地點頭應(yīng)和,萬分懇切地望著容成汝煙。從上次容成汝煙答應(yīng)放她和巫月離去之時,她就知道他雖然外表冷冷的,事實上卻是一個非常難得的好人。
容成汝煙看了他二人一眼,半晌才淡淡說道:“瑤華快將青鸞收起來。”
瑤華知道他又答應(yīng)放他們走了,不禁欣喜萬分,連忙點頭,當(dāng)下便念訣將青鸞收了回去。但她一時興奮,忘記了這時青鸞鳥還停在半空中,當(dāng)青鸞鳥被收到斬妖冊,猛地身下便是一空,怔了一下,快速地往下墜去。
“?。 爆幦A嚇得慘叫起來。容成汝煙面容一動,伸指方要施法將瑤華托回來,便聽得巫月驚呼一聲“瑤華”,飛身過去接住她,緩緩地落地。容成汝煙淡淡一笑,轉(zhuǎn)身驅(qū)獅往知世府上空飛去。
瑤華還緊揪著巫月的衣服,看著他飄然地從半空而下,不禁怔怔道:“巫月哥哥?”巫月看著她一臉驚呆的模樣,不禁微微笑道:“怎么這么大意?”
瑤華怔怔地眨了眨眼,愕然道:“巫月哥哥也有法力?”
巫月將她放下來,微笑道:“我縱然不濟,卻也是巫月家的人。”
“哦?!爆幦A應(yīng)了一聲。原本一直看巫月都是臥病在床,病懨懨,連行動都十分費力的模樣,倒也一時全然忘記了他也是以巫術(shù)傳家的巫月家的一員?!安贿^,巫月哥哥的身體似乎比以前好了很多呢!”
巫月愣了一下?!笆?,是啊?!?p> 瑤華笑了笑,由衷道:“這真是太好了,如果巫月哥哥以后再也不預(yù)知未來的事情的話,身體一定會更好的呢!”
巫月微微點點頭?,幦A也朝著他微笑。寂靜的夜空中,突然響起一個女子的驚呼聲?,幦A猛然一驚道:“溪姐姐!”當(dāng)下撒腿便循著聲音跑去。巫月站在原地,靜靜地看著那小巧的身影靈活地幾個沖躍,便隨著街道一拐,消失在了視線中,心中喃喃道:“瑤華,你為何總是這么熱心——”
“溪姐姐!”瑤華從街角沖了出來,就看到巫月溪跌坐在地上,水香正撲身過去扶她。而攻擊她的人,不是莫重簾,而是另一個陌生的翠衫少女。那女子看上去約摸十七八歲的模樣,面容秀美,但神情間卻帶著一絲恍惚。她手中握了四根寒光閃閃的冰針,霍地揮手指向巫月溪,說道:“巫月溪,我殺了你?!彼脑?,也有些虛飄,說罷,素手微動,欲要射針出去,莫重簾卻忽而一把抓住她的手。
那少女回過頭去,看看莫重簾,茫然地說道:“你,你為什么拉住我?我要殺了她,我一定要殺了她!”
“溪姐姐!水香姐姐!”瑤華連忙奔過去。
“瑤華?”水香吃了一驚。
“瑤華姐姐!”忽然耳側(cè)響起一聲帶著哽咽的喚聲?,幦A怔了怔,回過頭去,卻見路邊的一顆石頭狀的東西上藍光一閃,一個銀藍色長發(fā)的男童張著手兩淚汪汪地朝她飛撲過來。
“龜默兒?!”瑤華一愣。龜默兒已經(jīng)一頭撲到她懷中,抬起頭,淚水盈盈地說道:“瑤華姐姐,融琦姐姐要殺夫人,嗚嗚,怎么辦,默兒不知道怎么辦?”
“融琦姐姐?”瑤華愣了一下,她記得龜默兒似乎是提起過一位叫他“龜寶貝”的融琦姐姐——莫非就是那個看上去有些渾渾噩噩的翠衣女子?“她就是你說的融琦姐姐?”
“嗯?!饼斈瑑簻I汪汪地點點頭。
瑤華回眸望去,只見巫月溪仍然摔坐在地上,半身傾伏向地面,默默地落淚。“融琦姐姐和重簾哥哥是什么關(guān)系?”
龜默兒回想了一下說道:“以前的話,主人和融琦姐姐很好的,整天都在一起的呢!不過后來,融琦姐姐生病了,就被送到東溟海養(yǎng)病去了,前幾天才回的鳴鸞江。默兒今天陪著融琦姐姐來找夫人一起去逛冉京,沒想到融琦姐姐一看到夫人就要打要殺的,嗚——默兒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瑤華怔了怔,隱約覺得似乎是有些明白了。忽而聽得頭頂“呼啦啦”的一陣衣帶獵風(fēng)之聲,猛地抬起頭,便看到那曾經(jīng)出現(xiàn)在知世府屋頂上的黑袍人又詭異地出現(xiàn)在了近旁的墻頭。眼眶以下全部被黑布蒙著,只露著一雙幽深的眼睛,在疏朗的發(fā)絲后面,隱隱閃著無法捉摸的寒光。
“離?!焙谂畚樱鹗?,在胸前翻掌,掌心處冉冉升起一顆水藍色的珠子?!拔自录业氖a元已經(jīng)在這里了——”
“蔭元?!”巫月溪猛地抬起頭來,看著那顆水波閃閃的珠子,駭然道。“祖父他們?!”
黑袍人淡淡笑道:“誠如你所想?,F(xiàn)在,就差你了——巫月溪小姐——”說罷,他緩緩地抬起手。
瑤華大驚,這人看上去很厲害的樣子,憑自己這幾個人肯定打他不過的。當(dāng)下心中不禁想到“要是聞人愁一在就好了”,隨即轉(zhuǎn)念一想,聞人愁一在的話,那不是多一個強敵嗎?
“乾!”重簾突然出聲喝止了黑袍人的動作。
黑袍人——乾王撇下眼睛來,看了他一眼。重簾伸手將融琦攔到身后,“嚓”地一聲抽出腰帶佩帶的短劍,沉肅著一張俊秀的臉龐,一字一頓道:“讓,我,來?!?p> 乾王收回手,無所謂地笑笑道:“如你所愿?!?p> “謝謝?!敝睾熌救坏貞?yīng)了聲,提著劍,緩緩地往巫月溪走去?!澳阋墒裁??!”水香冷喝一聲,欲要側(cè)身擋到巫月溪身前。乾王見狀,隨手一揮,便有一股暗色的煙氣自袖口彌漫而出,在水香和瑤華身周裊裊生煙?,幦A立時覺得一股異樣的馨香撲鼻而來,頭也跟著沉重起來,腳步不覺搖晃起來。前后一個搖閃,與水香二人相繼趴倒在地。
重簾的劍已經(jīng)遞到了巫月溪的面前。巫月溪看著寒光冽凜的劍鋒呆了一下,抬頭凝視著重簾。莫重簾的臉色終于禁不住地一變,說道:“為什么?為什么不問我原因?”
巫月溪輕輕搖了搖頭?!拔蚁胛乙呀?jīng)知道了。你——動手吧。”
莫重簾的臉色白了白,定在她眼前的劍尖開始隱約得顫動。巫月溪透過糊涂的視線看過去,閃躍得讓人頭暈。莫重簾忽然一咬牙,將劍往回撤了撤,再一個回旋,快速地往巫月溪刺去。
忽而聽得“當(dāng)”的一聲輕響,旁側(cè)微弱的白光閃動,橫過一管水碧色的短笛來,輕易地架住了利劍的去勢。
莫重簾怔了怔,回過頭看去?!袄ぃ俊蔽自孪膊唤@愕地抬了抬眼。
攔下莫重簾的正是巫月。他轉(zhuǎn)手將短笛收回懷中,筆直地望向莫重簾的眼睛,緩聲說道:“你這一劍下去,便死一個。不然,便是兩個都活著?!?p> 莫重簾側(cè)過頭看看融琦。由于被乾王施的迷魂術(shù)迷暈了過去,原來見到巫月溪便要殺要剮的她,這時也靜靜地躺著,神情之間,依舊茫然——不由地心中又是一陣刺痛?!叭阽@樣,還算是活著嗎?”
巫月嘆息道:“但是,她已經(jīng)忘記你了——不是嗎?”
莫重簾望向他,淡淡道:“若你是我,你會因為如此,就棄她于不顧嗎?”
巫月愣了愣,忽而又輕聲道:“但是因此而失彼,你不會有遺恨么?”
莫重簾神情微頓,半晌方才咬牙道:“世上總有無法兩全之事——”
“但愿不是舍本逐末?!蔽自麓驍嗨脑?,平聲說道。
“澈兒,算了?!蔽自孪f道?!爸睾熣f得沒錯,世上總無兩全之事,只能二中取一。既然重簾都已經(jīng)下了決定,你又何苦為難他?所幸你與巫月家已無瓜葛,快些與瑤華一道離開這里,再不要回來了?!?p> 巫月微微頓了頓,回眸望向昏迷在地的瑤華。重簾收劍向巫月溪走來,走得異常緩慢。短短幾步路間,便似有幾十年之遙。在她面前緩緩蹲下身,看著她水波迷離的雙目。這一刻悠遠而綿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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