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梅林初遇
福澤宮出來，已近黃昏，洛洛余暉，淌在宮墻。
沛菡被太后留在福澤宮，原因她自然知曉。
離開皇宮的路上，途徑一座梅園，微陽中花兒開的正艷。祖母愛梅花，到如癡如醉地步，府中上下種植都是梅樹。兒時，她常常爬到梅樹上，折了送給祖母，祖母又愛又憐。
猶記得，十歲那年，爬到梅樹上，不小心跌了下來，摔傷了腿。祖母知曉，又急又氣，抱著她哭了許久。她的祖母，永遠(yuǎn)將她護(hù)在臂彎下的祖母。
“小姐，你瞧著這花多美！”
凌歌聲音響起，往昔幻影破滅，觸手是冰寒的梅枝。往事如煙，散于枝蔓，再無機會為祖母折梅。
不知不覺中，人已經(jīng)到梅林，陣陣芳香撲鼻。清風(fēng)拂過，揚起漫天花瓣，仿佛下了一場粉色的雨。伸出手接住一瓣，握在掌心，攤開看時，清風(fēng)再起，花瓣飛起，悵然若失。
“美？”襯著晚霞，著實美得驚心動魄，美中卻帶著凄涼。眼中氤氳霧氣，在落地之前，消散在苦澀的風(fēng)中。
身后的凌歌，沉浸在美景中，錯過了凌嵐失落的神色。
白衣飄飄，蹁躚裊娜，恍然若仙。
晚膳時分，宮道很少有人走動，離著御花園中的宮道就更是清凈，唯獨一紫衣男子閑適的晃蕩著，跟在他不遠(yuǎn)處是兩個穿著灰衣服的侍衛(wèi)。
司馬欽，圣上長子，十五歲從軍，戍守邊關(guān)三年，眾皇子中頗有作為。其母德妃，素來有賢淑良德之名，皇上還是太子時的側(cè)妃，那份尊容是任何人都想不來的。
御花園離瑤華宮最近，司馬欽剛剛從德妃處出來，晃晃悠悠的就來到梅林。
夕陽中，朵朵臘梅，嬌艷欲滴。
一個裹著白色狐裘的少女穿林而來，身姿輕盈，蓮步乍移，仿佛清風(fēng)中搖曳的冰蓮。她沿著石子小道到最繁茂的梅樹下，指尖挑起一枝臘梅，俯身輕聞，臉上蕩漾著綿綿笑意，似乎沉浸在某種幻想中。
靜謐中，微風(fēng)拂過，枝蔓顫動，花瓣片片飄落，旖旎妖嬈。她的狐裘被風(fēng)吹起，裊娜的腰肢一覽無余，花雨中她伸出細(xì)嫩的玉手，身姿隨之打轉(zhuǎn)。
在風(fēng)帽遮掩下，看不清少女的面龐。此時，她踮著腳尖去摘高處的梅花，卻無論如何也夠不著。司馬欽看不過去，掠過回廊，摘下一枝遞給她。
驚愕中抬眸，風(fēng)帽滑落，露出一張瑩白如玉的小臉，烏溜溜大眼睛，粉嫩嫩的唇，色澤瑩潤。司馬欽呼吸一滯，天地間怎會有這樣可人的人兒？
素若，春梅綻雪；潔若，秋穗披霜；靜若，空谷幽蘭；艷若，霞映澄塘。
目光盯著梅花，卻不接，反而責(zé)問道：“梅花開在枝頭，輕柔嬌艷，惹人憐愛。如今被你折下來，怕是要凋零了！”他手中的那枝臘梅，是整個梅林中最為艷麗。
她的口氣中有些惋惜，司馬欽吃了一驚，難道她不是想要折梅花嗎？
瞧出他眼中的困惑，凌嵐搖了搖頭，她剛剛不過是想接落花，并非是想要折梅，恐怕他是誤解她的意思了。
斜暉中，男子雙眉如劍，目若寒星，唇角殷紅，透著異域妖冶，望著凌嵐的眼神，帶著濃濃的探究。
眼前的少女，她到底是何身份？說她她嬪妃，穿的著實寒磣些了，若說是宮娥，氣韻上又不像！
“欽唐突了，擾了姑娘的雅興！”
“無妨！”唇扉輕抿，垂眸不語。大秦國尚紫，按照尊卑下來，能穿上紫色的沒有幾個人。眼前之人一襲華美的紫袍，想來是那個尊貴的皇子。
天色愈加昏沉，凌歌拉著她的手，示意盡早離開，的確是該出宮了。
恰巧，梅林外響起脆脆腳步聲，微微俯身，轉(zhuǎn)身離去。
漸行漸遠(yuǎn)的身影，司馬欽悵然若失，恍惚中，似乎丟失了什么！
對著空氣，冷冷的說：“好好查查，她是那個宮的！”
回到宸王府，天色昏沉，漆黑如墨。
下了馬車，周通已經(jīng)在門口等候，看到她出現(xiàn)，吁了一口氣。
周通宸王府的管家，年過三十，斯斯文文，素日里穿著青色的裳子，很受府中眾人的愛戴。新婚當(dāng)日，有過一面之緣。
在這王府中，周通和沛菡對她，算是最為恭敬。
“飯菜已經(jīng)準(zhǔn)備妥帖，王妃請去大堂用膳！”
大堂？司馬宸回府了？嫁入王府三日，除了梓桐苑，她哪里也不曾去！今日，突然說去大堂吃飯，倒是讓她有幾分吃驚。
“王爺回府了么？”凌歌開口，神采奕奕，失蹤三日的姑爺，今兒是回來了么？若不然，怎么會讓小姐去大堂吃飯呢？
“這——”周通支吾，頭垂的更低，“王爺不曾會王府！”今日王爺，理應(yīng)回來。
凌歌臉上的笑意漸漸收斂，從他的神態(tài)中，她們已經(jīng)得到答案了。
“飯菜撤去梓桐苑即可！”一只腳邁入門檻，幽幽的說道。
周通頓了頓，落下了幾步，“王妃，如此恐怕不妥！”
“哦？”在凌嵐的目光下，周通的頭低的更低了，那份骨子里透出的威壓，讓他很是畏懼。
“有何不妥？”神色有些不佳，一日的奔波，著實有些疲乏了。揉了揉額頭，懨懨倦怠。
猛然抬頭，目光在空中相遇，電光火石間，脖頸一陣通紅，連忙低下頭。那傾城絕世的容顏，多看一眼都是褻瀆。
“王妃不知？”凌嵐的困惑，他看的仔細(xì)。
一陣風(fēng)吹過，將狐裘裹緊了幾分，三分困惑的問道：“什么？”
“按照大秦國婚俗，女子嫁入夫家三日內(nèi)，必定要見見府中眾人。如此，方能樹立主母威信！今日，已經(jīng)是第三日了！”凌嵐清澈如冰的目光，周通一陣脊背發(fā)涼，聲音越來越小。
大秦國婚俗，出嫁女子，豈能不知曉？
這簡單的大秦國婚俗，竟無人告知她，抿了抿唇，一時無話。
“走吧！”
穿過回廊，踏過一段青石路，大堂一片燈火通明，比梓桐的光線亮了十幾倍。明晃晃的燈光，晃得她忍不住伸手去擋。
畫棟雕檐，珠簾秀幕，檀香裊裊，大堂比梓桐苑，不知道奢華了多少倍。
進(jìn)入大堂，黑壓壓跪了一地，一見她進(jìn)來，齊齊的嚷道：“見過王妃！”
恭敬的話語，滿是敷衍。
周通抬眸，瞧了瞧凌嵐，眉目清淡，看不出喜憂。他以為，她會憤怒，會尷尬?？墒?，她什么都沒有，只是靜靜的看著底下的眾人。幾個錯步，人已經(jīng)到了座椅。
“府中的人都來了？”清冽的聲音，比冰涼的空氣，更是冷了幾分。前世為后，自有不怒自威的氣韻，底下人頭更低了幾分，只能看到凌嵐的純白裙擺。
新婚夜王爺離府，王府上下人盡皆知。既然王爺都不喜歡的女人，他們更沒有巴結(jié)的必要了。王府中做事的人，最會看臉色行事。
女子的威儀，來自她的夫君。
那個，她一面之緣的夫君將她的尊嚴(yán)踐踏，間接導(dǎo)致了府中人對她的態(tài)度。可是，她的尊嚴(yán)，豈是一個男子可以踐踏？那些臣服于她的人，陽奉陰違，她豈會不知！只是，她無心同他們周旋，那樣太累了！
周通掃了一眼四周，少了姬夫人和戚夫人院中的人。
“啟稟王妃，姬夫人和戚夫人，適才身體不適，已經(jīng)先回院中了?！比巳褐校坏狼宕嗟穆曇繇懫?，打破了眼前的尷尬。尋著聲音望去，身著藍(lán)衣少女，唇紅齒白，嬌俏可人。
“身體不適？”凌嵐失笑，恐怕是故意為之吧！光影中凌嵐淺笑，惹得眾人紛紛抬眸，那驚世駭俗的容顏，不覺失神。
“既然病了，就請大夫好好醫(yī)治吧！仔細(xì)別落下病根了！近日也別出門了，外頭風(fēng)大，少不得病情會加重！”
眾人一驚，詫異的瞧著她，難道王妃不知曉，兩位夫人是故意給她難堪的嗎？王妃居然還關(guān)心起兩位夫人的病情，王妃是過于大量，還是太遲鈍一些了？
眾人面面相覷。
唯獨周通，鎮(zhèn)定自若，用欽佩的眼神瞧著她。王妃的話滴水不漏，初聽以為是關(guān)心兩位夫人，仔細(xì)一聽，方才理解她話中的深意——恐怕這幾日，兩位夫人是不能出院門了。
一陣緘默。
“無事大家都散了吧！”滿桌的飯菜，著實提不起半點食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