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花小筑。
梅竹清淡淡道:“你滿意了沒有?”
寧舟笑道:“您老有什么想說的便說吧!”雖說他和梅竹清相處不久,但對于這個便宜師傅,也有幾分了解。
梅竹清所說的話,真實意思絕不是無趣的問他,滿意與否,他暗忖,這句話背后還有其他。
“腦子轉(zhuǎn)的倒快。”梅竹清笑著搖搖頭,“今日我?guī)湍銛[平鹿煙客,來日誰幫你擺平馬煙客?”
寧舟自信言道:“來日牛、鬼、蛇、神煙客,都不會來招惹我?!?p> 梅竹清微怔,旋即哈哈大笑,“初生牛犢不怕虎,竟敢放此狂言,等你到此等境地再說吧!”此話言罷,將笑容一斂,正色道:“今日我便告知你一聲,比你來頭大的,我來助你擺平,而與你一般的,休要靠我?!?p> 寧舟笑道:“不知汗青令主,這四個字來頭多大?”
梅竹清一擺青衫,望著水中魚兒,“說穿了不值一提,只能糊弄膽小的,嚇死沒種的?!闭f話間竹竿一顫,他輕輕一抖,一條尺余長的金鱗魚兒被釣了上來,指一指那魚,“看見沒有,它是此間魚王,但在我手中,卻是果腹觀賞之物,是殺是放,皆在我一念之間。”
寧舟笑了笑,沒說話,他心知梅竹清此話何意。
汗青令主,汗青庭二把手,看似權(quán)柄頗大,實則這個權(quán)柄是來自梅竹清,有人懼怕梅竹清,那么此位可將旁人嚇住。
可若不怕,甚至不屑一顧的,那么此位便不值一曬的。
別人對付梅竹清或許不成,但來拿捏他,卻是可以,而梅竹清卻不會時時幫他遮風擋雨。
荊棘,還得自己去斬。
寧舟此刻才有幾分感受,什么是外修。
外修一脈,師尊更多是像一個引路人,指點者,稍大點的風雨幫忙遮下,小小風雨只當是考驗,若這風雨也不能過,自然不能入其法眼,未來也不會,再為徒兒謀劃別的事物。
寧舟忽然想到,他對素青漁何嘗不是如此?
寧舟心有感受,忽然問道:“那我們算外修一脈么?”
梅竹清意味深長道:“不是外修,卻可以是外修,但絕不可是內(nèi)修?!?p> 寧舟目光微閃,心頭略有所悟。
因汗青庭特殊性,必須中正不偏,內(nèi)外修皆不是,在整個宗門中,與此庭有相同之處的只有宗主一脈。
宗主一脈,行事也不能偏頗,起碼要有表面上的公正之心,如此才能平衡內(nèi)外兩修。
寧舟大有深意的看了看梅竹清,此刻才真正覺得,這個花草木植之相的汗青庭庭主,自己的師尊,不是表面上那么簡單。
梅竹清問道:“你想學劍術(shù)?”
寧舟搖頭,“對我而言,劍術(shù)刀術(shù)沒什么區(qū)別,我要的是護道斬生之術(shù),之所以戰(zhàn)那鐘鼓劍奪,也是恰好我有一柄劍,若我這口劍是刀,那我對劍術(shù),絕不會多看一眼?!?p> 梅竹清撫掌一笑,“不錯不錯,刀槍劍戟,都沒什么,關(guān)鍵是護道斬生?!鳖D了頓道:“劍術(shù)我也可幫你找來,但要說多高妙,我卻不能保證?!闭f到這他喟嘆道:“天下劍修,唯有三寸斜陽宗聲勢最大,不過此乃飛劍跳丸之術(shù),與你法劍不合,你也無有上好劍丸,學來無用,也無處學。再論我宗三書四卷的《懸鏡斬真劍卷》,此卷直指大道,玄妙無比,而且還是法劍之道,動搖光,化虹霞,切割五岳四海,決戰(zhàn)青云九霄?!闭f到這嗤笑一聲,“那鹿煙客卻是不倫不類,手持神劍,卻行飛劍跳丸,分光化影之術(shù),落了下乘,也不知從何處學來的,可笑可笑?!?p> 寧舟眼睛一亮,旋即又恢復如常,他心中明白,這三書四卷,任何一部,都不是輕易可學的。
寧舟訝道:“師尊怎會如此了解劍修?”
梅竹清指了指臉上的皺眉,“等你到了我這個歲數(shù),什么豬跑都會見過?!?p> 梅竹清與他不像師徒,好似亦師亦友,梅竹清嬉笑怒罵,不拘俗禮,聽得這話,寧舟莞爾一笑,“除卻這兩家,可還有其他劍修出彩的?”
梅竹清道:“古時之事我不知,今朝之事,若論劍修,還有一家,卻是北鹿州素氏一脈,不過此家劍術(shù)太過神秘,只有嫡傳一脈才可修習,而嫡傳卻不輕易行走在外,見識過的人寥寥無幾,是以,名聲不顯,無有見識之輩,根本不知,按我想來,既能撐起如此家業(yè),傳言不虛的話,此家劍訣,當也不差?!?p> 頓了頓又道:“至于其他劍修,多如泥沙,卻無有真正名聲?!?p> 寧舟想了想,“或許有埋沒塵世的傳世劍訣,只是未現(xiàn)于人前。”
“或許有吧!”梅竹清點了點頭,這世間廣袤無比,誰也不敢說,對萬事萬物了如指掌,真有寶典流落塵埃,也未可知。
二人閑聊半晌,忽有一道人匆匆進了小筑,卻是不敢入亭中,大聲道:“庭主?!?p> 梅竹清掏了掏耳朵,“我耳朵尚好,無需這般大聲?!?p> 那道人嚇了一跳,以為梅竹清生氣了,支支吾吾,也不知道說什么。
梅竹清笑罵道:“有話快說,有屁快放,這般不痛快,莫非要我趕你出去?”
這梅花小筑,一般不容許旁人進來,除非是有急事,否則汗青庭的人,也不能輕入,寧舟心知,這道人必是有大事稟報。
那道人狀著膽子道:“鹿長老他要見庭主,我說庭主不見外客,他卻道、道……”
“道什么道?莫非是非常道?你連話也說不清楚?”
“的確是非常道?!蹦堑廊诵睦镟止疽痪?,然后道:“鹿長老他希望求得寧令主原諒,愿叩首拜見?!?p> 梅竹清和寧舟對視一眼,俱是感到訝異。
叩首拜見!
這四個對于修士來說,分量之重,難以估量。
鹿煙客這是徹底服軟了,不惜折損自家顏面,來求得網(wǎng)開一面。
梅竹清不說話,看向?qū)幹邸?p> 寧舟明白,梅竹清的意思,是自家事自己做主,他嘆道:“好歹也是前輩,不必折辱他,且讓他進來吧!”
鹿煙客在外忐忑不安,生怕梅竹清不見他,來時他尋了幾位消息靈通的道友,終于徹底明白,寧舟的身份,居然是梅竹清的弟子。
這是得罪了不能得罪的,想起他對衛(wèi)東城說的話,鹿煙客暗暗叫苦,下定決定,不惜說出沒臉皮之事,來求得諒解。
叩首固然分量重,但分量更重的,卻是自家道途。
寧舟借梅竹清之力,釜底抽薪,斷了他的前程,他的下場離開革出門,僅差一分了。
百年不得寸功,鹿煙客心知,百年無有洞府,外物,丹藥等物修煉,等于百年不得寸進,修士固然命長,但這百年,卻不是他一個丹境,可以等得起的。
正忐忑間,聞得可一進梅花小筑,頓時心神一松,急匆匆的進了去,看了那竹亭一眼,一咬牙一跺腳,就要叩首求情。
梅竹清轉(zhuǎn)過身來,伸手虛扶,便有一股大力撐著鹿煙客,使得后者跪之不下,他道:“鹿道長莫要玩笑,要原諒你,便原諒你,若不原諒你,便是你磕破了頭,也無大用?!?p> 鹿煙客聽得前頭半句,心肝一沉,而后頭半句,又讓他升起一線希望,恭敬一個道揖,“貧道明白?!彼谅暤溃骸跋惹柏毜牢矣醒鄄蛔R……”
梅竹清笑了笑,“這話我聽來無用?!痹捯粢宦?,他便入了竹屋之中,卻是不干涉寧舟的事情。
鹿煙客一怔,旋即明白,這是讓寧舟全權(quán)做主的意思,他暗暗心驚,看來寧舟深得梅竹清器重,隨后又是一喜,說服梅竹清他把握不大,而說服寧舟,他還能試上一試。
正在他欲說話之際,寧舟步過廊橋,含笑點頭,“鹿前輩,久違了?!?p> “愧受前輩二字?!甭篃熆偷皖^搖首,“慚愧慚愧,貧道這事做的糊涂?!闭f話間慎而重之的捧出一本道書,“此乃我昔年游歷在外,偶然所得的一部劍訣道書,現(xiàn)今送與令主,希望寧令主網(wǎng)開一面?!?p> 寧舟自從聽了梅竹清所說的劍修高下,便對這本劍訣無興趣了,他道:“這十面鋒流……”
他話還未說完,鹿煙客暗瞧寧舟神色,好似不在意,他一下子急了,疾口道:“貧道愚鈍不能悟透此書,十面鋒流是我觀此道書后,自家琢磨出來的小道,此道書博大精深,貧道連十之一二也未鉆透,令主一觀便知。”頓了頓,又怕寧舟不識貨,補了一句,“若令主不信,可讓梅庭主一觀,其中真?zhèn)巫砸姺謺浴!?p> “哦?”寧舟來了興趣,正想接過來一看,忽然手在空中頓住,一動不動,意味深長的看了鹿煙客一眼,“姜還是老的辣?!?p> 寧舟方才忽然想起,此書一旦接過,只要翻動一頁,那也是承了鹿煙客的意,若是自家還不諒解對方,未免說不過去。
是以,他并不接過,而是要看鹿煙客后續(xù)反應,來判斷話之真?zhèn)巍?p> 寧舟話不說透,鹿煙客卻已明白,暗道厲害,這寧舟年紀雖輕,看事情卻分外透徹,他尷尬的笑了笑,“獻丑了,但我話是真的,希望令主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