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請君放行（下）

　　麻桿兒又驚又怒，沖著天空中的那個龍騎校尉吐了口唾沫道：“呸！”

　　連賀國也是一愣，急忙道：“莫要誤會，他們是前來探望敖將軍的子女和朋友?！?p>　　那龍騎校尉面沉似水道：“林大人早就料到敖江海的同黨會在半路劫囚，特命我?guī)ьI(lǐng)一隊龍騎暗中護衛(wèi)。他們?nèi)羰莵硖酵托械?，為何人人手持兵刃圍住囚車？?p>　　敖江海怒不可遏道：“好你個林宗棠，逮了老子還嫌不夠，竟然設(shè)好了圈套讓我的兄弟們鉆！”

　　龍騎校尉冷冷道：“林大人算無遺策，又豈是爾等所能揣度？連將軍，讓你的人將這伙逆賊全部綁起來，一同押解進京?！?p>　　他心知連賀國未必情愿，頓了頓道：“這是林大人的命令?！?p>　　連賀國微微沉吟，望向關(guān)應(yīng)物、麻桿兒等人。

　　關(guān)應(yīng)物臉色鐵青道：“天都城我們是要去的，但不想這樣不明不白被綁著走！”

　　敖嬌忿然手指龍騎校尉道：“為虎作倀的狗東西，有種下來和本小姐大戰(zhàn)三百合！”

　　龍騎校尉漠然道：“既然你們不肯束手就擒，便休怪我不客氣！”

　　眾人聞言心頭凜然，大漢龍騎威名赫赫俱都是驍勇善戰(zhàn)以一敵百的仙族勇士。

　　不要看來人只是個龍騎校尉，但他的修為絕不亞于連賀國，敖江海等人，即使是身后的那十一名龍騎兵，也全都是蹈海揚波境的強者。隨便挑出哪一個放在軍中，便是個正五品的校尉。

　　更厲害的是他們座下的十二條黑水龍，道行相當于劈山開府境的強者，只這一隊黑龍騎便足以橫掃千軍。

　　何況，有林宗棠的命令壓著，就算連賀國不愿，也勢必會下令手下的一百余名左武衛(wèi)出手相助。關(guān)應(yīng)物等人雖然修為了得，卻也插翅難飛。

　　一時間官道之上風(fēng)雨欲來，雙方的血戰(zhàn)一觸即發(fā)。

　　忽然，官道旁的那座酒肆里響起一聲如冰泉般冷冽好聽的少女話音道：“關(guān)掌柜，我家主人點的酒菜為何還不上桌？”

　　頓時，眾人啞然。上百雙眼睛情不自禁地朝聲音響起的地方望去。

　　只見汪柔面蒙輕紗緩步從門內(nèi)走出，接著道：“我家主人交代，請你多加兩道菜，他要請敖將軍喝酒?！?p>　　龍騎校尉依稀嗅到一絲不尋常的氣味，凝視汪柔道：“姑娘，我不管你家主人是誰，勸他莫要多管閑事。我們是奉光祿勛林宗棠林大人之命在執(zhí)行公務(wù)捉拿逆賊，若出了差池他可擔(dān)待不起！”

　　關(guān)應(yīng)物嘆氣道：“姑娘，他說的沒錯。這事與你們無關(guān)，林宗棠惹不起。你家主人若是餓了，廚房里有菜有肉，你們隨便弄點兒填飽肚子便上路吧?！?p>　　汪柔恍若未聞，從袖袂里掏出一塊玉佩高高舉向那龍騎校尉道：“請校尉大人放行。”

　　龍騎校尉身軀一震，難以置信地望向汪柔手里舉起的那枚玉佩。

　　或是唯恐距離遠了看不仔細，他一言不發(fā)躍下黑龍來到汪柔的近前。

　　這回看清楚了，龍騎校尉面容一肅單膝跪地向著酒肆中道：“卑職宋源誠領(lǐng)命！”

　　在眾人驚訝莫名的目光聚焦下，汪柔不動聲色地收起玉佩道：“我家主人說，你回去告訴林宗棠，關(guān)應(yīng)物、麻桿兒有腿，不用他派車運送。”

　　關(guān)應(yīng)物等人聽得熱血沸騰，大聲喝彩道：“沒錯，我們有腿自己會走！”

　　宋源誠鏗然道：“是，卑職一定只字不差將殿下的話帶到！”

　　汪柔點點頭，轉(zhuǎn)身回了酒肆。

　　宋源誠抬頭道：“姑娘，卑職可否見殿下一面？”

　　汪柔的聲音從酒肆里傳出來道：“這我可做不了主?！?p>　　宋源誠一呆，望了眼酒肆緩緩站起身來，回頭說道：“連將軍，我先行一步?！?p>　　連賀國的腦袋兀自暈乎乎的，忙回應(yīng)道：“宋校尉，一路順風(fēng)?！?p>　　宋源誠向連賀國抱抱拳算作回禮，以五品官職而如此倨傲也可見龍騎地位之高。

　　但他竟是不敢徑直乘龍離開，而是先率領(lǐng)部下走出遠遠一大段路后，方才坐上黑龍升空離去。

　　姬澄澈坐在酒肆里目送宋源誠等人去遠，手支桌面撐著頭輕笑道：“這家伙沒能親眼見我一面，心里必定不甘。”

　　汪柔將玉佩還給姬澄澈，道：“主人不想見便不見，諒他也不敢有怨言?！?p>　　姬澄澈漫不經(jīng)心地把玩著手中這塊象征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玉佩，說道：“還沒回到天都城，為了頓吃的我就招惹了林宗棠。你說值不值得？”

　　汪柔淡淡道：“喜歡便是值得?！?p>　　姬澄澈哈哈一笑，喃喃地自言自語道：“奇怪，他們怎么還不回來做飯？我都餓得前心貼后背了?！?p>　　酒肆外，眾人還在望著門里發(fā)呆。

　　“殿下？”敖嬌瞠目結(jié)舌道：“這小子會是什么狗屁殿下？”

　　敖江海喝道：“丫頭，不得胡說！”

　　他不是害怕觸怒姬澄澈，而是這輩子最崇拜佩服的便是隆武帝姬天權(quán)，又豈能讓女兒冒犯陛下的子嗣？也就這句話敖嬌說得沒心沒肺的，另換個家伙，敖江海早一巴掌拍死了他。

　　竇豹如夢初醒道：“八皇子，是八皇子澄澈殿下！”

　　關(guān)應(yīng)物得到提醒一拍腦袋道：“我怎么沒想到！”

　　發(fā)現(xiàn)敖嬌神情茫然，竇虎低聲解釋道：“澄澈殿下的母親是魔族靈犀公主。”

　　想起姬澄澈那一頭惹眼的紫發(fā)，敖嬌咋舌道：“他真的是殿下，為何不早說？害得我誤以為是林宗棠的爪牙，在酒肆里差點跟他打起來。”

　　“哎喲！”麻漢光一拍腦門道：“該死，我差點兒一棍子就把殿下的腦袋砸開花！”

　　麻桿兒嗔怒道：“就你那三腳貓的本事，殿下的一根寒毛都傷不著。都別說了，殿下還等著咱們做飯上菜呢！”

　　關(guān)應(yīng)物忙道：“快，回去燒火做菜！”

　　敖江海聽得云里霧里，疑惑道：“關(guān)二弟，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連賀國打開囚車，笑著道：“別再多問了，殿下還在等你陪他喝酒。”

　　眾人擁入酒肆，連賀國望見姬澄澈倒頭便拜道：“卑職左武衛(wèi)將軍連賀國參見殿下！”

　　姬澄澈見敖江海等人隨后紛紛下拜，擺擺手道：“都坐吧，我可是進來喝酒的?！?p>　　麻桿兒自告奮勇道：“殿下，我下廚給你做幾道拿手好菜?！?p>　　姬澄澈歪頭笑道：“麻姑，這回你不會再往里頭擱作料了吧？”

　　麻桿兒爽朗道：“哪能呢，殿下又不是壞人，也只有敖嬌那丫頭才傻乎乎地……”

　　敖嬌急忙打斷麻桿兒道：“我哪有。六叔，我去幫你生火！”一溜煙躲進了廚房。

　　眾人哄堂大笑，這些軍伍豪杰面對姬澄澈時多多少少竟也有些拘束敬畏，直至此刻氣氛才輕松了下來。

　　敖江海上上下下打量姬澄澈，點點頭道：“沒錯，是陛下的種！”

　　關(guān)應(yīng)物尷尬道：“殿下，敖大哥是粗人不會說話，否則也不至于被打發(fā)到云門關(guān)來，一個四品的都尉干了多少年了還沒升遷?！?p>　　敖江海瞪眼道：“你懂什么，我說的是大實話。那年冬天我們在宿陽扎營和秦軍對峙，我跟著陛下去巡營。當時他穿戴一身盔甲，來到宿河岸邊，就瞧見有幾個兵士正鑿開冰面潛到河里去捕魚?！?p>　　連賀國驚訝道：“這些兵士瘋了么，抑或他們功力深厚不畏嚴寒？”

　　竇豹等人笑而不語，顯然不止一次聽敖江海說起過這個故事。

　　“都不是，陛下找到他們一問才曉得，原來這些魚是為破虜將軍郝無敵抓的。陛下一聽當場就火了，說老子都沒得魚吃，郝無敵居然比老子還牛？立馬讓巨崇德巨將軍去傳郝無敵。轉(zhuǎn)眼的工夫郝無敵就來了，陛下不等他開口，便和顏悅色道：‘小郝啊，我知道你是最忠心的，如今有樁棘手的差事不放心交給別人，你說怎么辦？’”

　　敖江海嘿嘿笑道：“郝無敵以為陛下在夸他，想也不想便拍胸脯道：‘只要漢王一句話，末將上刀山下火海萬死不辭！’陛下微笑道：‘我也不用你下火海，你就跳進這河里替我捕幾條鯉魚吧?！?p>　　連賀國哈哈笑道：“這下郝無敵逃不了要吃癟了。”

　　“你錯了，郝無敵聞言二話不說脫光衣服，只穿了條短褲衩便蹦進了河里，還真給陛下逮上來三條大鯉魚?！?p>　　敖江海接著說道：“陛下收了鯉魚，一腳踹在郝無敵的胯上，破口大罵道：‘你能啊，才當了幾天官老爺，譜比老子還大，就他娘的不怕上了戰(zhàn)場被人在背后放冷箭？你不是想吃魚么，老子這兒有三條等你來拿?！f罷掉頭就走?！?p>　　姬澄澈聽得入神，不自覺地問道：“后來呢？”

　　敖江海神情一黯道：“哪有什么后來……沒過幾日天降大雪，秦兵突然發(fā)動猛攻，我們打了個大敗仗。郝無敵拼死殿后，戰(zhàn)死在宿河岸邊，身上的傷全在前頭，背后沒一道口子。那幾個親兵，據(jù)說就倒在他的身后，每一個投降逃跑的，好漢啊！”

　　酒肆里沉寂了下來，半晌過后敖江海才說道：“我們好不容易找回了郝無敵的尸首，陛下親自破冰下河，捕了整整一大筐的活鯉魚。郝無敵下葬的時候，這些魚全都填在了他的棺槨旁……”

　　竇豹幽幽道：“我還記得，郝無敵的那篇祭文是林宗棠寫的?！?p>　　敖江海搖搖頭，猛一拍桌子沖著廚房里吼道：“麻桿兒上酒，喝飽了好上路，至不濟老子找郝無敵搭伙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