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初九,濃云密布,閃電在漆黑厚重的云層外纏繞激射。
黃歷上書:龍戰(zhàn)于野,其血玄黃。
大戰(zhàn)進行至第三天,終于到了決戰(zhàn)的尾聲。
三天來不斷有武者吐血倒地,暈眩過去,更有一些從此就再沒有爬起來,其中甚至不乏高手。這就是武者的心態(tài),看到兩名絕世強者的對決,自然會忍不住去想若是自己處于其中一方,應該如何應對?但原隨云、畢玄兩人何等的厲害,隨手一擊也非普通武者能夠抵擋,更何況是盡展絕技?
但修行武道之人大多都是心志堅毅之輩,絕不會因為難就會放棄,于是乎費盡心機去思考破解的方法,這卻又陷入了自己的執(zhí)念中,若是能立刻醒悟頂多修為有所退步,若是沉迷其中自然是竭盡心智,終因心力交瘁,生機迅速流逝。
連旁觀的人都已如此,原隨云和畢玄又豈能好過?激戰(zhàn)三日,爭鋒相對。即使是頂尖高手只怕也難免真力耗盡,脫力而死。即使是達到了宗師境界的畢玄,也感到前所未有的疲憊,真力損耗太大了。
宗師級高手之所以比普通武者強太多,就是因為他們都達到了先天境界,真力生生不息,連綿不絕,消耗了便能迅速的得到補充。但是這種所謂的不息只是相對于尋常武者而言,若是同一等級的高手那有補充的時間,便是連修煉了號稱永不消退,枯竭的明玉功的原公子也大感吃不消,畢玄又怎么可能能討得好處。
最關鍵的是畢玄已經(jīng)感到了前所未有地威脅,在與原隨云首度交手的時候。他能夠清楚的了解到夜帝雖然是厲害,但若論功力深厚絕不可能與自己修煉數(shù)十年的炎陽大法相抗衡。
兩者年紀相差太大了。
是故,一開始畢玄就全力施為迫使原隨云正面交鋒,意圖自然是不言而喻,將他的功力消耗殆盡后,自然是任人宰割。但原隨云卻僅是與他硬撼片刻。便改變了方法,采用精妙無方的各種絕技來游斗。連畢玄也一時沒有辦法,原隨云地輕功天下無雙,除了石之軒的幻魔身法外,其他的絕世強者在輕功上都要低上半籌,畢玄只能靠以拙破巧。
但結(jié)果令他很失望,原隨云雖然被他大巧若拙的招式壓制,卻并非沒有反擊的能力。他的功力的確比自己遜色一籌。但斗到第二日似乎非但沒有消耗,反而有所增加,已經(jīng)能夠在功力上與自己分庭抗禮。到了現(xiàn)在,甚至已經(jīng)全面超過了他,畢玄能感覺到體內(nèi)炎陽功力在緩慢消耗,但對手卻越來越強大。
這怎么可能?
難道還能在戰(zhàn)斗中增加功力?
“為什么不能?”原隨云笑了笑,聽著洛水流淌的玲瓏聲音。這種感覺很特別,惟一令他感到有點不滿地就是洛水兩畔觀戰(zhàn)的武者竟又開始多了起來。但他也不會太在意。低聲喃喃道:“沒想到,斗了半天,居然又回到了洛水?”
“那么,便將這里作為終結(jié)吧?!苯又S云聲音一揚:“武尊可是覺得奇怪。為何激戰(zhàn)了三日,原某人的功力非但沒有損耗,反而增加了?!?p> 畢玄臉上沒有半點波動,道:“愿聞其詳?!?p> “便說于武尊也無妨,原某人修煉有一門神功,這種神通運用之時不但不會向外揮發(fā),反而向內(nèi)收斂,是故本人的功力永遠不會減弱。永遠保持在巔峰狀態(tài)。”
旁觀的武者臉上盡皆變了顏色,如此神功,實在是駭人聽聞,但偏偏原隨云就是像要教人震驚般,接著拋出了另一枚重磅炸彈。
“這門神功謂之‘明玉功’?!?p> “明明如玉,何時可擢?!?p> “除了那存在于虛無縹緲間的戰(zhàn)神圖錄,我尚不知虛實外。原某人深信本人修煉的明玉功絕不在另外地三大奇書之下,慈航劍典,長生訣,天魔策……甚至猶在其上?!?p> 所有人都聽得呆了。原隨云現(xiàn)在所說的雖算不上什么秘密,但對于普通的江湖武者來說,四大奇書還是顯得遙遠無比,除了長生訣因寇徐兩人名動天下外,其他的便是連聽也沒聽說過。而對于江湖人士來說,什么最吸引人,既不是權利亦非美人,而是武功,古往今來伴隨著每一樣精深武學到出世,所帶來的都是腥風血雨。
他們聽得自然也是格外用心。
畢玄冷笑道:“未必?!?p> 原隨云悠然一笑,灑然道:“地確,憑此項能力固然已是難得,但也未必能勝得過四大奇書。原某人有此自信,只因為剛才我所說的只不過是明玉功前八重的能力……忘了說,明玉功共分九重,原某人本來也不過是修煉至第八重。”
畢玄這才微微動容,卻是一閃而逝,宗師境界,心境堅定無比。他淡然道:“夜帝可是已經(jīng)修到了第九重,卻也不過如此?!?p> 原隨云沒有直接回答他的話,說:“所謂孤陰不長,孤陽不生。道家煉氣,練至巔峰都不過是在陰陽之間尋求一個平衡點罷了。武尊與我交手三天兩夜,當知原某人的功力雖則霸道,實則卻是極其陰寒的?!?p> 畢玄點頭道:“不錯。”
“否極泰來,陰
陽生。原某人要突破至第九重,便需修煉出那一絲的陽氣,這個過程說起來簡單,若是真的要成功,只怕至少也需要花上十年地功夫?!?p> 畢玄閉上了嘴,修煉了炎陽大法,沒有人比他更了解這個過程的艱難。
“天地陰陽,自然化生。無終無始,無色無相。太極無極,有止境否?寧道奇不愧是近百年來最負盛名的大宗師,智慧深淵,竟另辟曲徑悟通陰陽平衡之境,成就自身的自然之道。與寧道奇一戰(zhàn)。原某人恰好也觸摸到了一絲平衡陰陽的影子?!?p> 原隨云笑了笑,垂袖道:“……也是天幸助我,武尊地炎陽大法更是令原某人得益匪淺,交戰(zhàn)三日,終令我悟通陰陽大道,如今陰陽平衡盡握于我手。已然開啟了明玉功第九重的能力?!?p> —
畢玄從容的一笑:“你若是想憑這些話。令本人生出悔愧之心,便是枉費心機了。”
原隨云啞然失笑道:“你錯了,原某人之所以說怎么多,只因為你畢竟是難得的對手,我并不想教你敗得糊里糊涂?!?p> 畢玄沉吟道:“第九重的能力是什么?”
原隨云道:“我這明玉功前八重地能力,武尊已知乃是收斂自身內(nèi)力。第九重……第九重卻是吸納他人地真力?!?p> 畢玄臉色微變,卻是已經(jīng)想到了原隨云增加功力的原因。
“……任何人進攻的真氣,都會被化為己有。你攻我?guī)追?。我便吸納幾分,你越來越弱,本人卻是越來越強。試問,武尊憑何不敗?憑何能與本人爭鋒?”
“我怎么可能會敗?!碑呅m然是反問的語氣,但聲音中卻仍是充滿著激揚的斗志,眼中狂熱愈甚。這便是‘武尊’畢玄,永不言敗。也永遠不會放棄斗志。遇強則強,最終將對手擊敗,任何宗師境界的高手,信念都是無比的堅定,誰也不能動搖他們的信心。
“我不會敗?!?p> 畢玄俯視著洛水。淡淡道:“夜帝與寧道奇地首都交手便是此處。既然夜帝如此信心,那么便將此戰(zhàn)終結(jié)于此吧?!?p> 拳勢擊出,洛水激蕩,空氣燃燒,狂暴炙熱的勁氣涌向六合八極,觀戰(zhàn)的群雄紛紛向后退去。
原隨云淡淡道:“甚和我意?!睕]有繁復的花招,也沒有晦澀難懂的武理,一記最簡單的直拳轟出。同時一陣熱至使人窒息的氣流激散??v使在這冰寒徹骨地凜冽寒風下,亦教人生出處身嚴酷荒漠的可怕感覺。
若論拳法之霸道絕倫,天下間絕無一人能夠與畢玄相提并論,但就是這簡簡單單的一拳,卻令畢玄面色大變,拳勢頓挫,再也無法保持心神的鎮(zhèn)定,失聲道:“炎陽大法?”
不對!還有差別,但是……
雖然真氣略偏向于陰柔,但那霸道的拳勢。大巧若拙地拳理卻真真確確是用炎陽大法的方式催動,之所以還有差別,也只不過是因為原隨云初窺陰陽平衡,還無法將屬于陽性的力量應用成熟。等到陰陽之道握于反覆之間,只怕連畢玄自己也無法分辨。兩人拳勢相交,灼熱消去,相對而立。
“不錯,原某人的明玉功吸納世間各種真力,任何人一旦與我交手,不用多久就會被我堪破真氣運行的方式,連運行方法都能掌握,要想將拳法,掌法或是劍法等模擬出來自然也不是什么難事,這個答案,武尊是否滿意?”
畢玄面容古井不波,平靜至令人見之心寒,一對眼睛卻是殺機大盛,淡淡道:“無怪乎這三日交手,你的武功層出不窮,卻原來竟是這么來的?”
原隨云微微一笑,從容道:“武尊說的不錯,世人常以兼容百家之長來形容武學博雜浩瀚者。然則原某人一身所學何止百家,若論武功,自然有超邁我地人,但若論誰的武功學的最廣,最博……對于本人而言,莫說前無古人,只怕也后無來者了?!?p> 群雄心神俱顫,竟是連話也說不出來了。
“然則我所學雖眾,畢竟人力有限,能夠練至巔峰的也僅有三十三種。本來原某人以往仍是只能模擬一流的心法武學,但今日卻實在拜武尊所賜,這才作出突破,終可模擬出像‘炎陽大法’這樣頂級的武學。”
畢友立時雙目瞇起,瞳孔收縮。
原隨云的一番話,終于在畢玄本來無隙可尋的心靈打開一道縫隙,氣機牽引下,一聲長嘯,掌力破空擊去。能溶鐵化鍋的灼熱風暴,又從原隨云一方滾卷而步,襲打向畢玄身體每一寸的肌膚,如此可怕地氣場,其熱度、威勢足以教人心膽俱顫。
畢玄卻感到自己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危機之中,敵人竟用自己最得意的武學來對付自己,這樣的復雜感受也絕非三言兩語所能道出,另一方面是因為他感受到自己真力地損耗。若是再與夜帝硬碰。最終必敗無疑。但采取游斗的話,莫說夜帝最擅長的便是此,而且到最后定是真理枯竭。
這絕非他所愿,縱然是敗,也要敗得不負風采。而且,他也并非沒有勝的把握。畢玄心神堅毅,猛然長嘯一聲,朝觀戰(zhàn)的人群中撲去,雖然兩者間距離百
他僅是瞬間就竄進人群,拳影幢幢中,又是一聲長嘯到了原處。掌中卻已經(jīng)多了一柄刀,這時才有凄厲的慘呼聲傳來。
“啪啪啪……。”原隨云撫掌嘆道:“武尊果然了得,但是你拋棄擅長地拳法不用,反而用刀,豈非必敗無疑?”原隨云明玉功納彼之攻勢為己用,彼之真力融一身,但畢玄卻也是厲害無比。竟是瞬間想出用刀的法子。須知明玉功吸納的畢竟是無形無質(zhì)的真力,但是刀卻是實實在在的攻擊。
畢玄右手抬刀,遙指原隨云,天地間的殺氣似立即被盡收刀內(nèi),刀鋒發(fā)出勁氣破空的嘶嘶鳴響。長笑道:“少說廢話,夜帝首先不該的是將自身武學地性質(zhì)告訴本人,現(xiàn)在更是不阻止本人取刀為用,正是一錯再錯?!?p> 感受到那攝人心魄的刀勢,周遭氣流立生變化,一股股龍卷風的狂暴氣流,從四方八面向原隨云吹襲。
陷身于風暴攻襲的核心處,原隨云面色不變。仍是淡然微笑,舉起手輕輕搖了搖,微笑道:“武尊又錯了,你便真的以為自己已了解本人的武學了么?”
畢玄冷冷一笑,將刀緩緩舉過頭頂,緩慢而穩(wěn)定,每一分每一寸的移動保持在同一地速度下,其速度均衡不變,這根本是沒有可能的。
人的動作能大體保持某一速度,已非常難得。要知任何動作。是由無數(shù)動作串連而成,動作與動作間怎都有點快慢輕重之分,而組成畢玄舉刀的連串動作,每一個動作均像前一個動作的重復鑄模,本身已是令人難以相信地奇跡,怎教人不看得目瞪口呆,難以置信。
洛水兩畔的普通武者不明就理還好,但王薄,尤楚紅,伏等頂尖高手卻是心神一顫,只從這舉刀的動作,可知畢玄的刀法也已經(jīng)達到了登峰造極的境界,目光朝原隨云看去,就要看他如何應付。
原隨云悠然一笑,雙手合什,面對著畢玄。
畢玄的目光銳利,刀勢嗡然大漲,當冰涼的刀鋒與頭頂平衡的一霎那,他倏地加速,以肉眼難察地驚人手法。
揮刀,劈下。
就在畢玄加速的同一剎那,原隨云合攏的兩手分開,似預知畢玄動作的變化。
眾人凝神觀看,不愿錯過每一分的變化。
轟隆。
雷電狂作,風雨肆虐澆灑,洛河兩畔的樹木蕭蕭,洛水上也登時濺起水花,不但是因為那珠淚般的雨水,更是因為被天地立交時所產(chǎn)生的肅殺之氣所激。
畢玄揮刀直上,刀勢劃上虛空,刀光閃閃,天地的生機死氣全集中到刀鋒處,天上閃電也立即黯然失色。這感覺奇怪詭異至極點,難以解釋,不能形容,眾人竟是再看不到畢玄,眼所見皆是刀鋒破空而去,橫過兩丈空間,直擊原隨云。
刀鋒沒帶起任何破風聲,不覺半點刀氣。但是偏偏就是遠在百丈外的眾人也能感覺到那股炙熱強悍地刀氣,足以教人粉身碎骨。這并非是他們真的感覺到了,而是從心底最深處生出的感覺,奇異至極。
在畢玄刀勢前攻的同一時間,原隨云往前沖出,似撲非撲,若緩若快,只是其速度上的玄奧難測,可教人看得頭痛欲裂,偏又是瀟灑好看,忽然間原隨云躍身半空,兩袖揮舞,蒼鷹展動雙翅般往下?lián)鋼簟?p> “蓬”。原隨云袍袖鼓脹彎拱,飛揚變化,竟是硬擋畢玄奪天地造化的一刀。緊接著他順勢借力飛起,移過數(shù)丈空間的動作在剎那間完成,倏地背對背的立在畢玄后方丈許處。
畢玄眼中爆發(fā)出驚人的狂熱,猛然暴喝一聲,刀勢像活過來般自具靈覺的尋找對手,繞一個充滿線條美合乎天地之理的大彎,往原隨云后背心刺去,而他的軀體完全由刀帶動,既自然流暢,又若鳥飛魚游,渾然無瑕,精采絕倫。
眾人瞧得如此妙到毫巔的一著,忍不住‘啊’的一聲驚呼出來,即使是明知畢玄乃是中原武林的大敵,也忍不住暗暗喝彩。
更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是原隨云沒有回頭,右手虛按胸前,左手往后拂出,手從袍袖探出,掌變抓,抓變指,最后以拇指按正絞擊而來的刀勢鋒尖,其變化之精妙,純憑感覺判斷刀勢位置,令人嘆為觀止。
指刀交鋒,發(fā)出“波”一聲勁氣交擊聲,狂飆從交觸處在四外狂卷橫流,聲勢驚人。
畢玄畢竟是真力消耗過重,而原隨云卻除了體力損耗外,蘊含的真力更是愈加強勁。這兩相交鋒,畢玄惟有刀勢順出無數(shù)變化,緊裹全身,有若金光流轉(zhuǎn),畢玄風車般旋轉(zhuǎn),化去原隨云無堅不摧的拈花指力。
原隨云一個翻騰,回到原處,兩手橫放,指尖聚攏,形如向地鳥啄,油然面對畢玄往他遙指的刀鋒,重成對峙之局。
畢玄朝原隨云看了好一會兒,眼神一變再變,驀然仰天笑道:“好一個散手八撲。”
眾人聞聽散手八撲之名,皆是心頭一震,‘散人’寧道奇的名頭實在太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