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乾二人騎馬出了紅水鄉(xiāng)堡北門，回頭看去，大門墻垛上，警戒的軍士，神情輕松，手里只歪歪斜斜的扛著紅纓槍，一邊巡邏，還一邊打著哈欠。
他們軍裝不正，鴛鴦戰(zhàn)襖敞開了懷，頭上更是歪戴著飛碟軍帽，眼中出了銀錢，再無能引起他們興趣的東西了。
這就是大明邊疆，甘肅鎮(zhèn)的守軍，如此貪財懼戰(zhàn)的守軍，也難怪屢屢讓瓦剌韃子直入長城之內(nèi)，如入無人之境。
官吏中，哪怕李乾先前以為是干吏的楊嘉臣，也是注重臉面，心胸狹隘罔顧軍務(wù)之人，只是與守門軍士打斗，就因顏面受損，嫉恨上了李乾，如此‘干吏’，何談防守一地？
更別說艾家屯田官了，實實在在是一個只懂打壓異己，公報私仇的庸吏。
從這兩人身上，李乾窺見到了整個明末的官場官吏，有這些人在，明末無怪外有異族入侵，內(nèi)有流民造反。
李乾本想做一個抗擊異族，保境安民的軍頭，在之前，充其量內(nèi)心最大的野望，也不過是擁兵自立，保一方水土，能安身立命的軍閥而已。
如今看來，賞識的上官不再賞識，結(jié)怨的仇人繼續(xù)步步相逼，那兵備刑場的斷頭刀，也不僅僅是威脅。
我本善良，奈何你等逼我做匪，罷，罷！
既如此，我李乾便自力更生，為自己，為家人，闖一個堂堂安身之所。
李乾腰身一沉，從戰(zhàn)馬腹下，將割鹿刀拿出，掛在腰間，原本的明軍制式腰刀，則遠(yuǎn)遠(yuǎn)丟落溪澗。
割鹿刀，總長五尺二寸，刀柄長一尺，刀身長四尺二寸，刀背厚重一指寬，刀刃鋒利，刀尖挺直如槍，刀身整體猶如漢劍，重三十三斤。
李乾抽刀，隨意挽了個刀花，頓時刀光呼嘯，寒氣逼人，隱隱帶著呦呦鹿鳴。
劉元芳眼睛一亮，大贊說道：“好刀！——”
李乾幽幽說了一句：“李家割鹿，闖王自成！——”
劉元芳看似粗豪，卻是個猛張飛性格，粗中有細(xì)，聞言后，臉色神情變幻，最后亢聲說道：“大人，割鹿也罷，闖王也罷，我等兄弟二人前日拜你身下，甘當(dāng)走狗，百死不悔，不是一句空話！”
李乾神情一肅，抱拳說道：“兄弟，有你這話，哥哥我便安下心來，從此以后，我們兄弟同心，一起活個樣子來。”
紅水鄉(xiāng)堡離鎮(zhèn)虜墩很遠(yuǎn)，等李乾二人回到鎮(zhèn)虜墩時，已經(jīng)是傍晚時分。
墩堡內(nèi)，劉宗敏與陳漢升也已經(jīng)回來，正迎在墩堡門口，看二人面色陰沉，李乾心中升起不妙的感覺。
果然，陳漢升待李乾走進(jìn)大廳后，便迫不及待的把今日任務(wù)說了一遍。
首先是耕牛，只買到了壯牛十頭，小牛十頭，原本李乾吩咐是二十頭全部壯牛。
“屬下二人，一到沙河州城，便當(dāng)先去了牛市，不知為何，今日的牛價比昨日漲了兩成，一頭壯牛要價十兩白銀，一頭小牛五兩白銀，屬下還價，牛市執(zhí)事執(zhí)意不降。”
“屬下暗自打聽，牛市執(zhí)事言說，是艾家吩咐過，凡我鎮(zhèn)虜墩人前來買牛，需漲價二成，否則必動用官府力量，將他驅(qū)趕出州城，執(zhí)事不敢惹那艾家，只能拿我等作伐。”
“屬下無奈，只得忍氣吞聲，買了十頭壯牛，十頭小牛，花費(fèi)白銀一百五十兩?！?p> “另外，昨日常家糧店存量耗空，新糧最近幾日還沒運(yùn)來，屬下只能到別家糧店購買，豆類，高粱均漲價二成，一石四兩八錢，粟米，精米，白面，一石漲到六兩，麩糠一石八錢。”
“也是艾家吩咐，那艾家自己有糧店，家中有人又是州城糧食商會會長，他吩咐下去，其他家糧店自然不敢不抬高糧價?！?p> “屬下只買了十石白面，十石精米，五十石粟米，高粱黃豆共十石，麩糠十石?！?p> “購糧所耗費(fèi)白銀四百七十六兩，加上耕牛，合計六百二十七兩?！?p> 李乾嘆了口氣，心中郁悶異常，問道：“如今糧食寶貴，銀錢不能吃喝，哪怕如此高價，也需多買些糧食存著?！?p> 陳漢升接道：“不是屬下因糧貴不買，這些糧食，屬下也是跑了好幾家，才湊到這么多，他們每家都說，店內(nèi)存糧不多，不能多賣給我們?！?p> “屬下猜測，必然是那艾家吩咐了，不能多買糧食給我們，他們想必算過，這些糧食，如果熬成稀粥，勉強(qiáng)可以維持?jǐn)?shù)百流民不死?！?p> 劉元芳忽然一拍桌子，大怒叫道：“又是這艾家，老子非宰了他們不可！”
劉宗敏聞言驚疑，問道：“元芳，怎么是‘又’，難道你與大人今日也受了艾家的詰難不成？”
劉元芳連說帶罵，將今日紅水鄉(xiāng)堡受的鳥氣說了一遍，廳內(nèi)眾人聽罷，紛紛叫道，要找機(jī)會給艾家一個好看。
李乾擺擺手，知道這是艾家擺明了車馬與自己為難，強(qiáng)自平靜下來，壓住了眾人的叫囂，讓陳漢升繼續(xù)匯報。
陳漢升說道：“籽糧沒有買到，沒有任何一家店鋪，敢賣籽糧給我們?！?p> “鋤頭一百把，犁頭犁臂五十把，鐵耙五十把，土鍬八十把，其他簸箕，扁擔(dān)，籮筐，牛軛，曬席等，僥幸買齊了，共耗費(fèi)白銀一百兩?！?p> “豬肉買了兩扇，連肉帶骨，共三百斤，共耗費(fèi)白銀十五兩，所有等等，總計花費(fèi)白銀七百四十二兩，大人給了八百一十兩，余六十八兩?！?p> 李乾接過陳漢升遞來的清單與余錢，不由得心中感嘆，眾兄弟把所有銀錢交到他手里，看起來很多，足足一千八百兩。
可是兩日來，購買糧食，耕牛，農(nóng)具等物，足足花費(fèi)了一千三百多兩，手里還剩四百多兩。
看起來不少，但這可是冠虜堡僅剩的家底，未來按照規(guī)劃，還要購買資糧種子，筑造新堡，建造水車，購買筑造所用的石灰等材料。
還有鐵錠，更是耗費(fèi)銀錢，想到這些，李乾不禁心中焦急，眼下物價如此之高，區(qū)區(qū)不到五百兩的存銀，哪能應(yīng)付得了后續(xù)的計劃。
再加上艾家作祟，抬高自己購買物資價格，等過幾天，要是傳出來防守楊嘉臣不再賞識自己的留言，只怕舉步維艱。
缺錢，缺物資，李乾手指摩梭著割鹿刀，眼中寒光閃爍，緩緩開口，對著廳內(nèi)眾人，緩緩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