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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一切都只不過是夢那就太好了

-第八章 外傳1:黑與黃-

  這是少女與他邂逅的故事。

  她有一頭烏黑的頭發(fā),平時戴著眼鏡,灰色發(fā)箍雖然暗淡,但在她頭上卻更顯得這一頭黑發(fā)更加光亮。皮膚水嫩白皙,這是林城這座美麗的城市才能養(yǎng)出來的美麗的膚色。她是一個文質(zhì)彬彬,樣貌清純的初中三年級學(xué)生,但從她的外貌,根本看不出她還有一個月就將成年。

  十七歲的她行事乖巧,再加上學(xué)習(xí)認(rèn)真刻苦,待人禮貌,深得同學(xué)和老師的喜愛。

  她喜歡素描,為此還曾休學(xué)一年半到國外寫生。歸來后的她雖然還是初中三年級,但已經(jīng)即將成年。

  為了更加精進自己的繪畫技術(shù),她每個周末都會去參加素描培訓(xùn)。她喜歡畫高大的建筑,因為建筑物的線條整齊,棱面清晰,但她并不會因此疏忽了自己筆尖的筆觸。工整的線條絲絲縷縷、輕重分明、一絲不茍,明暗的處理也恰到好處,每一筆都為了能讓建筑物顯得更加立體而在畫紙上留下軌跡。她的畫有一種特殊的清新的感覺,雖然是素描,但也從來沒有非常暗沉的黑色。

  這可能和她纖細(xì)的手臂有關(guān),每一筆的力度,都輕,因此看起來素描畫的顏色的黑,也淡。

  “好有立體感的畫~”

  一個少年在她聚精會神作畫時,突然在背后微笑著夸贊。

  正在用小指尖輕輕抹勻筆跡的少女,原本高度集中的精神被打斷,很不高興的扭頭回來,她眼中卻看到一張俊俏的臉,發(fā)梢被汗水沁透,左手摟著一個足球,略高的身高迎著太陽,微笑著看著她的手。

  “好白的手~”

  這一次夸贊的是她的手,本來集中的精力,已經(jīng)徹底被吹散。本來生氣的心情,也蕩然無存。她忘記了自己手指上還沾有鉛筆的碳,立馬用手捋了自己額前的頭發(fā),順著臉頰梳到了耳后。手指尖上黑黑的碳跡更加映襯出了手指的白嫩。

  “你叫什么名字?”俊俏的少年聲音溫柔,聽不出半點虛假。

  “我……鄭婧……”

  “哦?哪個靜?安靜的靜嗎?”

  “不是,女字旁,加一個青……”

  “欸!還有這個字啊!”

  “嗯,有……”

  “我叫沈皓!右邊是告,左邊是白。我在旁邊踢球,每周都看到你來呢!”

  “我在練習(xí)素描,這里的視野好……”

  “你多大了?”

  “我嗎……我剛滿十八……”

  “啊,真巧,我也是?!?p>  簡單的寒暄,雖都已成年,但男方的樣貌依然少年,女方也依然是少女的模樣,就讓我們繼續(xù)用少年和少女稱呼他們。

  簡單的寒暄,少女和少年初識了。

  少年希望下周同一時間,還能見到少女,少女沒有拒絕這個邀請。

  畫紙上的畫就要完成了,只需要最后調(diào)整一下明暗對比度,就可以了。但少女看著剛剛做了約定的少年拿著足球奔向球場的背影,只用了不到一分鐘,就做出決定,她要重新再畫一幅畫。下周的這個時候再來這里,與這個名叫沈皓的少年見面。

  不僅僅是下周,希望以后的每一周,都能來這里。少女心里如是想。

  “今天你也很美?!钡诙我娒娴纳倌辏炀毜恼f著溢美之詞。

  少女覺得少年的微笑很好看,聲音也非常溫柔。沒有絲毫的緊張與不熟練,少年仿佛理所當(dāng)然地夸贊著少女清純的外表。

  今天的少女,穿了全身白色的連衣裙,烏黑的長發(fā)用一個大紅的發(fā)圈斜綁在右肩,學(xué)過美術(shù)的她深信這樣的顏色搭配,能讓少年第一眼就能看到她潔白的脖子和肩膀。

  少年對眼前的清純的少女看起來也非常喜愛。

  “前面不遠處,就是我訓(xùn)練的球場,要去看看嗎?”

  少女答應(yīng)了少年的邀請,她對少年充滿了好奇。但她忘記了時間,他們見面時已經(jīng)下午,在訓(xùn)練的球場等少年踢球結(jié)束后,天色已近黃昏。

  少年訓(xùn)練過程中,時不時都會投來關(guān)注的目光,少女也就沒有提前離開。

  結(jié)束后,少女與足球少年一起到了不遠的餐廳吃了簡單的晚飯。

  然后少年和少女在地跌站道了別。

  同時,也約定了下周的同一天,同一個時間,還有地點。

  故事就在這一周開始了。

  這個名叫沈皓的少年,雖然有俊俏的外表,健壯的體魄,溫柔的嗓音,但并沒有與此相襯的健康的人格。

  一如既往的見面。

  一如既往的來到了球場。

  一如既往等待到了傍晚。

  “鄭婧,閉上眼?!弊闱驁雠赃叺男菹⑹依铮挥猩倌旰蜕倥畠蓚€人的時候,少年主動發(fā)起了攻勢。

  雖然覺得進展太過迅速,但少女并沒有拒絕,她閉上了眼。

  “嘭!”

  一個足球踢到了休息室的鋼化玻璃上。

  受到驚嚇睜開雙眼的少女看到足球少年蠢蠢欲動的眼神。

  “不行!”

  仿佛被驚醒版,少女大叫了一聲。

  跑出了球場,坐上了回家的地鐵。

  又過了一周。

  也許是對拒絕對方后不辭而別感到愧疚,她又一次來到同一個地點,只是這一次并未提前約好。

  同一個球場,同一個少年。

  但與他挽手的少女,卻另有其人。

  “她是誰……”她弱弱問。

  “你是誰?”另一個她強硬的搶答。

  “我……”只見過彼此三次的少女,此刻對自己的身份失去了定位。

  她只能無助的看向少年,她在他心目中,到底是誰,只有眼前這個少年能回答。

  “這個嘛……”少年撓著頭,表情看起來還是那么真誠,笑容完全無傷,但他的答案讓白裙少女陷入了比裙子更白的空白,“她是隔壁培訓(xùn)學(xué)校的,看來也是我的一個小迷妹呢~”

  少女仿佛沒太明白少年的意思。她在他心目中的定位,就如此而已嗎?不敢相信這一切的少女,弱弱的又問了一句:

  “你說你覺得我是誰?”

  少年頓時語塞,他未曾想到會被追問。

  但另一個少女強行打斷了差點就要醞釀出來的尷尬:“你覺得你是誰?!走開別擋住路了!”

  一把推開少女的肩膀,綁在右肩的紅色發(fā)圈順勢滑落。烏黑的頭發(fā)散開,遮住了少女的雙肩。

  看著這個俊俏的少年和另一個少女挽手走開,自己卻只能小聲的嘀咕了一句:

  “分明你是先來搭訕的!”

  她不是他的小迷妹。

  但他肯定并沒有認(rèn)真對待她的心意。

  如果此刻她能把她心中的苦悶傳達,那他一定不會這樣不回頭的挽著另一個人的手離開。

  ·

  一場鬧劇。

  少女這么定義了這一場相遇,不再做更多思考。

  靜心下來,換了個地方,安心作畫,刻苦學(xué)習(xí)。

  上次的畫雖然只剩下調(diào)整明暗對比度,但已經(jīng)不再合她的心意,她想要畫風(fēng)格不同的建筑,挑戰(zhàn)新的難度。

  同時也不能耽誤了學(xué)習(xí)。于是變得更加刻苦,畫畫也更加投入。但變得更少說話了。

  她換掉了經(jīng)常畫畫的地點,只為了能更加投入于素描的每一筆的線條之中。

  她心中充滿了輕重的把握,筆鋒的運用,粗細(xì)的配合,明暗的搭配。

  不到一個月,一張新的圖躍然于紙。立體感十足的建筑物的每一處細(xì)節(jié)都已經(jīng)精確的畫在紙上,近乎于相機拍攝的黑白照片一般,淡淡的色彩又毫不掩飾的在告訴看到畫的每一雙眼睛:這就是一張素描,這不是照片。但她陷入了沉思,她覺得這一幅素面的構(gòu)圖太過于精準(zhǔn)了,沒有個性特點,需要修改……

  “逆的畫,正好看!”

  某個下午,又出現(xiàn)了一個少年,說著一口不流利的漢語,夸獎著。

  她回頭一看。

  黃色的卷發(fā),藍色的眼眸,面孔看上去卻挺像一個亞洲人,但五官棱角明顯,這張臉,就像她畫的建筑物一樣具體。她喜歡建筑物,這張臉?biāo)蚕矚g。

  但這個黃色的頭發(fā),還有他一口說不順的漢語沒有給人留下好印象。

  她扭頭回去。閉著眼,覺得被打擾了,不開心,聚精會神的審視自己剛才對畫的想法,最不喜歡被人打斷。

  “逆也恨好看!”

  還是一口說不順的語調(diào)。

  外國人嗎?他是想說,你的畫,很好看。你也很好看嗎?這個感覺,就好像我們?nèi)ズ屯鈬fyou are beautiful一樣。雖然覺得我們是在積極的夸獎,但是內(nèi)心的情感完全隔閡在口語和語感之外了,無法傳達。

  這個黃毛小子雖然長得還不錯,但完全無法令少女心動。

  而且,這也不是第一次被搭訕了。

  于是少女不假思索地說了一句:

  “別煩我。”

  收拾起畫架。離開了作畫的地點。

  第二周,周末。

  “逆好,我可以看逆畫畫嗎?”

  一頭黃毛卷發(fā)的他又一次出現(xiàn)了。但這一次他也拿著畫架。

  “我不煩逆,我就在后面看?!?p>  少女看了看,還算安全的距離,點點頭。

  得到許可的他開心的擺放了畫架,在她身后的位置默默的看著她畫畫的背影。

  她已經(jīng)畫完了眼前的建筑物。但毫無特點的素描讓她有些困惑,這無法傳達情感的畫雖然筆觸細(xì)致謹(jǐn)慎,細(xì)節(jié)無可挑剔。但卻毫無情感可言。

  她打算畫同樣的建筑物,但想要通過一些技巧,讓建筑物看起來比實際看上去更加有時代滄桑感。

  她回頭看了看他,少年仿佛也在學(xué)她畫畫,看著和她同樣的方向。

  他戴著耳機,不知聽著什么音樂,非常樂在其中,注意到少女在看他之后,摘下了耳機,微笑一下。

  少女明白,想要臨摹她的素描,并非一般人能做到,她已經(jīng)練習(xí)素描好幾年了,素描對她來說,與其說是愛好,不如說是特長。

  斜陽逐漸拉長了建筑的陰影。少女決定回家。

  他目送著少女離開,站在原地,微微鞠躬。

  第三周,他和她沒有任何約定。

  但還是都來到了同一個地點。

  少女?dāng)[放著畫架,他也跟著在身后擺放著畫架。

  少女拿出鉛筆,對著眼前的建筑物比劃著,用手中的筆來目測著建筑物的比列,畫紙的邊界。他也跟著她的動作,舉起鉛筆,對著她比劃著。

  少女注意到了他在身后的動作,但什么也沒說。

  少女覺得,他就算模仿她的動作,也做不到將圖畫還原。真正的差距,在每一筆的用心程度的不同,這可不是簡單的臨摹。另外,少女對他的要求并不高,只要保持安靜,不打擾,就行了。

  心無旁騖,少女選擇了無視他的一切,用心畫著。

  第四周。

  少女凝視著新畫的圖,陷入了瓶頸。并不是畫的不像,相反,實在太像了,所以陷入了瓶頸。

  少女戳了戳指尖的碳灰。

  就像碳灰一直是黑色一樣,少女一直未能找到突破瓶頸的方法。

  這時她突然對身后的他產(chǎn)生了好奇,她從沒看過他的畫,也許他的畫里,能看出一些不一樣的作畫手法,找到突破瓶頸的線索。

  她轉(zhuǎn)身走了回去。

  他帶著耳機聽著歌,一抬頭時,少女已經(jīng)走到了眼前。

  已經(jīng)來不及掩蓋自己的畫紙。

  少女驚訝的看著他的畫紙上,是穿著一個長裙的少女,正拿著筆對準(zhǔn)前面的鐘樓的動作。

  夏天的風(fēng)此刻吹過兩人的掌心,吹動了少女的長裙,吹散了烏黑的長發(fā)。少女習(xí)慣性的用手捋了一下額前的細(xì)發(fā),順勢梳到了耳后。指尖的碳灰在她的臉頰留下一道灰色的指印。霞光映照著少女的臉龐,遮住了羞紅的臉。

  他也很不好意思,被發(fā)現(xiàn)畫上竟然就是眼前的少女,讓他有言難發(fā),他可能也想告訴她,但他不會表達。也可能是他的漢語不好,他一句話都沒說,但是很有禮貌的微笑著站在一旁看著正在看畫的少女??粗倥樕系奶蓟遥贸隽艘粡埫娼磉f給了她。

  接過面巾的少女并沒有擦拭自己的臉,而是擦了擦自己的手指。然后,她鼓起了勇氣首先說了話:

  “能再讓我看看你的畫嗎?”

  少女臉紅著問著。

  一開始有些驚訝,但理解到自己并沒有被嫌棄這一點后,他表情慢慢放松了。

  他微笑著點了點頭。

  他身高挺高,畫架擺放得也挺高,少女幾乎是在抬頭看著畫板上的畫。

  顯然,他并沒有學(xué)習(xí)過太多的素描技法。素描全憑借自己的感覺,甚至都談不上像。這是一幅難以入眼的素描。但好在并非丑陋。

  少女仔細(xì)看了又看這幅畫。

  “哈哈哈哈哈哈~”

  少女的笑聲非常清澈,這個笑聲,就是少女對初學(xué)者的畫的評價。

  他聳了聳肩,尷尬的微笑著,但笑容充滿了溫柔。

  看過這幅畫的少女,明白了他內(nèi)心的溫柔。雖然畫上長裙少女并非完全像她,但那個舉著鉛筆往前的動作,就是少女本人。少女前面的鐘樓,就是她這幾周以來一直在嘗試不同方法想要畫好的建筑物。

  這是一幅未能完成的素描,不是因為畫得內(nèi)容太過復(fù)雜,而是因為這個畫的創(chuàng)作者技巧太過于生疏,沒有辦法完成這一副畫。

  但這幅畫的線條充滿了溫柔。雖然鐘樓的線條不夠筆直,但很細(xì)節(jié)的指針畫出了四點半的時間,這是少女下午到達此處開始作畫的時間。雖然畫上的長裙少女和眼前的長裙少女相差很大,但畫少女的每一筆,都明顯看得出非常小心翼翼。雖然背景中林城的樹無法做到精準(zhǔn),但毫無表現(xiàn)力的樹木卻把畫中的少女凸顯了出來。

  少女看著他的畫的線條,明白了他的溫柔。仿佛只要看一眼這一幅畫,就能看到少女和他第一次見面后,他跑去買畫架,然后趕緊臨時抱佛腳查閱到一些素描的皮毛,盼望第二次見面就開始畫的畫面。

  他生疏的筆觸仿佛告訴了少女一切。

  終于,少女對他的好感開始萌生。

  “你叫什么名字?”少女主動問。

  “Johnson, my name is Johnson。恩,你可以叫我約翰遜?!?p>  “約翰遜,好俗氣的名字,外國人?”

  “我媽媽是中國人,爸爸是英國人。美國有個總統(tǒng)也叫約翰遜,不俗氣?!彼目谝艉昧撕芏?,看來已經(jīng)好好練習(xí)過了。

  “我叫鄭婧,你是剛開始學(xué)畫畫嗎?”

  “是的,不過我可是天才,很快就學(xué)會了!”

  “哈哈哈哈,你畫的這個可不行哦!”

  “我會把這個畫得更好的!”

  “那你可要繼續(xù)努力哦!”

  “好!”

  “還有,謝謝你?!?p>  “為什么謝謝我?”

  “謝謝你這么認(rèn)真地畫我~”

  他居然也臉紅了起來。

  同時,開心的少女也明白了突破瓶頸的方法,那就是不要畫得太好。太過于精益求精,最后疲于技法,反而無法表達內(nèi)在的想法。少年的畫毫無技法可言,但少女只看了一眼,就明白了少年的溫柔。這樣強烈的表達能力,正是她渴求的突破點。

  “忘記問了,你多大?”

  少女突然問他,因為他看起來好像并不大,以防萬一,還是要問清楚,不然她擔(dān)心自己內(nèi)心的想法會被歸類為違禁內(nèi)容。

  他笑了笑:“我19歲了,你呢?”

  “我18!你看起來不像19呀,在哪里讀書?”

  “在跟著家教學(xué)中文,我在英國休學(xué)了一年,現(xiàn)在在這里學(xué)了快半年中文了。”

  “這樣??!準(zhǔn)備來中國生活嗎?”

  “的確是這樣計劃的?!?p>  這半個小時聊內(nèi)容,比過去幾周的總和都多。這也是他在中國第一次和家教以外的人用中文聊天這么久。

  這一周,少女和他在互相道別中結(jié)束。

  第五周。

  少女沒有準(zhǔn)時出現(xiàn)。

  他擺好了畫架,想要繼續(xù)豐富畫紙上的內(nèi)容。

  但筆尖無法安靜下來。遲遲沒有出現(xiàn)的她牽動了他的思緒:她可從未遲到過。他們并未約定這一周還會見面,但離別時的眼神不會錯,他們都期待下一次見面。

  總覺得心里有一絲不安的他無法繼續(xù)作畫。

  他記得每次都看到少女從鐘樓西南面的方向走過來。

  他于是這次就往那個方向走了過去。

  經(jīng)過一個地下樓梯過道時,他聽到了少女的聲音。

  是哭聲。

  他確定那個哭聲是她,他瞬間神經(jīng)緊繃,翻過樓梯的欄桿直接跳下過道??吹缴倥蜃诘厣?,纖細(xì)的手被另一個健壯的少年抓著,畫板摔倒在一旁的地上。

  不需要問太多原因,這個時候必須要做點什么。

  他飛跨了幾步,就來到了那個少年面前,順勢抬起右腳就掃了過去。

  那個少年反應(yīng)迅速,及時用手一擋,然后自己后退了幾步。他才發(fā)現(xiàn),那個少年后退幾步后站的位置,還有另外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

  他們?nèi)齻€人,不知為何,正在在欺負(fù)少女。

  那個被踢后退的少年知道這一腳的分量,承擔(dān)一擊的左臂微微發(fā)麻,只能甩了幾下來緩解疼痛,然后首先說話了:

  “哪來的臭黃毛,這沒你事,滾一邊去!”

  語氣非常難聽,但仍然繼續(xù)說著:

  “能聽懂嗎,快滾!”

  盡管黃毛少年受到挑釁和威脅,依然站在了少女面前,眼神里透出了殺意。

  這股殺意貨真價實,挑事的少年明白了此人并非嚇唬兩下就能結(jié)束。于是拿起了地上的足球,輕輕一拋,然后一腳射門一般朝少女踢去。

  他敏捷地跨步擋住了球,球在擊中他后飛彈到了地下過道的墻壁,又彈到過道墻頂,落回到了他身旁。順勢,他一腳把足球踢了回去,還在彈跳的球受到這樣毫無征兆的用力一踢,也完全不符合物理規(guī)律一般的劃出一道軌跡。

  沒有擊中最開始的少年,但啪的一聲,被站在后面的另一個魁梧的男人雙手穩(wěn)穩(wěn)的抓住。

  這個球一來一回,雙方都意識到了對方的身體能力。如果真的演變成打架,必然會受傷。

  這時,被擊退的少年身后的女人說話了:

  “看來我的沈皓沒騙人,這個女人還勾搭了一個老外!”

  “你胡說什么?”他咆哮一般的回答著。

  空曠的地下過道發(fā)出了回響,震得剛才說話的女人往后躲了躲。

  名叫沈皓的男子往后退去,摟著被嚇到的女人,輕輕的說著:

  “哼,我們走吧,跟他們沒必要花時間。”

  看著這兩人摟抱的動作,跪坐在地上少女渾身顫抖。

  不是因為害怕,她此刻渾身顫抖,是因為非常氣憤。

  “什么你的沈皓?他上次挽著別的女生,你根本不知道!”

  少女也咆哮著。

  清純的臉上寫滿了怒意,身上的衣服還有幾個球印,剛才可能被用球扔在身上或者踢到身上了。

  被挑釁的女人甩開了沈皓的手臂,想要沖回去和少女互撕,嘴里還大叫著要手撕這個賤女人。

  但還沒挪開一步,就被沈皓一把抓住,反手一巴掌打在了臉上。

  “鬧夠了沒有!煩得我要死了!”

  被打的女人有點傻了,摸不清究竟是什么狀況。

  沈皓和魁梧的男子離開了,她也屁顛屁顛跟著走了。

  他扶起跪坐在地上的少女,拿著畫板,來到了附近的公園,找了個水龍頭,給她擦拭著腿上的擦傷。

  “那個鐘樓,是林城中學(xué)的?!?p>  少女打破了兩人間從剛才就持續(xù)的沉默。

  “我考上了那所中學(xué)了,9月開學(xué),我就會去那里學(xué)習(xí)了?!鄙倥]有在意他仍然持續(xù)的沉默,望著從公園的這個角度也能看到的鐘樓一角,繼續(xù)說著,“以后我就不會再來這里畫畫了。我不想再遇到剛才那個人。”

  “林城中學(xué)……”他重復(fù)了一遍。

  “嗯,林城中學(xué)!”

  “那,我也去?!?p>  “那我們在那里見面吧!”

  他微笑著,點點頭。

  少女與他的邂逅的故事,此刻終于在心意上得到了確認(rèn)。

  今天就不再繼續(xù)畫畫了。他們都收拾起了自己的畫板,準(zhǔn)備彼此離開。

  “不過我們兩個好像不搭~”少女很調(diào)皮的說。

  “不搭?”他還不太理解不搭的意思。

  “就是,你看,你頭發(fā)是黃色,我頭發(fā)是黑色,感覺不配??!”

  少女說著,把臉湊近了他,然后抓起自己一溜烏黑的長發(fā),搭在他的肩膀上。這一刻,少女仿佛能聽見他的心跳。

  “這個很簡單啊,染一下就好了?!?p>  “也對,還有,你的名字?!?p>  “我的名字怎么了?”

  “以后我不叫你約翰遜了,我覺得好俗?!?p>  “那怎么叫?”

  “就叫詹參吧,讀音也很像?!?p>  “詹森,我喜歡!”

  “不是森,不是森林的森,是人參的參,一個平舌音,一個翹舌音?!?p>  說著,少女又重復(fù)了幾次不同的發(fā)音。

  他看著眼前清純又可愛的少女,臉紅得很迅速。

  “參,參我也喜歡……”

  “以后我就叫你詹參啦!”

  “我會去改名字的!”

  “也不用這么夸張啦!”

  “我剛來中國不到半年,現(xiàn)在決定入籍中國了,名字就決定是詹參了!”

  “欸!”

  少女驚訝得瞪大了雙眼,她覺得這也太夸張了,這么輕易就改國籍,改名字什么的。

  兩人愉快的聊著天。他不過問剛才名叫沈皓的人和她什么關(guān)系。她也不過問他是否真的會如他所說的一般,改國籍改名字。歡樂持續(xù)到了斜陽落山。

  這是他們第一次在一起看著夜晚的林城。

  夏天的夜晚風(fēng)吹過樹葉發(fā)出著讓人心癢的摩挲聲。

  但他們都矜持到了最后。然后分別。

  ·

  兩個月后,林城中學(xué)入學(xué)典禮。

  “……我們林城中學(xué),一直都秉持著‘包容兼序,目視未來’的辦學(xué)理念,我們接受各式各樣不同風(fēng)格,不同個性的學(xué)生,也鼓勵學(xué)生發(fā)揮自己的興趣和特長……”

  校長鄧當(dāng)當(dāng)慢條斯理的進行著開學(xué)演講。

  臺下的一小撮人,則根本沒有聽講。他們都在小聲的討論著人群中一個非常顯眼的人。她一頭黃色的頭發(fā),頭發(fā)剛披肩,涂著深色的口紅,穿著淺藍色的校服上衣,和一條剛到膝蓋的短裙,顯然她也沒有認(rèn)真聽,她兩眼的目光四處尋找。

  與她的不經(jīng)意相對的,是人們視線的焦點已全然落在了她身上。

  “這個女生,超棒?。 ?p>  “你們不上我就要上了!”

  女生的議論則分為兩派,一派覺得好帥,有個性,一派則認(rèn)為這打扮實在有傷風(fēng)雅。

  但比周圍的人都大兩歲的鄭婧根本不在乎這些。

  不過正如林城中學(xué)校長所說,這所學(xué)校非常包容,染發(fā)或者短裙,只要不引起不良事件,都是可以包容的。

  所以這個少女的裝扮并沒有出格。但她本身白皙的皮膚和清純的臉龐上的較濃的妝,讓人們都猜測著她的過去,她的性格,她的喜好,以及如何才能和她拉近關(guān)系,也或者是如何才能不和她扯上關(guān)系。

  另外一堆人群里,還有一個足球特長生,也同樣引起了眾人的議論。特別的女生,都在為他俊俏的臉龐和高瘦的身材悸動。

  這個少女則和這個特長生盡量保持距離,她注意到了他,但她要找的是其他人。

  但始終,還是沒能找到。

  “騙子!還說改國籍,改名字,騙子!”

  少女低聲的嘀咕著。眼神中流露出了對一切都不再信任的冰冷。

  又過了一個月。

  二年級11班,來了一個轉(zhuǎn)學(xué)生,引起了大家的議論。

  “聽說是從英國來的!”

  聽到英國這個國家名字,少女突然有了興趣:“長什么樣?”

  “聽說挺帥的,眼睛是藍色的,”聽到眼睛是藍色,少女更加的興奮,“但頭發(fā)是黑色的……”

  聽到頭發(fā)是黑色的,少女一臉嫌棄的翹起了二郎腿:“老娘對黑毛沒興趣?!?p>  “欸!別這么說嘛,我們要不要去11班看看?聽說挺帥的。”

  “不用了,你們?nèi)グ?。?p>  “鄭婧你愛好好特別哦~”

  “要你們管!”

  又過了一個星期,可能這個學(xué)校真的很大,鄭婧這一周里,一次也沒有遇到過轉(zhuǎn)校生。

  但關(guān)于他的傳聞卻聽了不少:不聽家里的意見,執(zhí)意要轉(zhuǎn)學(xué);好幾次從背后拍女同學(xué)肩膀,特別是烏黑長發(fā)的女生,簡直就像是在騷擾一樣;講話總是帶著粗口,雖然可能是速成中文口語學(xué)偏了。但毫無疑問,這個新來的轉(zhuǎn)學(xué)生,就是個不良分子。

  同樣不良的,還有一個一年級的張鐵男。聽說張鐵男為了教訓(xùn)這個到處亂拍女同學(xué)肩膀的轉(zhuǎn)校生,已經(jīng)打過一架了。

  然后,某一天的晚飯時間,可能是因為國外來的轉(zhuǎn)學(xué)生,飯?zhí)玫奶貜N點心里居然新增了巧克力芭菲,學(xué)生們?yōu)榇硕佳娱L了用餐時間。

  鄭婧也喜愛點心。

  她和同學(xué)一起享用著巧克力巴菲時,突然,不良轉(zhuǎn)校生一屁股坐在了鄭婧的對面。

  桌上的巧克力巴菲因為這個動作差點被撞翻。

  “你搞什么??!”

  鄭婧大叫著,雙手保護著自己的點心。抬頭看了一眼眼前的不良少年。

  烏黑的卷發(fā),棱角分明的五官,高聳的鼻梁上貼著一張創(chuàng)口貼,藍色的眼眸正死死盯著她。鄭婧喜歡黑色,因為這是素描里用的顏色,眼前這張臉,是她曾經(jīng)用心銘記的臉,是在地下通道里為她挺身而出的那個威武少年的臉。那時的臉上,還是一頭黃發(fā)。此刻,這張臉上卻是黑色的頭發(fā)。她突然意識到,原來不僅是她把頭發(fā)染成了黃色,那個本來黃頭發(fā)的少年,也把頭發(fā)染成了黑色。黑色與黃色,在他們之間互換了一圈,這顏色的互換,瞬間成為了他們彼此心意的證明。

  少女吃點心的勺子掉落在了地上。

  發(fā)覺大事不妙的另外兩個同學(xué)抱著點心就跑了。

  “快看!是詹參,他又開始了!”

  “這次不是黑頭發(fā)的,這次是黃頭發(fā)的!”

  這張餐桌周圍五米開外,馬上就圍滿了學(xué)生。

  詹參此刻不管周圍學(xué)生有多少,他聲音顫抖:

  “你怎么變成黃色的了,找了你好久,還以為你騙我……”

  聽到這熟悉的聲音,鄭婧眼眶瞬間濕潤,瞳孔里映出了一頭黑發(fā)的他,豆大的淚珠決堤涌出:

  “我也是……”她哽咽的聲音,只有詹參才能聽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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