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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dāng)下宋曉又去見過皇后,再與皇上、皇后一道用過午飯。一切都同一次一樣,但這回她并沒有上次的好心情。
她牢記這里是在宮中,雖然心中不樂,也極力做出一副開心的表情。一日下來,只覺得這種強(qiáng)人所難的地方,居然還有人打破頭想進(jìn)來,實(shí)在是自找苦吃。
好容易挨到出宮,宋曉情緒低落,金枝一言不發(fā),二人一路無話。
回到府中,宋曉悶悶吃過晚飯,說要休息,在床上翻來覆去半晌,總是睡不著。索性起身披衣,悄悄出了門。
這套府邸是當(dāng)日金枝成親時皇上賜的,婚后謝流塵與金枝貌離神離,分住兩個院子。謝流塵住的流光苑,金枝住的鳳棲庭。好在地方夠大,廂房夠多,起居方便,各有各的管家下人,儼然一個大門里的兩戶人家。各住各的,相安無事大半年。
宋曉往日掛記著回去的事,于這鳳棲庭中只是大略看過。卻記得北面有個臨水的亭子,忽然想去看一看,便回想途徑,一路找去。
月光冷冷地涂在庭中花草、石徑上,慘淡的白色有一種凄涼之感。宋曉轉(zhuǎn)來轉(zhuǎn)去,怎么也找不到那亭子,心中慢慢升起焦燥。
又轉(zhuǎn)了一陣子,還是找不到。宋曉狠狠踢起一塊小石,心道再走一段找不到就回房。這時卻聽金枝道:轉(zhuǎn)過假山石就是了。
宋曉依言而行,果然,轉(zhuǎn)過假山石,再轉(zhuǎn)過一道影壁,一條鵝卵石鋪成的小路連著回廊,回廊那頭可不就是找了這半日的亭子?
這亭子似乎與那日看到的有些不同。宋曉想大約是在夜里的緣故,便走了過去。
夜風(fēng)吹過,亭子四面當(dāng)風(fēng),又建在水上,冷得更厲害。宋曉打個寒顫,看到柱旁有卷起的幔布,忙將它們放下。
幔布是厚實(shí)的深色,放下后透不進(jìn)一點(diǎn)光。宋曉想了想,將四面的幔布全部放下,亭中頓時變得漆黑一片。她摸索著走到亭心的榻上躺下,摸到旁邊還有塊薄毯,撈過來蓋在身上。
不知過了多久,宋曉輕聲道:“這下倒暖和多了?!?p> 不等金枝接話,又道:“說起來我從沒問過你,獨(dú)自待在里面會不會冷,會不會餓。”
金枝道:我現(xiàn)在是靈體,自然沒有那些知覺。
“我也是這么想,但如果不是這樣呢?我自以為是地不問,你也不肯說嗎?”
“這里面這么黑,我剛才隱隱有些害怕,后來想到,比這再黑的地方我也待過,還怕什么呢?我這才想到,我也從來沒有問過你,你待在那么黑的地方,會不會害怕?”
宋曉……
“方才我在宮中,才裝了半天的笑臉就覺得不耐煩??赡阊b了多少年?”
“我自以為是你朋友,自說自話,想當(dāng)然地指手劃腳,說你不該這樣,你得那樣。說了這許多話,卻沒有問過你,你現(xiàn)在最需要的是什么?!?p> 宋曉將心中所想統(tǒng)統(tǒng)說出來,這才覺得暢快了一些。
今日金枝對她說“你不要走”后,雖然有別的事打岔過去,她心中卻有一塊角落,暗暗思考著。
來這里還不到一個月吧,但所發(fā)生的事卻是一輩子也預(yù)料不到的。宋曉與金枝共用一個身體,同進(jìn)同退,真正24小時不分離。但此時回頭一看,才發(fā)現(xiàn)自己原來是如此的漫不經(jīng)心,朝夕相處,居然沒有發(fā)現(xiàn)金枝是如此孤寂隱忍。
宋曉非常羞愧。她一向只顧著自說自話,卻忘了想,這些究竟是不是金枝需要的?
宋曉,你不要自責(zé),你沒有錯。
“不……我根本不知道你在想什么,總想把自己的想法加給你。到頭才發(fā)現(xiàn),你原來……原來……”
不,你聽我說。你對我很好,我很喜歡你,所以才不舍得你走。
“不是……”宋曉捂住臉暗自苦笑:她原本是想為自己的忽略道歉,現(xiàn)在倒好,需要被安慰的人反過來安慰她,這算什么?
你肯說出這些話,已經(jīng)是將我放在心上了。我非常高興。金枝柔聲道:我自己的性子就是這么悶,有些事你發(fā)覺不得也是正常的。
“但是——但是這不能成為我的借口?!?p> 什么借口?
“我錯誤的借口。”
你有什么錯?
“我……”這一問,宋曉張口結(jié)舌,是啊,什么錯呢?即使沒有早早發(fā)現(xiàn)金枝的寂寞,她也沒有立場說自己是錯的。畢竟她們是朋友,不是愛人,朋友沒有義務(wù)關(guān)注到你所有的喜怒哀樂。如果她說是,這是我的錯,那么這無疑是將兩人的關(guān)系推到愛人那邊,這顯然是件讓人黑線萬丈的事;如果說不是,她又覺得太過輕巧,心有愧疚。
金枝笑道:宋曉,你最大的毛病就是對在意的人太過上心,有的沒的全往自己身上攬,恨不得替人家包辦所有的事。你不累嗎?
宋曉訕訕道:“有嗎?我是這種人嗎?”
你是。所以日后得注意了,待人不要全無機(jī)心。
“我哪有……”宋曉嘟囔著。
你說完了,也該我說幾句。
“哦,你說。”宋曉乖乖聽著。
今晨對你說的話,我不想收回。我這一生還未交過什么朋友,你是我第一個朋友,我很喜歡你,聽到你要離開難過也是難免的。但你沒必要遷就我的想法。
“可是……”
可是什么?難道你真為了我不回家?那你父母怎么辦?
宋曉啞口無言。
而且,你不是鼓勵我,做人要向前看嗎?我會做到,我日后會結(jié)交更多的朋友,找到……找到更好的人,也許到時我就把你忘個干凈了。
“真的嗎?”
當(dāng)然。我做得到。
“那真是太好了。如果真是這樣,我寧愿你將我忘了?!?p> ……金枝暗自苦笑。她方才的話半真半假,雖然有此希冀,但她心中并不認(rèn)為有誰真的能取代宋曉在她心中的地位。這么說,不過是安撫一下宋曉罷了,結(jié)果宋曉居然這么回答。這遲鈍的家伙,難道竟真的信了不成?
金枝頭一次痛恨自己現(xiàn)在只是靈體,否則她定要狠掐宋曉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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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流塵回府時天已黑了。今日幾個熟識的人請他到招云樓喝酒,算做為他踐行。
他著實(shí)喝了不少,又不喜歡有人跟著。辭別那幫損友打馬回府,冷風(fēng)一吹,酒意上涌,飄飄然不知身在何處。幸而馳光有靈性,否則還真不知在街上會摸到哪里去。
愛馬識途,將主人載回府中。門房見他面色酡紅,湊近了一聞,心中有數(shù),忙喊人來招呼。一時間院中燈火通明,人聲吵鬧。
謝流塵半醉之下,心中還明白事,只是遲鈍些。制止了下人的攙扶,他搖搖晃晃便往自己內(nèi)院走去。管家看著覺得問題不大,令一個小廝提了燈籠在前引路,后面跟一個招呼著便作數(shù)了。轉(zhuǎn)身又打發(fā)人去吩咐廚房備下醒酒湯和粥食。
謝流塵一腳深一腳淺,自覺走得太慢,有些不高興。恰巧走到橋邊,月光清泠,照在這占據(jù)半個公主府的鳴玉池上,波光鱗鱗,折射出的光照得四下通明,不必再加燈籠。
這讓謝流塵一眼便看見架設(shè)在水上的賞心亭被幔布遮得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的,便朝身前那執(zhí)燈的小廝喝道:“誰干的?”
那小廝不明所以,聽謝流塵語氣不好,以為自己無意間犯了什么錯,當(dāng)即跪下只是磕頭。謝流塵不耐地喝道:“回話!”說著將手一指。
身后那小廝比較機(jī)靈,順著他的手看到賞心亭,猜到一二分,道:“少爺可是要去那亭子里坐?晚上風(fēng)大,少爺您又喝了酒,待酒醒了再去吧?!闭f著上來就要攙著他往房間走。
謝流塵揮手推開他,決定自己過去看看,是誰如此大膽,動了自己最喜愛的亭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