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
微風一陣陣地吹得樹葉簌簌作響，淅淅瀝瀝的雨點輕輕敲打著窗欞，冰冷如鉛,密密的敲擊在每個人的心上。
白铘有些“大逆不道”的話讓屋內(nèi)的氣氛陡然有些凝固了。
然而，陸飛鳶卻是一臉平靜，他只楞了片刻，便微笑著道：“你既然敢對我說這些，說明你的確知道我在想什么，你想要什么。坦白說，我和你一樣，也是一個不甘心庸庸碌碌混完這一輩子的人?！?p> 白铘皺眉問道：“你既然胸懷大志，那為何……”
沒等白铘說完，陸飛鳶就打斷了他：“你之前說得沒錯。杜安邦是個十足的庸才，只想著榮華富貴，根本沒有任何雄心壯志。但我之前也告訴你們了，他哥哥對我有救命之恩。所以，換了別人我恐怕早已取而代之，但他卻絕對不行。這是我的底線。”
白铘淡淡一笑：“那你真是可惜了。就像是一匹千里馬，倘若落到庸人手中，也會逐漸變得平庸。你就這么甘心看著自己的才華被時間磨滅么？”
陸飛鳶卻是面不改色，依舊平靜地道：“如果我甘心的話，就不會想挽留你們了……不過，先拋開這個不論，你既然能說出這些話，一定是有所思了。我想聽聽你對城邦的未來有什么構想?！?p> 白铘立刻點頭道：“恭敬不如從命。那我就獻丑了。”說著，他竟從懷中摸出了一張卷軸。顯然，他是早有準備。
白铘將卷軸放在地板上，輕輕展開。
陸飛鳶定睛一看，赫然發(fā)現(xiàn)是一張中原地區(qū)的地圖。
白铘笑道：“這是我在方國時得到的。最近半個月來我一直在研究中原的形勢，也就有了一些自己的看法。當然，和元帥你比起來，無論從見識經(jīng)驗還是從對中原戰(zhàn)局的熟悉程度來說，我都遠遠不如。若有不妥之處，還望元帥指正?！?p> 陸飛鳶笑道：“白兄弟你過謙了，我洗耳恭聽呢。”
白铘點點頭，蹲下身子指著地圖道：“就目前來看，整個中原地區(qū)的戰(zhàn)局基本上是呈現(xiàn)一個穩(wěn)定的三足鼎立狀態(tài)。分別是大朱國、方國和風國。”
“其實，若以近年來的實力論，風國無疑是老大。不出意外的話，幾年之內(nèi)，整個中原地區(qū)必將成為它的天下。然而世事難料。你比我更清楚，四年前華少奕的弒君叛逃讓這個大國陷入了混亂，而風國王子風之彥為找華少奕報仇也一度離開，整個國家群龍無首。加之風國國土廣袤，在這樣的非常時期根本無力顧及邊緣地區(qū)的城邦。于是，大朱國乘機奪了數(shù)個城邦，壯大了自己的實力。此消彼漲，到如今，風國元氣大傷，絕對優(yōu)勢幾乎蕩然無存。而與此同時，依靠漢水天險的方國也迅速崛起，在實力上已然和前面兩強相差無多。三方互相牽制，互相忌憚，所以才相對保持了中原地區(qū)的平衡?！?p> 說著，白铘指向了地圖上的黃國城：“而我們，就處在了一個非常微妙的位置。從戰(zhàn)略位置來說，黃國城四通八達，是個南下北上的交通樞紐，理應是兵家必爭之地。但幸運的是，無論是北面的風國，還是南面的方國，都因為大朱國的牽制而不敢貿(mào)然出兵。而且，在我們與風國之間，還隔著好幾個城邦。也因此，城邦才能至今安然無恙。這就是老天賜給我們的發(fā)展良機?！?p> “而從城邦本身的地理條件來說，所處的位置易守難攻，土地肥沃，物產(chǎn)豐饒。實在是個最好的發(fā)展平臺。而對我們極為有利的是，在城邦周圍，還有數(shù)十座獨立的城邦。若沒有大的意外發(fā)生，風國和方國在短期內(nèi)都不可能出兵侵占這些城邦。因為風國剛剛迎回風之彥，肯定首先要整理內(nèi)政，自然無暇他顧。而方國就更不用說了，與大朱國的戰(zhàn)爭一觸即發(fā)，擔心后院起火還來不及，哪有工夫主動出兵攻擊？所以，這便是我們擴張自己勢力的最好時機！一旦把握好了，待風國和方國注意到之時，我們的勢力已經(jīng)不容小覷了?！?p> 陸飛鳶一直眉頭緊鎖，專注地聽白铘的講述。這時，他忍不住示意白铘停下，然后笑道：“白兄弟，你的想法與我最初的構想不謀而合。但我為什么沒有實施呢？我想，你應該也很清楚罷？接下來，應該才是你要講述的重點?！?p> “沒錯?！卑最粜χc點頭，伸手指著地圖上黃國城的兩側：“目前影響計劃實施的，主要有兩個因素。一個是城邦西面的冰封寨，一個是東邊的商城。正是這兩個威脅的同時存在，讓我們城邦腹背受敵，根本無力擴張勢力。因此，城邦想要強大起來，首先就必須剪除掉這兩個威脅！”說著，他的雙眼射出了凌厲的銳芒。
“對于這兩個對手，我的了解甚少，尤其是商城。但是，我很清楚一點，就是要各個擊破，我們還沒有雙線作戰(zhàn)的實力。而在這二者之中，我覺得首先要消滅的就是冰封寨。首先，它本身就是一個草寇組織，我們完全可名正言順地去討伐，而攻打商城就缺乏理由，很容易讓我們失去其他城邦在道義上的支持；其次，冰封寨作為中原最大的草寇組織，影響力巨大，如果我們能打掉這個組織，就有利于樹立城邦在這一帶的威望；第三，楚天的怪獸軍團剛剛被我們擊潰，無論從實力還是從士氣上說，冰封寨應該都處于一個低潮期，是我們反擊的最好時機；最后，冰封寨號稱有萬人兵力，如果我們能將他們化為自己的力量，那就真是一箭雙雕了?！?p> 陸飛鳶問道：“那萬一商城在我們攻打冰封寨時突然來襲該如何是好？”
白铘道：“那我們就讓它無暇偷襲！”說著，他指向地圖上的商城：“雖然商城的具體情況我不太清楚，但我了解到，它與周邊幾個城邦的關系并不太好，僅最近幾個月就發(fā)生過數(shù)次沖突。我們就可以利用這一點牽制它。方法嘛可就多了，比如散布流言，比如與它周邊的城邦結盟……總之，只要拖住它，就萬事無憂了……”
“精彩，精彩！”白铘話音未落，陸飛鳶就忍不住拍手叫好，“我實在無法想象，能有如此精辟分析的你居然只是一個初到此地的異鄉(xiāng)人！我果然沒看錯人！”
白铘淡淡一笑：“多謝元帥夸獎?！?p> 陸飛鳶微笑道：“聽你這一席話，我最后的疑慮也打消了。實話告訴你們，與杜安邦的交情只是我不動手的原因之一。另一個原因是，我雖有些本事，卻遠非將帥之才。我很清楚，若想要實現(xiàn)我的抱負，僅僅依靠自己是絕對做不到的。我之所以堅持留在城邦，就是堅信會等到轉機……而現(xiàn)在，我有種越來越強烈的感覺。轉機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真正的千里馬不是我，而是你們……”
白铘一笑，文羽一楞。
陸飛鳶望著二人，雙目發(fā)出異樣的光彩：“而我，就是你們的伯樂。而這，也應該是能讓你們愿意留下來的最重要的理由！”
白铘嘴角抽動了一下：“你的意思是？”
陸飛鳶望著白铘，一字一頓地說：“白兄弟，我輔佐你當城主！”
文羽渾身一震，白铘也是一臉愕然：“你不過今天才見到我，為何竟如此看好我？”
陸飛鳶自信地笑了笑，對白铘道：“金子埋得再深，也總會有人感受到它的光芒。坦白告訴你們，在你們出手對抗楚天的怪獸軍團之前，我就已經(jīng)布置好了對策。但我趕到城樓，聽寧先說了你們已經(jīng)出手后，非常感興趣。所以，我一直按兵不動，觀察著你們的表現(xiàn)，想看看你們的戰(zhàn)斗能力。結果，你們讓我吃驚了。而與你們短暫的交流后，我的直覺告訴我，你們很可能就是我要找的人。而你們一路走來，能吸引那么多能人異士的青睞和幫助，必定有著讓人折服的東西。雖然和你是初次見面，但就我觀察到的東西而言，你的優(yōu)秀讓我很是吃驚。而你先前的一番宏論更是讓我折服。至少在我有生以來，還沒親眼見過第二個比你更適合作這個城邦領袖的人選。我總是相信，既然老天讓一個人降生到這個世界上，那一定是要讓他完成一些事的。到現(xiàn)在，我已經(jīng)深信不疑了，你的使命就是改變這個世界，統(tǒng)一天下，而我的使命就是輔佐你。當然，不是現(xiàn)在。目前的你影響力、領導力以及經(jīng)驗都還不足夠，但我相信你的潛力！”
說著，他扭頭望向文羽：“而文兄弟，你絕對有成為一代名將的潛力。今日一戰(zhàn)，你幾乎是以壓倒性的優(yōu)勢打敗了楚天，而我當時還沒靠近你，也完全能感受到你身上散發(fā)出的那股強大得讓人心驚的元神之力。坦白說，也是我第一次親身感受到最強的元神之力。文有我，武有你，齊心協(xié)助白兄弟，那成就大業(yè)指日可待……”
沒等文羽答腔，，白铘就不客氣地打斷了陸飛鳶：“你說的話非常動聽。但你要如何讓我們相信，你不是在利用我們？畢竟，我們還是第一次見面?！?p> 陸飛鳶絲毫不回避白铘犀利的眼神，也一瞬不瞬地與他對視：“呵呵，我完全理解你的疑惑。但是，依我目前在城邦的勢力和聲望，要取代杜安邦幾乎是舉手之勞。我若僅僅為了不背上篡位的罵名而借你們的刀去殺人，那豈不是以虎驅狼？你們可遠沒杜安邦那么好對付。我沒有任何利用你們的理由。聰明如你應該很明白吧？”
白铘笑道：“呵呵，這些我知道，但我還是很好奇，你為何對初次見面的我們?nèi)绱诵湃危y道你不覺得我有可能在利用你么？”
陸飛鳶淡淡一笑：“我先前說過，從我開始注意你們的那一刻起，考察就已經(jīng)開始了。所以，我才會請你們到我府中住下，這是為了近距離觀察了解你們的品性。沒有誰會傻到喜歡引狼入室。而觀察的結果你們也很清楚了。換言之，我作出這樣的決定，不僅是信任你們，更是相信我自己的判斷力……”說著，他突然斂了笑容，一字一頓地道：“不過白兄弟，我當然也很清楚，如果我一直只是讓你們輔佐我或者城主的話，你一旦羽翼豐滿，必定也會發(fā)動政變，對不對？”
他的聲音并不大，但卻像突然炸響的驚雷，讓文羽和白铘驚得渾身一顫。他們完全沒想到，陸飛鳶居然會說出這樣的話。
空氣再一次凝固了。
窗外，雨聲突然急驟起來。
黑沉沉的雨夜，不時有電光閃耀，伴隨著轟隆隆的雷鳴。每閃一次，雨聲就更急一些，劇烈地擊打著窗欞。轟轟轟，巨大的聲響仿佛要將一切湮滅。
靜，死一般的寂靜。
文羽忐忑地注視著白铘和陸飛鳶二人。屋里并不悶，但他卻分明感覺得到有汗珠從額頭淌下。
白铘沉默片刻，才緩緩地道：“果然，在你面前什么都藏不住……你說得沒錯。其實，我并非天生野心勃勃。但是，為了實現(xiàn)我的目的，我就必須要擁有自己的勢力。否則，同是寄人籬下，我為何要棄風國而來你這么個小城邦？不過，我原先的設想也只是與你合作，實在沒想到你居然會主動提出讓我做城主……”說著，他站起身，雙眼定定地看著陸飛鳶：“話說回來，倘若元帥你沒有想與我們合作之心，那么肯定不會讓我們留下，對不對？”
陸飛鳶聽了，突然哈哈大笑起來：“真沒想到，我們居然能彼此了解至此！說真的，我與你真有相見恨晚之感！”
白铘笑道：“我也有同感呢?！?p> 陸飛鳶笑道：“既然如此，那不如我們?nèi)私Y拜兄弟如何？協(xié)力同心，共圖大事！”
白铘聞言大喜：“我求之不得！”
然而，誰成想，文羽卻忽地一下站起身來：“我拒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