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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樣錦

24、舊債⑥

十樣錦 秦十六 4414 2008-12-26 08:39: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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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許久許久許久之前,他曾被她用梨子丟過。梨子脆甜多汁,她笑靨如花。如今,丟過來的是一只鄙陋粗瓷飯碗,而她,兇神惡煞。

  姚庚唬了一跳,待閃身也只堪堪避過頭臉,那碗砸到他肩上,又輾轉(zhuǎn)跌到地上,摔成幾塊。他顧不上疼,霍然站起身,惱道:“小滿,你做什么?你瘋了不成?”

  “你才瘋了?!毕男M吼了回去,轉(zhuǎn)而冷笑,“對,我也是瘋了?!?p>  她真是瘋了傻了看多了狗血劇,姚家便不是官宦,也是有錢人家,怎么可能娶個寒門貧女為嫡妻?只怕肯納她為妾,都自以為是恩典呢。

  “做你的春秋大夢去吧!”夏小滿丟下這句話,拎起披風(fēng)抖開穿上,這個該死的地方,這群自戀的家伙,她一刻也不想呆著了。

  姚庚搶步上前抓了她的左臂,惱道:“我的心你便是不知道的嗎?我還不是為了你好?你瞧瞧你身上穿的都是些個什么衣裳,你在年家過的到底什么日子?我不想你受苦,難道這也是我瘋了?”

  夏小滿左臂掙了兩下未能掙開,心里有火,右手已經(jīng)攥拳掄起來了,聽了這話,她的手停到了半空,低頭瞧瞧自己身上老娘那件半舊衣裳,再抬頭瞧著姚庚臉上雖氣惱,眼底卻帶著無法掩蓋的心疼,她晃了晃腦袋,放下胳膊,思維方式不同?那就讓她敲醒他吧!

  她冷冷道:“華服美食,榮華富貴,就是為了我好了?你娶了我回去為的什么?是準(zhǔn)備叫我瞧著你們夫妻恩愛子孝父慈合家美滿然后自怨自艾虛與委蛇給你們?yōu)榕珵殒?,還是想咱倆你儂我儂讓你正牌夫人浸醋缸里天天想法子明里笑臉暗里刀子虐我折磨我我再叫苦叫冤攪和得合家不得安寧?這里頭,誰好了?我?你媳婦?還是你自個兒?或者你家人?我告訴你,這里頭就沒一個人能過舒坦了!甭你想的多好,等過起日子你就知道了,沒比這再難受的!你趁早歇了這心思吧?!?p>  她越說越激動,一口氣也不歇,連珠炮的說了,姚庚是既沒聽清,也沒聽懂,他只覺得自己沒有錯——他心里愛她疼她,想把她娶回家,好生待她,讓她過豐衣足食的好日子,他哪里錯了?他便仍固執(zhí)的問她:“我難道不是為了你好?”

  夏小滿人也砸完了,話也說完了,火泄了大半,力氣也耗了大半,聽了這話,就只剩下翻白眼了。道不同不相為謀,原先多少還打著些誑他贖自己出來再放了自己的算盤,現(xiàn)在,這心思是全然沒有了。便是放了自己,那她這輩子又欠下他的了;況且,瞧他這般模樣,便贖出來,也未必肯放;若再追溯,對他有沒有能力贖她出來,她也是完全沒信心的。

  這輩子,你誰也指望不上,你只能靠個兒人。夏小滿告訴自己。剩下的,就是了斷這段孽緣吧。她不是原版了,而現(xiàn)在這個人也不是彼時那個身份了,現(xiàn)在,他是她的準(zhǔn)妹夫。

  打心眼里,她不希望妹妹給人做妾去,妾在她眼里是最垃圾的歸宿,但她還沒沖動到想搞婦女解放運動、或者把妹子一同帶走啊什么的,那樣同樣是死路一條。或者說,現(xiàn)在沒的選擇。

  定者,定也。

  夏家悔婚過一次了,因著年府勢大,姚家不敢怎樣,這次她若是想著忽悠家里再次悔婚,姚家豈能饒過夏家?坑人也不能可一家坑吧。關(guān)鍵也坑了妹妹,真悔婚,妹妹的名聲也就此完了。

  現(xiàn)下這個男人對于妹妹來說,是不是良人,還沒有定論。關(guān)鍵評判的前提條件是——她夏小滿能和他徹底斷了。

  夏小滿想罷,用那只自由的右手從領(lǐng)口里扥啊扥,把脖子上的銀錁子扥了出來。然后,她這只自由的手也失去了自由。

  姚庚雙手緊緊的握住她的,眼底滿滿是歡喜。那個錁子,她沒丟,一直貼身帶著,他就知道,她的心在他身上,便是她怎樣說吧,都只因為她惱了,可她都還是他的小滿,一直都是。

  夏小滿瞧著他那模樣,心里嘆了口氣,忽然覺得自己有點兒不人道,讓他情緒起伏這么大,心臟不會出問題吧?她盡量放緩聲音,道:“你先放手?!?p>  然后她用被解放了的雙手摘下那錁子,在他由驚喜轉(zhuǎn)驚疑再轉(zhuǎn)驚怒的目光中放到他掌心,鄭重其事道:“說起來,咱倆實在是誰也不欠誰的。你說你愛過從前的小滿,從前的小滿也愛過你,這還算扯平的。其實要不,感情上的事也沒什么虧欠不虧欠的,沒人規(guī)定你愛我我就一定要愛你,愛不是交易、不是義務(wù)。這些是我想說的,我也不知道你能聽懂多少,我也不知道怎么用你能聽懂的詞語表達(dá)了,總之呢……”她合攏他的手指,握住那錁子,道:“你領(lǐng)會精神吧,東西還你了,就讓咱倆往后再不相干,個兒人好好過個兒人的日子吧。”

  姚庚徹底傻在當(dāng)場,被她攏緊的拳頭又隨著她手的移開而漸漸散開,銀錁子在掌心攤著,明明沒有一點兒光澤,卻異常的刺眼。

  他逃避似的闔上眼,平復(fù)了心神,然后又緩緩睜開,他仍問她:“小滿,你到底在惱什么?”

  夏小滿有點兒無可奈何,死心眼啊死心眼,雞同鴨講就這般吧。但心底,又有些可憐他了,能這么死心眼也不容易……。==|||

  “沒這回事。”她覺得掰扯不明白了。想了想,她挽起外衣的袖子,露出里面藕色軟緞面暗紋繡萱草襖給姚庚看,“你不是說怕我日子過的貧苦么,你的心意我領(lǐng)了,但我過的沒你想的那么貧苦。換句話說,那些華服美食你覺得能給我的,我已經(jīng)有了;旁的我想要的,你給不了我。所以,咱們,就此別過吧?!?p>  *

  會鈔的時候,夏小滿可是真沒一點兒想占便宜的意思,但是姚二爺大手一揮,直接記賬了,她只好訕訕的把銀子揣起來。無論如何,公眾場合下,得給男士留個面子不是。

  她聳聳肩,想兩不相欠,但到底欠下一頓飯錢。

  既然蹭了他的飯,就不在乎多蹭他個車費出來,夏小滿同意了姚庚幫忙雇馬車送他們回去。關(guān)鍵她想盡快回去,現(xiàn)在她不只腰酸疼,小腹也發(fā)墜,像是生理期的征兆。

  她穿來后曾問過茴香原版生理期的問題,被告知是在每月下旬,頗準(zhǔn),但是自打她穿過來,生理期一直未至。她料想不是穿越后遺癥,就是服用忘憂散的后遺癥,大夫來給年諒請脈的時候也給她看過,并未說出個所以然來。因著自己沒察覺有啥影響,她也就沒太當(dāng)回事,不想趕在這么個時候。

  該死,早上腰酸骨頭縫疼的時候,胸悶煩躁情緒不穩(wěn)定的時候,她就應(yīng)該想到的。夏小滿暗暗抱怨自己糊涂,萬幸的是現(xiàn)下冬天,衣服穿的多又厚,還不至于出丑。所以,趕緊回去才是正經(jīng)。

  她答應(yīng)姚庚去找車也是因為他找來快些,但當(dāng)瞧見車圍上赫然繡著“姚記”兩個大字時,她華麗麗的囧在當(dāng)場,腸子都悔青了。

  她嘴角抽抽著,勉強道:“這個……不妥當(dāng)吧?!遍_玩笑,她是回去示威嗎?

  姚庚知她意思,但也無奈道:“城北這邊幾家車馬行都是我姚家的……”

  夏小滿點點頭,罷了,這要是特地跑到遠(yuǎn)些的地方找旁家的,才叫欲蓋彌彰呢。

  小鬼頭雙手拿著七八個面人,興高采烈的講了半天話了,姚庚抱他上車的時候,他還唾沫橫飛興奮的給人家講面人鋪子里的新鮮玩意呢。夏小滿接過弟弟,想著回頭威逼利誘想盡一切法子也要堵上小鬼頭的嘴巴,別讓他說出去今兒見著姚庚的事,在她回年家之前,可不想節(jié)外生枝。但是,說實話,她對這小鬼頭嘴巴的嚴(yán)實性深表懷疑。

  姚庚站在車旁,精神都在左邊兒袖筒里的錁子上。她說的話他不盡明白,但他也知道兩人再不復(fù)從前那般,只是有些個東西永遠(yuǎn)沒法說放下就放下,他甚至不知道要過多久自己才會徹底死心。這會兒,他攥著拳頭,只思量著要不要把錁子再給她——哪怕,做個念想也好。

  “小滿……”他開了口,緊了緊拳頭,頓了頓,錁子二字卻沒能說出,只道:“你自個兒多照顧自個兒,莫叫人欺負(fù)了去。不過瞧著你現(xiàn)下……倒比過去強上許多……”

  夏小滿笑了笑,心道,換了個魂兒了,能一樣么。見他認(rèn)真的模樣,她也道:“你也多保重。”

  末了,她想了很久的一句話到底說出口了,她道:“我是我,我妹是我妹?!?p>  她最雷替身的段子,憎惡集郵一樣收集心上人某些部位替身的那些家伙。那些家伙打著愛的旗號,卻與愛背道而馳,苦的不止是那些替身,也苦了他們自己。曾經(jīng)滄海難為水,若是真愛,就不會去找什么替身拼湊什么念想!——那個人就是那個人,無可替代。

  姚庚娶她妹妹到底為的什么?雖然說是她那無恥老爹上門推銷,而他妻子應(yīng)下的,但是在他本人呢,于他的本心呢,若一點兒不想要,為什么還答應(yīng)要娶呢?沒有一個妻子會在丈夫強烈反對下幫他納妾的。

  她不太敢問,不是害怕結(jié)果,是缺乏對策,怕問了也是白問,徒增煩惱??傻降走€是不愿看到悲劇上演的,她便忍不住強調(diào)了這么一句。

  姚庚見她這句說的沒頭沒尾的,還道她是擔(dān)心妹妹嫁來后的生活,他忙鄭重許諾道:“我會好好待秋令——便是沖你,也不會虧待她的?!?p>  夏小滿怕的就是這句,她認(rèn)真的重復(fù)道:“我不是要你看在我面子上照拂誰。我是要你清楚,我是我,我妹是我妹。”

  姚庚細(xì)細(xì)咀嚼著她這句話,似懂非懂。夏小滿見狀徹底放棄了,個兒人顧個兒人吧,便不再多說,委婉的表示要回去了。

  姚庚這才如初醒一般,應(yīng)了一聲,再次緊了緊拳頭,仿佛那錁子在掌心而非袖筒里一樣,眼見車簾撂下了,他忽然向夏小滿道:“小滿……若今后有什么事,送個信來……我……我……必不負(fù)你……”

  夏小滿一愣,嘆了口氣,她從不相信什么分手后的男女能成為好朋友,因為首先她自己就做不到。分了就是分了,最好是永遠(yuǎn)不見。但瞧著他摯誠的眼睛,她還是點了點頭,今后的事兒誰知道呢?今后的事就交給今后吧。

  *

  車子快到巾子巷時,對面來了四輛馬車,姚記的車夫見了那車圍上姚家的族徽,忙把車往旁邊趕了趕,把狹窄的道路給東家讓了出來。這一帶的雇傭馬車都是姚家車馬行的,所以對面車上的人瞧見姚記字樣也沒在意,徑直過去了。

  到了夏家門口,夏小滿打發(fā)了車夫,小鬼頭先一步過去叫門,但他雙手都拿著面人不肯放,于是直接上腳去踢門。夏小滿忙過去把他拽到身邊,然后示意豆蔻去叫門。

  來應(yīng)門的卻是夏昌化,他見到夏小滿先是一愣,而后并沒閃開讓他們進(jìn)門,而是先大聲道:“大丫,怎么這么早就回來了?”

  夏小滿心下生疑,往里面望,視線卻被半開的門板擋住。倒是小鬼頭等的不耐煩,見爹爹不躲開,就自己拱著撞了進(jìn)去,邊跑還邊喊:“娘,姐給我買面人了?。 ?p>  夏小滿聽了這句話,松了口氣,她在路上千叮嚀萬囑咐的,叫小家伙別亂說話,又空口許下無數(shù)東西。幸好小家伙真的記住了,不然她還得擺平麻煩。

  但麻煩總是層出不窮。

  門被小家伙撞得大開,夏小滿沒有收回的視線正撞上準(zhǔn)備退回屋里的肇氏,臉不由沉了下來。

  一旁的豆蔻也瞧得真真的,親家夫人穿的分明是她早上鎖進(jìn)箱子里的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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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就快回年家了……就快了……無力爬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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