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休息一會兒,洗漱已畢,讓伙計將飯菜全送至鄧、李二人房中,叫銘心一起,四人共食。
待到房中,見三人皆立,鄧、李二人頗辛苦,我一笑,捋著胡子說:“從今干便是平常人,鄧、李二位兄弟盡可以干為友,不必拘束?!?p> 又對銘心道:“他等行動不便,汝與吾同伺之食?!闭f完我便上前取飯食,銘心驚得慌忙道:“先生不可,盡讓我來?!?p> 而鄧樺、李忠更是神色激動,忍痛跪于地,聲顫抖,說:“先生待我等如此,送傷藥、脫軍籍、食住無差別,多費錢財,今又要親身伺食,我等怎敢當?”
“不錯,李某沒讀過書,卻也知恩輕重,先生待我如此,沒什么可報答,只有這一身性命,若先生不嫌,愿奉先生為主?!?p> 鄧樺也道:“正是,樺愿終生為先生客?!闭f完,兩人叩頭呼主公。要知那年代階級之分甚嚴,以我的身份作了那些事,他們不感動才怪,要知劉備請諸葛也不過是在門外多站了幾次而已。(鄧樺口中的客,并非賓客的意思,三國時奴隸是最低級的傭人,而僅比奴隸地位稍高的仆人便稱客,又有公私、一輩或世代為客之分,再往上便是雇工,有一定自由。)
我苦笑,我這主公比人家可差遠了。雖然我以往做法確是有所為,但卻沒想有如此結(jié)果,忙道:“兩位切莫如此,干焉敢受?”鄧、李二人卻堅不起,無奈我只得一一相攙道:“既如次,干愧受之。”
鄧、李二人聞聽,又施禮呼主公,我道:“吾現(xiàn)尚無一安身之處,何以敢稱主公,不若還稱先生為佳?!?p> 二人隨有不愿,但見我意決,只得答應(yīng)。如今名份已定,二人更不能讓我喂飯,當下我讓銘心喚一伙計,取五文錢與他,讓其伺候二人吃飯,晚些再幫二人換傷藥。
見錢豐且成色佳,伙計欣然領(lǐng)命,服伺甚周到。
當夜無話,第二天天色大亮之后,洗漱用餐畢,囑鄧、李二人好生將養(yǎng),我便帶銘心上街游逛。
出得店門,只見南北街道兩側(cè)店鋪早以開張,街上人流往來比昨晚多了不少,多是粗衣陋服,面容焦黃之尋常百姓,士紳文士間或可見,亦有城外農(nóng)夫、漁者肩挑手提勞作之物,也不乏乞丐沿街乞討。街上亦有叫賣之聲,飯食香氣隱約撲鼻。我未曾料到竟陵小城竟生機如此,不禁愕然,隨又想荊襄、江東比之北方連年大戰(zhàn)為少,土地荒廢、經(jīng)濟破敗、百姓流離就要輕上許多,尤其這竟陵經(jīng)戰(zhàn)火更稀,有此景象到也不奇。
因福同客??拷遍T,我便與銘心向沿街南。銘心畢竟還是孩子,見到一些不曾識得的東西便留連不舍,我也不怪他,反正無事,正好我也想多見識一下。
走了一陣,快到十字街中,忽前面一陣騷亂,間聞呼喝之聲,來往眾人皆紛紛躲閃,亦轉(zhuǎn)頭觀看。
我與銘心也停住腳步,只見一童似懷抱有物,衣衫襤褸,發(fā)髻散亂,踉蹌而奔,身后有一成人,手持棍棒,邊追邊喊:‘;小賊哪兒跑?再要不停,待老子追上,便要你小命?!蹦切⊥?,更不敢停,只在人群中左右穿梭猛跑。然怎奈街上人流并不密集,且人小氣短,漸漸被身后人追近。
銘心見此情景,似想到當初自己莫樣,不也曾遭人追打?眼中流露同情神色。那小童跑著跑著,忽腳下一絆,身形不穩(wěn),驀的向前摔去,雙手一松,那臟破小包甩將出去,只見落得一地粗飯。他卻不顧手臉劃破,亦不理身后追者,只將一地沾了泥土之食小心捧入布中,仿若乃是稀世之珍。
僅裝了一半,追逐之人已到身后,那人飛起一腳,將他踢得滾了幾滾,口中罵道:“死小子竟敢偷我店里飯食?難不想死?看不打得你不識東西!”說著舉棒便要打。
我見那孩子面容樵悴,身體單薄,秋冬之季僅著單衣,不由心中憐憫,又見他只不過僅是偷拿些粗飯,這人便要下如此狠手,胸中熱血涌起,大喝道:“爾且住手!”亦聽身側(cè)也有一童聲喊:“快停手!”一看之下,竟是銘心雙拳緊握,兩眼瞪起,出言阻止。
聽得這一大一小兩聲呼喊?;镉嬔b束的家伙為之一愣,順聲望去,見是一文士及小童,不由愕然。又見我們穿著面貌(有酒有肉,自然比常人臉色好),不似一般,便有些色厲內(nèi)荏道:“你是何人,為何攔吾?”
我面無表情,道:“汝為何對一小童下如此重手?莫非想害他性命?”
那人聽了,不以為然的晃了晃手中棍子道:“偷我家店主鋪中飯食,豈不該打,何必多管?”
曹操大帳,周瑜營中我亦敢侃侃而談,此一凡夫又豈能嚇我,我冷冷一笑,三角細眼中寒光一閃道:“他僅是一小童,雖行有不當,但只些許粗飯便要下此重手,汝未免心中過于歹毒已?!?p> 周圍一些圍觀百姓也都點頭,亦有人竊竊私語,言他未免過份。似乎未曾料到我竟這般神色俱厲,周圍人又點指責其行,那家伙有些發(fā)慌,道:“他既偷盜,怎不能責罰?且又一定不能賠,自然該打?!?p> 我看了一眼被銘心扶起的小童,手中緊攥那包,轉(zhuǎn)而道:“不知多少,便有吾來賠?!?
沒人想到我竟會為一個素不相識的小賊賠錢,眾人皆愣,周圍猛的一靜,那小童也似乎身子一抖。
手拿棍棒的家伙呆了一下,隨后道:“你要賠也可,拿五文錢來?!彼徽f完,周圍一陣噓聲。
五文錢?敲詐么?一只雞才五文錢!我哼了一聲,對銘心道:“取三文錢給爾”。銘心狠狠的瞪了那人一眼,從懷中拿了三文錢,扔了過去,道:“接著!”
見他拿了錢,我道:“汝既收,便且去,莫要再過多言!”
兩捧粗飯便換了三文錢,那人自然心中滿意,但還裝得不滿的哼了兩聲,沖小童道:“算小子命好,再要被我抓到,小心你的腿。”說著,揮舞了下棍子,轉(zhuǎn)身走了。
周圍人見事了,也紛紛離去。我轉(zhuǎn)身,讓銘心去附近店鋪買些食物,隨后與他帶小童到一人略少處,微微一笑道:“莫以善小而不為,莫以惡小而為之,此話之意汝可明?”
小童抬頭望我,略思索,點點頭卻不語。
我這才仔細看他,雖消瘦,卻甚清秀,一雙眼清澈明亮,靈動非常。見他明白,我想這孩子應(yīng)讀過書,卻不知遇何事竟輪落如此,便問:“汝可還有親人?”
小童看我卻不說話,我又問:“家住哪里,姓氏名誰?”
小童亦不言。旁邊的銘心小孩子氣道:“先生問你,為何不說話?”小童看他一眼,仍是不言。
我一笑,對銘心道:“取十五文錢與他?!便懶哪贸鲥X,遞過去,小孩看看,卻不接,眼中微露傲氣。
我更信他偷盜,必是無奈之舉。于是拿過錢,和食物一起放在他手中,道:“此錢物非我施舍于你,乃是望你莫再做那等事,用之謀個生活之法。”
聽我這般說,小童猶豫一下,才接過。我輕撫其頭道:“汝且去吧?!?p> 他點頭,沖我深施以禮,轉(zhuǎn)身跑了。
見他跑遠,銘心有些不滿道:“先生救他助他,卻連一謝也不說,莫非不能言語?”我一笑,道:“銘心,莫小孩子氣?!?p> 銘心撇了撇嘴,不說話。我無奈苦笑,心道,我這書童到也有個性,不知別人的書童是不是也如他般。
繼續(xù)逛街,沒想到原來世界最怕逛街的我,現(xiàn)在也喜歡上了這種腿腳運動,或許獵奇正是人之本性。
一路走來又見眾多新奇事物,忽聽前方有“叮叮當當”響聲,望去,只見有一鐵匠鋪,門前擺著農(nóng)具和幾件兵器,便走了過去。
銘心則更是“嗖”的竄過去,圍著那刀劍轉(zhuǎn),瞞眼欣喜。我也上前,看了看色澤、鋒利,輕輕敲了,聽其聲應(yīng)是鋼,雖不甚了解,卻也知其質(zhì)不差。心道:“此時應(yīng)多為“百煉鋼”,炒鋼恐怕還未有?!?p> 又想到那個這時代的煉鋼大師,蜀國蒲元,傳說他造的刀能一下劈開裝滿鐵珠的竹筒,可見其鋒利。也不知現(xiàn)在在哪兒,年齡多大。我想著便看那鐵匠,見他身材魁梧,赤著上身,肌肉結(jié)實,面容黝黑,看不出年紀,身旁爐火盛旺,這秋末冬初,臉上身上亦汗水漣漣,一心無二的錘打那長鐵。
我見他錘打后又放入火中,然再取出再打,如此反復,便知確是百煉之法,真是“百煉成鋼”。
又在店中環(huán)視,見兵器中多為刀、劍、短戟等,槍、矛、長戟皆無,只有一柄長刀,弓也有一二。我忽想,若能有一把小型手弩,豈不是防身利器?可我實在不知其結(jié)構(gòu),就是想畫也畫不像,于是只好做罷。
正要走,卻見銘心還是不舍,便笑道:“汝喜何兵刃?”銘心想了想,說:“喜槍?!?p> 聽到我們說話,那鐵匠似乎才發(fā)現(xiàn)有人,但卻不招呼,看了一眼便又低頭,繼續(xù)手中活計。
我有些奇怪,這鋪中怎無伙計招呼?難道不做生意么?雖不解,我卻也不便多問,又看了看,與銘心轉(zhuǎn)身離去。
看了看天色,似乎快到午時,腹中甚饑,便叫銘心一同回轉(zhuǎn)。說實話我實在不適應(yīng)這時代一日只食兩餐的習慣,他們難道不知,不吃早飯容易得胃病么?真想抓個人問問:“胃,你好么?”
往回走時,我突然想應(yīng)等鄧、李二人傷好,讓其挑把順手的兵刃,原來曹營的制式兵刃都沒帶出,目下還都手無寸鐵,將來若有用時,再尋則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