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訶子輕蔑地一笑：“就你們？我第一眼就知道不是道上的，咱們這些山頭哪里能擺出這樣的架勢?！?p> 唐無病心中一驚：“你為何不仗著騎兵之利沖過來”
李訶子臉上露出悔恨神色：“都是我們大意了，抓了幾個路上的流民，縱馬戲耍，等看到你們的時候，馬快沒勁了?！?p> 剛才因為初戰(zhàn)告捷，唐無病耀武揚威了老半天，心中一個絕世武將形象逐漸長成，智勇雙全的大將，氣吞山河的豪氣，讓他突然產生一種幻覺，或許憑借自己的勇武，手下訓練了近四個月的團練，也能在這個亂世謀得一片天空。沒想到，今日之戰(zhàn)一切都是運氣好而已，如果他們是一路信馬由韁走來，只要一個沖鋒，他們這些人至少要被殺掉一半。那一小朵野心的花蕊立刻被對面這個賊寇的小嘍啰打得粉碎，大將？差得遠了。
李訶子道：“你在山坡上伏了弓箭手？”
唐無病大吃一驚：“你怎么知道？”
李訶子冷笑一聲：“一看你就是個雛，還有你的手下也是雛，那幾只驚起的麻雀，說明山坡上一定有伏兵，你吩咐他們下次再埋伏可別亂動?！?p> 唐無病道：“所以你一邊跟我答話，讓我松懈，一邊催馬接近我，就是為了抵消我們弓箭的優(yōu)勢？”
李訶子道：“嗯，你不傻，跟你們混在一起，弓箭手就不敢放箭?？上А崩钤X子沉吟著，突然眼睛一亮，“你怎么發(fā)現(xiàn)我要動手？”
聽到對手發(fā)問，唐無病仿佛重新占據(jù)了上風，身子往后靠靠道：“從你們割斷繩子開始，我就小心了，因為你們沒道理把俘獲的人交給我們，所以我懷疑你想接近我們然后突然加快馬速逃脫，是這樣吧？”
李訶子嘿嘿一笑：“不錯，沒想到被你看穿了?！?p> 唐無病繼續(xù)意氣風發(fā)道：“我看不看得穿沒關系，是你心中太小看我了，覺得我們一班烏合之眾，隨便怎樣都是個死?！?p> 李訶子點點頭：“你說得不錯，正是如此，你們雖然列了個陣勢，可是那么松松垮垮的，一沖就亂。只是沒想到你和那個紅頭發(fā)漢子身手這么好?！?p> 唐無病道：“你當過兵？還應該是個當官的吧？”
李訶子的臉一下子變得暗淡下來：“是又如何？我在寧夏賀總兵麾下當過總旗。廢話少說，逃兵從賊橫豎是個死，你拿我項上人頭去領賞吧。”賀總兵就是寧夏鎮(zhèn)總兵賀虎臣。
果然又是個當過兵的，唐無病搖搖頭：“我不殺你，讓知縣處理吧，你也算好漢，奈何為賊?！闭f著站起來，招呼看守他的士兵，切塊馬肉，喂他吃了。
……
知米脂縣事陳守旺這兩日有些煩躁，到任不過十日，就遇到了如此危險的局面，延綏巨寇王嘉胤傾巢南下。手里拿著延綏鎮(zhèn)急報的陳守旺召集衙里大小官吏聚集書房，商議軍情，可良久手下眾人仍然一言不發(fā)。
陳守旺看著手下這些官吏，輕輕嘆了口氣道：“是由緊急，如何應對，諸位可有妙策？”
坐在下首的縣丞高鳴大又小聲試探道：“大人，城中衙役丁壯不過千，賊寇勢大，恐怕難以招架?！?p> 主簿何正雄連忙附和：“就是，就是，聽說王嘉胤手下不沾泥、王左掛皆勇武兇悍之輩，去歲，寇府谷，不沾泥舞雙刀先登，斬守備、把總十數(shù)人，如今賊寇聚眾五萬，勢頭更大，恐怕兇多吉少?！?p> 陳守旺目光轉移到典史黃飛虎身上，典史身高馬大，可是神情卻十分委瑣，坐在椅上抄袖不語，“子寅啊，你也這么認為嗎？”
黃飛虎作為典史管一縣緝盜治安，防賊自然是分內事，一聽牧守大人提到自己，抬了抬濃眉大眼，看看大人，又看看縣丞主簿，高鳴大對他使了個眼色，黃飛虎重新低下頭：“高縣丞、何主簿所言不假，賊勢恐怕難以抵擋。”
所有人發(fā)言一遍，陳守旺頓覺心寒，他將手中茶碗重重一擱，哐地一聲，在座三人嚇了一跳。陳守旺輕輕嗓子：“爾等守護一方百姓，遇事卻無一良策，可對得起這一縣老少？”
高鳴大連忙起身行禮：“大人，屬下該死，屬下該死，只是……”
陳守旺哼了一聲：“只是什么？爾等食朝廷俸祿，自該盡職盡責，我來問你，碎金驛王千總那有多少兵馬？”
高鳴大哦了一聲，看看何正雄，主簿眉頭一皺又看看黃飛虎。大高個見眾人都望著自己，也不敢抬頭，硬著頭皮答道：“按編制，千總手下應有兵千人，然缺餉日久，逃籍者眾，恐怕如今堪戰(zhàn)者不過二三百?！?p> 陳守旺身子一下子坐直：“子寅說的確是實情？”
“千真萬確，去年卑職往碎金公干，與王千總喝酒，卑職言，賊寇日起，日后米脂安危要靠千總云云，王千總顯得十分懊喪，言，不瞞你說，堪戰(zhàn)者不過此數(shù)，說著豎了兩個手指頭?！秉S飛虎用手比劃著，“我覺得他說的是實情，估計也就在兩三百之間?！?p> 陳守旺嘆了口氣，身子頹然倒在椅中，神情黯淡，良久才道：“國是都是被這些粗鄙武夫所誤，此事過后，本堂自要向上面彈劾這廝?！?p> 說完這話，下面眾人更加黯淡，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說話。陳守旺看著手下這些人，搖搖頭道：“事到如此，死馬也要當活馬醫(yī)，本堂有三策，各位助我襄贊一二，首先還是命王仁率他那……兩三百兵入城主守，其次召四鄉(xiāng)巡檢司弓手入城協(xié)守，第三開倉秉犒餉。諸位以為如何？”
高鳴大一拍大腿：“大人果然高見，如此三策可保米脂平安?！?p> 何正雄聽完一臉希望道：“牧守大才，當為米脂百姓謝過大人?！闭f完一個勁朝黃飛虎使眼色。
黃飛虎也叉手行禮：“大人高見?！?p> 看著手下這些人，陳守旺內心冷哼一聲：“行了，爾等都下去吧，縣丞你去擬一紙調函，用我的印，火速發(fā)往碎金鎮(zhèn)?！?p> 高鳴大連忙唱諾，三人出得房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黃飛虎訥訥道：“兩位大人，倉里還有多少糧餉？”
高鳴大看看何正雄，主簿管一縣錢糧，只見他一臉無奈哂笑：“倉里不過陳粟五百石，銀錢只三百兩?！?p> 黃飛虎冷笑道：“就這點家當，如何能差得動王仁的兵？”
高鳴大道：“無妨，碎金驛在北來官道之上，恐怕賊寇一到，他們自己就得跑到縣城里。”
黃飛虎笑意更苦：“沒有糧餉，他們恐怕軍心不穩(wěn)，即使來了也用不了。”
三位官吏正說著，門外一名小廝快步而入，對著高鳴大頷首行禮：“各位大人有禮?！?p> 高鳴大眼尖看到他手中書信，問道：“是何消息？”
小廝道：“回大人，此乃長峁里正的文書，言賊寇南來，舉村將來縣城避禍?！?p> 高鳴大一扭頭，嘿嘿兩聲：“看看，添亂的來了，快進去吧，大人就在里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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