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年底的時候,我又見到了于昊。
于昊說我想要一個人的陪伴,不多不少,從我需要他的時候開始,到他不需要我的時候終止,這輩子的情分到了終點,那么誰也不會責(zé)怪誰。但是這一切都只有等老了才能明白。
我說:“你老了嗎?”
于昊說:“我已經(jīng)等得太久了?!?p> 我繼續(xù)問她:“你是從什么時候開始老的?”
于昊說:“從我喜歡盯著他看的那一刻?!?p> 一顆得不到回應(yīng)的心,就像一朵開在旱地里的花兒一樣,再芬芳,也無人欣賞,再美麗,也得不到雨露的滋養(yǎng),在寂寞中開,在寂寞里凋謝,最后在風(fēng)中沒有了顏色。
“我以為他會知道?!庇陉豢嘈χ耙詾樗呀?jīng)知道?!?p> 這時候于昊回憶起這段往事來,反倒平靜了許多,臉上一直含著笑,手不停地?fù)崦鴿u漸隆起的肚子,她懷孕了,當(dāng)她告訴我這個消息的時候,她是這樣興奮地說:林楊,我要當(dāng)媽媽了,我要告訴你一個好消息。這樣的語無倫次在她的思維里就是高山流水般的順暢和自然。
“可是連我都看不出來?!蔽艺f道:“你那時候老跟我玩,你知道大民他們怎么說的嗎?”
于昊淺淺一笑,倒是很有興趣的樣子看著我說:“咋說的呀?”
“說我前世做牛做馬修來的福分,居然被你看上了。”我有些夸張地說道
于昊站起來,在我面前晃上幾圈說:“早知如此,我就嫁給你了?!?p> 我用手指著里屋的蔡小白說:“你這話讓蔡蔡情何以堪啊?!?p> 于昊只是笑,這話就像專門說給蔡小白聽,可是蔡小白卻什么也沒聽見似的,依然在房子里忙活著他的事情。
“那時候連彭英都吃醋了呢?!蔽艺f道
“我還記得呢。”于昊說:“就在歡樂谷那次。”
于昊邊說邊笑:“你瞧瞧,彭英早已經(jīng)當(dāng)媽了,就剩下你了。”
我心里苦笑著,卻依舊對于昊說:“我跟你說,過年記得準(zhǔn)備好禮金啊?!?p> “去年就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了。”這是蔡小白突然冒出來一句話,倒是把我嚇了一跳。
“你Y半天不吭聲,就是為了等這句話嚇唬我是吧。”
“不是我嚇唬你,是你怕我們不給你禮金,早就跟你說好了,不多不少,就送五百塊,再多就是兩個二百五十塊?!辈绦“滓幌挵延陉欢旱弥睒泛?。
“不行,沒有壹仟不給進(jìn)場?!蔽倚Φ?p> “那我就不進(jìn)場了吧?!辈绦“渍f道:“說不定那時候我得趕時間照顧我的兒子呢?!辈绦“渍f著說著就把整個視線都轉(zhuǎn)移到了于昊身上。
“你把我當(dāng)空氣啊?!蔽艺f道
“你也太高看你自己了,還真把自己當(dāng)空氣呢。你知道空氣是什么嗎?是生命之源。你說你哪一點符合這個特征?”蔡小白損起人來依舊是我行我素,完全不顧及我的臉面,不過好在我早已習(xí)慣。
“你干你的活去。我跟于昊還有事情沒商量完?!蔽也粷M地沖蔡小白說道
“你說你們的,我看看我兒子怎么了?”蔡小白這回盯著我看了,雖然臉上還是微笑,但是這微笑絕不是給我的,而是因為身為母親的于昊還在旁邊。
我倒是也不怕蔡小白真的生氣,便繼續(xù)說道:“后來你跟陳晨見面了嗎?”
于昊點了點頭。
于昊禁不住陳晨持續(xù)不斷的騷擾,終于還是答應(yīng)見面了,但是始終沒有給陳晨好臉色,兩個人見面,不似陌生人,也不似曾經(jīng)熟悉的同事,反而更像是兩個即將展開生死對決的武士。
“你怎么樣呢?”陳晨見于昊黑著臉不說話,心里盤算了半天也不知道該從何問起。
“挺好的。”于昊冷冷地說
“那就好。”陳晨說道。
倆人都知道這樣的詢問無聊透頂,可是一個僵著,一個賠笑也沒有任何作用,讓陳晨有些不適而不知如何進(jìn)行下去。而這時于昊打破了這種沉默,說道:“說一下你的目的?”
陳晨以為于昊會說起他倆的過去,有些忐忑不安,現(xiàn)在聽到于昊發(fā)話了,也便放心心中的各種揣度,說道:“我想知道你想告訴我什么?”
于昊從拿到陳楠轉(zhuǎn)交給她的那塊手表后,心里明白:到最后陳楠還是要向她宣戰(zhàn)。我不明白陳楠的東西為何要通過大飛轉(zhuǎn)交給于昊,也沒想覺察到于昊拿到東西后的臉色變化,在于昊拿到手表的當(dāng)天,便給陳晨留言說有重要的事情要告訴他??墒钱?dāng)于昊知道陳晨回國后,心中的擔(dān)心才愈發(fā)明了,所以于昊拒絕了陳楠的到訪。
“說到底不是我想告訴你什么,而是陳楠想要告訴你什么?”于昊說道
陳晨聽了,沉思了一會,說道:“那么說我的猜測就是正確的了?”
于昊沒有點頭,而是繼續(xù)說道:“我不知道你猜測是什么,也不想評論你的猜測是對是錯,我只想你能考慮一下別人的感受?!?p> 陳晨不說話,眉頭卻皺了起來。
于昊把陳楠給的盒子放在陳晨面前,盒子很精致。陳晨大概知道了盒子里面是什么東西,但是依然有些意外,他已經(jīng)不記得自己什么時候有過這樣的盒子,只是盒子一側(cè)用小刀刻下的一坐一走兩個C構(gòu)成的心形圖樣,他是一眼能夠辨識出來的,這是陳晨自己名字的頭個字母,平時有事沒事的時候,就順手拿來雕刻。
陳晨看了看于昊的表情,明白于昊是想讓他自己拿過去看看。陳晨打開盒子,里面已經(jīng)空了,什么也沒有。
“那是我的東西,既然你不要,我就自作主張地收回了?!庇陉徽f道,有些若無其事,好像整件事情和自己沒有任何關(guān)系似的。
“我不知道是你的?!标惓磕弥凶樱瑢τ陉唤忉屩?。
“那你也不能隨便轉(zhuǎn)送給了別人吧?!庇陉煌驴诙觯@句心里憋在心里這么久,想著也不用再提,可是到嘴邊還是沒能管住自己。
“我真的不知道?!标惓亢軣o奈,這只表突然就出現(xiàn)在自己面前,然后突然又從自己面前消失,他完全沒有了印象。
“你知道什么?”于昊似乎此次有些生氣,語氣有些重了,冷靜過后,發(fā)覺都是往事了,于是又說道:“既然你什么都不知道,我也不該把這件事情告訴你,你就當(dāng)什么都沒有發(fā)生把?,F(xiàn)在也只是我和陳楠之間的事情。”
陳晨不知道該生于昊的氣還是該責(zé)怪自己,這些天來,他嘗試過很多途徑去發(fā)現(xiàn)于昊不想說的秘密,一顆懸著的心上下不得,寢食難安,這次見于昊就為了有個了結(jié)。
“于昊,我是對不起你?!标惓空f道:“我不該隨便把你送我的東西稀里糊涂地給了別人,可是你能不能告訴我這孩子是不是我的?”
于昊本來鄙夷地看著陳晨,聽到陳晨這樣直接地問自己,心里也著實震驚。于昊避開了陳晨直視的眼睛,半天才回復(fù)陳晨,說道:“如果你有這個想法,你自有你可以去驗證的途徑??墒腔谖覀冊?jīng)同事的關(guān)系,我想問你:如果不會因為孩子,你自己有沒有審視過這段關(guān)系?你有愛過陳楠嗎?”
陳晨心里根本就不記得自己是否和陳楠有過關(guān)系,對于這樣的猜測自己也是琢磨了很長時間才敢往這方面去想的。
陳晨搖頭了,說道:“雖然我自己都不相信,但是既然你這么鄭重其事的讓我考慮考慮,我會回去好好想的。”
于昊沒有挽留陳晨,當(dāng)看著陳晨開著車消失在自己眼前的時候,終于長長的舒了口氣,這個本應(yīng)該在自己心里終結(jié)的故事,卻還是沒法讓它爛在自己肚里,不是因為自己不想保留這個秘密,只是這一切從收到陳楠留給自己的禮物開始,她就不斷地處于矛盾當(dāng)中。
陳楠生病離世了,可她最終還是讓大飛原諒了她,大飛陪陳楠度過了最后的日子,而沒有去青海赴一個本可天長地久的信約,于昊終究沒能等來她以為可以得到的愛情,從川藏線一路下來,成都,重慶,長沙,濟(jì)南,她以為沿著他的足跡便能更多地了解他,她以為這種浪漫得故事能夠等到老的時候和他一起細(xì)細(xì)的訴說,可一路上,她從跟隨著一群人,到一兩個人,最后獨自一人,這種期待和落寞在從濟(jì)南回青海的路上越來越感到凄涼,就像空氣越來越稀薄一樣,那漫長的顛簸的路途中,每一個站她都想停下來往回走,可她腦海中總有這么個聲音對自己說:他會來找我的。
青海的冬季格外的漫長,從十月份飄雪開始,一個分分鐘都有可能下雪的季節(jié)就開始了,有時候陽光格外的溫暖,有時候又需要頂著呼啦啦的大風(fēng)回家,但是更多的時間,于昊喜歡各一個趴在自己房間的窗戶里,聽著音樂,偶爾看著書,書看累了就呆呆地看窗外,窗外那一排已經(jīng)掉光葉子的楊樹,一條通道遠(yuǎn)處的馬路,以及稀疏的行人。有時候她會想起上一年環(huán)青海湖賽的時候,她和大飛一起追隨著車隊,從一個點走向下一個點,自己毫無顧忌的大聲的笑,肆無忌憚地讓風(fēng)吹著自己得頭發(fā),那種自由和快樂的感覺總是讓她嘴角掛著笑容卻轉(zhuǎn)眼又滿是憂愁。
她喜歡過陳晨,因為陳晨的漂亮和偶爾的不羈,可是她親眼看到陳楠進(jìn)了陳晨的房間;她心灰過后喜歡了大飛,她欣賞大飛工作的認(rèn)真和處變不驚的從容,可是最后大飛和陳楠結(jié)婚了。
她心里恨陳楠,也恨自己喜歡的男人為何都沒有一顆讓自己可以安定的心。
美麗,潑辣,這是于昊對陳楠的第一印象。于昊說在她第一眼看到陳楠的時候,才知道什么樣子得生物叫做女人,不像自己可以一個人外出旅行,一個人搬水,一個人能修好水龍頭,換好燈泡,這些都是平常的小事情,她不理解為何非需要一個男人來處理,她更不屑于那些喝飲料還擰不開瓶蓋的女人。矯情,于昊會這樣評價那些擰不開瓶蓋的女人。
陳楠和于昊是室友,也是同科室的同事,平日里不是辦公室見面就是宿舍見面,于昊實在想不明白自己什么時候得罪了陳楠。
有一次于昊問我:“我和陳楠,你們男人是不是都會第一眼喜歡陳楠?”
我以為于昊開玩笑,便說道:“是啊,男人都是視覺系動物嘛?!?p> 于昊便繼續(xù)問:“那你們結(jié)婚的話會不會也是第一選擇呢?”
我沒有直接回答,反問著于昊:“你想跟誰結(jié)婚哪?”
于昊害羞著不再繼續(xù)這個話題,說道:“你和陳晨他們經(jīng)常一起玩嗎?”
也許從那時候開始,于昊心里那一池春水便被陳晨所攪動,只是一直以來,不光是我,還是大飛,大民,甚至于陳晨都沒能覺察到,這顆懵懂的少女的心。只是這一顆澄澈透明的心也如玻璃一般是容易碎裂成渣滓,怎么收也收不回來。
深圳的冬天不算太冷,但是遭遇寒潮天氣來臨的時候,是不會分南方還是北方的,天氣一夜之間就可以天寒地凍到寧愿冬眠在被窩里,這個時間去酒店里泡泡溫泉,蒸回桑拿那是再美不過的。
于昊想去泡泡溫泉,那天陳楠和陳晨都不在辦公室,被領(lǐng)導(dǎo)帶出去開什么會去了,于昊從上班開始就有些不在狀態(tài),一直用公司內(nèi)部的聊天工具約其他部門的同事。俗話說得好,功夫不負(fù)有心人,于昊如此費心在聊天室里約人卻始終沒人響應(yīng);有心栽花花不成,在于昊快要放棄的時候,成本部門的女生拯救了她。
下班的時候,于昊向我炫耀,說:“看我人緣多少,我想要泡溫泉的時候,別人就請我去了,還是免費的哦。”
我笑著回應(yīng)道:“天下可沒有免費的午餐。”
于昊沖我揮了揮手拳頭,就和成本的女孩說一塊兒去了。
后來的情形,于昊沒跟陳晨講起,因為陳晨壓根就記不得那天發(fā)生了什么。于昊入住的酒店恰巧是陳楠和陳晨下榻的地方,那天陳晨和陳楠一塊被領(lǐng)導(dǎo)叫去陪客戶,陳晨能喝,自然被領(lǐng)導(dǎo)當(dāng)做先鋒勇士,而陳楠天生的資質(zhì)成為會議和宴會里一抹調(diào)節(jié)氣氛的色彩。陳晨狀態(tài)雖好也禁不住輪番的勸酒,好不容易找了個縫隙從飯桌上下來,就趕緊回了自己的房間,一頭鉆進(jìn)了廁所,吐完后,反而昏昏欲睡便躺在床上休息。于昊正好泡完溫泉回酒店,看見陳晨,還有些不太相信,等看見陳晨從眼前走過,才認(rèn)定那個帶著酒氣的雙眼惺忪的男人就是自己心里面喜歡的陳晨,只是還沒來得及開口說話,陳晨就從自己面前走過回了自己房間;于昊走回自己的房間,準(zhǔn)備關(guān)門的時候,發(fā)現(xiàn)陳晨的房間沒有關(guān),心想著換身衣服后替他關(guān)上,卻不想耳邊傳來熟悉的聲音,于昊心想著:陳楠怎么也在呢?陳楠一邊打著電話,一邊急匆匆地從于昊微開的門前走過,徑直走進(jìn)了陳晨的房間,陳晨房間關(guān)上的那一瞬間,于昊心中所有的美好的羞澀的期待就這樣輕而易舉的吱的關(guān)門聲給擊得粉碎。
那年公司年終尾牙的時候,于昊混到我們材料采購組來,說:“林楊欠我一頓晚飯,今年是最后一天了,所以我只好替他了債。”
同事們無一不表示同意的,說:“林楊,你也太吝嗇了吧,連美女的飯也敢欠?!?p> 我只好陪著笑臉說:“我把明年該說的對不起都先給你吧?!?p> 我不知道于昊的心思,只道是于昊開開玩笑,她不想和陳晨、陳楠他們一桌,她心里難受,卻不想在他們面前表現(xiàn)出來。
“你那句話說的對,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散場的時候,于昊跟我說。
我得意地說:那是。沒有一年的辛勞哪有年終的尾牙啊。
那時候我不明白,在于昊跟我說起她和陳晨之間的故事之前,我不會明白于昊內(nèi)心的痛苦,只道她依然是那個大大咧咧的喜歡吃冰激凌的女孩,,卻不知道一顆剛剛萌發(fā)的愛情的芽苗就這樣被陳楠的捷足先登給攔腰截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