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賢良繼母
翌日,國子監(jiān)和幾大書院休假。
早上才起,外頭就傳,說是大郎君和三郎君到了。
崔家孫輩按著排行稱呼,大房原配嫡長子崔啟霖自是長兄,原配次子崔啟晉排行在第三。
“妹妹,三哥給你買了順義街的糖炒栗子!”人還沒進屋,就先嚷嚷起來了。
兩人一進屋,三郎崔啟晉便笑瞇瞇將手里捧著的栗子遞到崔嫵跟前,咧著嘴笑,“還熱乎著呢,快吃?!?p> 崔嫵眼見著活生生的兩位哥哥站在眼前,心里的思念與悲傷一同發(fā)酵出來。
前世,大哥哥被繼母迫害,終身無子,又身染惡疾亡逝,而三哥哥不過雙十的年華,便“戰(zhàn)死”北疆……
她強忍著,低頭剝栗子,掩下眼底的狼狽,“還沒到二月,早起還冷著,三哥可要注意身子才是?!?p> “這有什么,我一個大老爺們,給妹妹買個栗子,哪里就能凍著了?!贝迒x嬉皮笑臉。
崔嫵心里卻發(fā)苦。
北地風(fēng)沙寒冷,他正是意氣風(fēng)發(fā)的年紀……
她的三哥哥,原本不該葬身那里。
“怎么不吃?。渴遣幌矚g這個味道的嗎?”崔啟晉疑惑起來,剝了一個丟到自己嘴里,“嗯,三哥替你嘗過了,軟糯香甜,很是不錯?!?p> 一邊說著一邊又給她剝了一顆,“來,哥哥親自給你剝?!蹦┝?,咧著嘴笑,滿臉期待望著她,“賣栗子的阿伯說了,熱乎的板栗最適合女娃娃吃了?!?p> 一直沒說話的大哥這時也遞了一個小盒子過來,“聽說一品香居的胭脂賣得最好,打開瞧瞧?”
崔嫵還沒來得及宣泄的情緒,一下子險些決堤。
“哭什么?!贝蟾绱迒⒘販芈曅χ?,從侍女那里取了絹帕給她擦眼淚,“不過幾日沒回來,就哭成這副模樣?!?p> 崔啟晉卻沒這么鎮(zhèn)定,一見自家妹妹哭了,整個人都手足無措起來,“妹妹別哭別哭,下次我早點回來看你好不好?”他很是認真,“我就算溜假都回來看你,真的?!?p> 崔啟霖冷冰冰瞅他一眼,崔啟晉頓時萎了,“不溜假不溜假,我向夫子告假總行吧。反正我要提前回來看妹妹?!?p> 崔啟霖這才收回目光,很是溫潤道:“等科考過了授了官職,即便再忙也能日日回家里來了。”
“好。”崔嫵一邊抽泣著一邊將三個剝的栗子接過來,連同大哥買的胭脂一起握在手里,不吃也不用,就這么小心翼翼地拿著。
兩兄弟自然是隨她的。
給妹妹買的東西,管她或吃或用,還是扔著玩兒。
不知何時,外頭的雨聲漸漸大了起來,混著遠遠的雷聲,聽來叫人心里沉甸甸的。
屋外一個腳步聲由遠及近而來。
“大爺回來了,大夫人叫姑娘和兩位郎君去前廳一同用膳?!?p> 三兄妹于是撐著傘繞過回廊到了前廳。
彼時崔大爺正與曹氏說話,曹氏身邊則坐著她嫡出的一對兒女。
崔玄凌乃是崔太傅的嫡長子,正值盛年,端得一副好樣貌,只是為人不茍言笑,平添了幾分肅意。
崔嫵重生一回,再見到父親心中思緒萬千。
前世他一直覺得父親嚴苛冷酷,不近人情。母親亡逝之時也不見他多悲傷,對她們兄妹也是淡淡的。
可后來家族重創(chuàng),眼見他一個人撐起整個家族之時才曉得,父親對他們的關(guān)懷,遠比任何人都來得深沉,那些細膩的愛,隱于詞不達意的冷酷面孔下。
才坐下,繼母曹氏便關(guān)心起來,“大郎三郎就要應(yīng)考了,最是緊要的時候,若是缺什么少什么,千萬要與我說。”
崔啟霖笑笑,“母親不必操勞,我與弟弟什么都是齊備的?!?p> 曹氏便頷首,又說起崔嫵來,“說起來也是我的疏忽,阿嫵是嫡長女,身邊可不能少了伺候的人。如今眼瞧著阿嫵明年便要及笄了,就那么幾個人服侍著,未免不妥。你四妹妹呢,人還小,如今又是跟著我住,實在用不了那么些服侍的人?!?p> 她溫聲說著,撫了撫身邊嫡幼女的頭,像是安撫一般,“她那里伺候的幾個丫頭也是之前跟著菊染梅香一同進府的,我瞧著很是機靈。你覺得如何?”
是商量的語氣,溫言細語,只叫人熨帖。
可這溺愛得也有些不像樣。
崔大爺眉心微聚,才要開口,便聽見長女的聲音:“我原是姐姐,怎還能叫妹妹讓人給我用。正因四妹妹年紀小,才需足夠的人伺候。”
崔大爺這才舒展了眉眼。
曹氏笑著,又道:“話雖如此,你那里卻不能少了人服侍啊,不如我去尋個人牙子來,正經(jīng)給你挑上幾個?!?p> 瞧瞧,處處都是周到極了。
“其實女兒覺著,伺候的人夠用便是了,不必鋪張?!?p> “此言很對,”崔大爺點頭,又說曹氏,“她如今已然大了,你也莫要一味慣著她,說到底四丫頭才是小的哪個?!?p> 曹氏一臉歉意,“是我想差了,原想著不能叫阿嫵過得不舒心,既然阿嫵都如此說了,我自然是順著她的心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