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終于為哥哥報了仇了?!憋L蘭衣微笑著,提聚靈氣壓迫過去。到了此時,他已不再顧及云水鏡,更不會顧及巫夢寒死活。
突然,巫夢寒猛噴一口鮮血,染得白袍點點殷紅。風蘭衣感到一股龐大的力量震開了自己的手臂,再也抓不牢靠。他知道這是少年的垂死掙扎,猶如回光返照,其鋒不可輕當,便朝后飄然一退,借勢避了開。
巫夢寒雙目盡赤。他已經(jīng)看不清眼前的東西,只覺得一團火在內(nèi)腑燃燒、侵蝕,仿佛心臟都要被這火焰融化。他竭力震開風蘭衣,踉踉蹌蹌地站不平穩(wěn)。他體內(nèi)的寒氣已經(jīng)失去了控制,在身體周圍狂亂竄動。他在樹冠枝丫間搖擺晃動,每踩一步,就會響起一陣細微的凍結(jié)之聲,落腳之處全都變?yōu)楸А?p> 江蕤怔怔的看著這一切,絲毫沒有復仇的快慰。她只覺得痛楚,和得知哥哥身死時一般的痛楚,到了后來,她已經(jīng)不知有什么感覺,心底一片空茫。她的眼神擴散,無法集中到少年身上,只能看到一個白影在晃動。
這一刀,他想必很痛很痛吧……
“哈哈……哈……”巫夢寒掙扎著不肯倒下,一步步朝江蕤走去。他瘋狂的大笑著,仿佛在嘲笑自己的愚蠢。玄冰在腳下凝結(jié),又隨著步伐飛散。少年盯著江蕤,眼中蘊著瘋狂的火焰,咬牙道:“我定要殺了你……”
風蘭衣見那個少女仿佛癡了一般,不躲不閃,只是呆在原地。他不禁一皺眉,閃身擋在江蕤身前。一手遙遙籠罩住巫夢寒的身形,一手將少女往后拉開。
少女卻紋絲不動。
風蘭衣驚異地側(cè)頭看去。江蕤目中空茫得毫無焦距。她雖盯著少年,沒有任何光彩映入淡紅的眼眸中,仿佛火焰燃后的余燼。一錯神的功夫,她突然噴出一口鮮血,徑直歪倒下去。風蘭衣連忙將少女摟住,順勢一搭手腕,心頭微驚。原來江蕤連續(xù)受創(chuàng),卻未得空閑調(diào)理,此刻又心神大亂,導致靈氣失了控制,在經(jīng)脈中胡亂奔走,隨時都有性命之憂。若要保她無礙,就需有人給她運氣調(diào)理,疏通經(jīng)絡。只是……風蘭衣抬頭看了看慢慢逼近的巫夢寒,微微嘆了口氣,將江蕤放到了腳邊。
憤怒、后悔、絕望、痛楚,不甘……各種情緒紛亂復雜,如火焰般一起在燒灼巫夢寒的心。他朦朧中看到一個淡紅衣衫的人影立在面前,只想猛撲過去將她殺死。就在這時,胸前陡然傳來一片清涼,仿佛數(shù)滴甘露落在燒灼的焦土中,火焰驟熄,生機回復。少年的眼前漸漸清晰,心頭也清明起來。
云水鏡!以前如何都感知不到的云水鏡就懸浮在身體之內(nèi),一個在無限狹小又無限廣闊的空間中。巫夢寒好像在一片黑暗中窺探到了體內(nèi)的情景:一輪冷光如雪的寶鏡在緩緩轉(zhuǎn)動,一脈脈冰寒的氣息向四周傳遞出去,猶如瓊飛雪舞。
再一恍惚,那景象已消失不見。巫夢寒看見略顯凝重的風蘭衣站在不遠處,江蕤就倒在他的腳邊,不知生死。他又在等待什么呢?是了,他在等著自己那瀕死反撲的最后一擊……然則自己真要死了么?少年心中狂亂的笑,踉蹌著,朝后退了幾步,已經(jīng)到了樹冠的邊緣。
“嗡——”他仿佛聽到了什么聲音。這聲音如此蹊蹺,又如此迅捷,驟然響徹成了一片。他茫然回首,突然發(fā)現(xiàn)在陽光之下,幾十支弩箭閃著寒光,成半弧形飛射而至!
瞬間,求生的yu望超越了痛楚,他不自覺地做出反應,翻身直從樹冠上掉落,如石塊般砸向地面。那弩箭失了目標,紛紛刺入已成冰砣的樹冠內(nèi),一時晶雪亂飛。余下的部分直朝風蘭衣和江蕤籠罩過去,卻被風蘭衣招出一股水浪,盡數(shù)卷了開去。
風蘭衣凝神細瞧,外圍樹影之內(nèi),影影綽綽圍了許多人,個個手持弩箭,心頭不由一驚。剛才那記水浪揮灑,看似輕松寫意,卻能察覺這些弩箭個個都刻有符陣,最是消耗靈氣。若被這些弩手纏住,輕易脫身不得。
他緩緩掃視全局,看到有人正在遠處布置指揮,他認得此人,正是慕華密防司的齊云?!扒苜\先擒王”,這個年頭在他心中一閃而過,只是估算一下距離,他又不禁搖搖頭,只能佩服齊云的謹慎了。
突然,他看到一個人影自下而上穿破了樹冠,直朝齊云撲去。那人影去勢迅猛,糾葛密結(jié)的枝冠被巨大的力量輕易穿破,拋出無數(shù)細碎的枝條漫天飛舞,在紛落之際,全部結(jié)為晶瑩的冰晶。
巫夢寒!風蘭衣瞳孔不禁一縮,他竟然還沒有死?
齊云前面還擋了四五個弩手。他們反映極快,轉(zhuǎn)瞬間已將手中弩箭射出。巫夢寒看也不看,雙手連抓,便將幾枚弩箭一起抓在手中。他雙臂一振,箭頭一起倒飛了回去,竟比去勢還疾!只聽噗噗幾聲,那幾名弩手胸前均標出一簇血花,一起倒地而亡。
巫夢寒接箭殺人,不過眨眼之間。再一瞬目,少年已踏著尸體沖至齊云面前。齊云不敢硬擋其鋒,連忙朝一旁退去,同時張開水鏡擋在身前。哪知巫夢寒毫不停留,自他身旁穿身而過,帶起漫天霜雪,猶如一條冰龍般滾滾朝云夢澤投去。齊云一怔,立刻招呼弩手發(fā)射,幾十張機弩同時震響,連成一片嗡嗡的鳴響。目光不及捕捉的點點寒星劃破空氣,一齊朝少年射去。
弩箭堪堪射上少年的背心,就見白光突然閃動,一面巨大的水鏡凌空而立,緩緩旋轉(zhuǎn)了一周。所有弩箭全部撞了上去,如泥牛入海,聲息都沒有發(fā)出。少年去勢絲毫不減,轉(zhuǎn)瞬已奔出百丈之外。
齊云回頭再看風蘭衣,也早已消失不見,就連昏迷的江蕤也沒了蹤跡。
“追!”齊云面上平靜無波,他盡力讓自己顯得更加冷漠,看著巫夢寒的背影道:“誓得此人,死活不論!”
巫夢寒的心思只清明了片刻,便有陷入混亂。他的傷勢畢竟太重,江蕤那一刀險些直接要了他的性命。他以冰寒之力凍結(jié)血脈,使傷處不至出血,可那灼熱的力量畢竟傷了內(nèi)腑,此刻依舊在各處翻騰。
他一擊迫開齊云,拔足狂奔,碎靈訣帶來的靈氣生生不息,奔騰涌動,所過之處全被寒霜凍結(jié),在身后拖出一道晶亮的痕跡,筆直地劃過樹林。他的意識已經(jīng)模糊,隱隱感到身后有飛矢迫近?!八R!”他在心頭默念,這一刻,他用上了最為熟悉的護身法器,卻全然忘了那早已失去。
朦朧中,他知道弩箭被水鏡擋住,更加發(fā)力狂奔。卻未曾想過,到底是什么出現(xiàn)在了他的身后。那閃爍著月華冷光的云水鏡一現(xiàn),讓所有人都萬分震驚,唯有他卻毫不知情。
巫夢寒狂奔許久,已然跑到了云夢澤邊。湖面如天空般展開,碧波無垠,洶涌拍擊,近岸之地白浪翻滾,卷起瑞雪千堆。少年此刻已神志不清,無法辨別前面是水是地,心中只有一個念頭:決不能停!面對無盡的碧波,他毫不遲疑的縱身躍去。
朦朧中,他只覺得腳下一軟,斜身傾倒,連忙又是一腳踏出,以圖穩(wěn)住身形。他此刻渾身寒氣奔涌,足尖所觸的水面瞬間結(jié)為堅冰,頃刻又被水浪沖走。巫夢寒就在這碧波中搖搖晃晃,猶如雛鳥學飛,笨拙的踏波而行。過了一會兒,他已適應了水波搖擺,足下逐漸平穩(wěn),步伐也越來越大,那倒白色身影猶如一只覓食的水鳥,貼著水面飛掠而去。
齊云等人剛剛追到岸邊,看著巫夢寒徑自踏波而去,不禁一起愣在了當場。
“繼續(xù)追么?”一人問。
“追吧。”齊云怔了許久才道:“他這般逃逸,時間一久定然支持不住。云夢澤何止萬里,他又逃得到哪里去?”話雖這么說,他的神情卻有些迷惘。是啊,云夢澤何止萬里,就算巫夢寒力竭溺水而亡,那也是大海撈針,又上哪里去尋找?
“你立刻回城去”他對身邊一人道:“調(diào)來幾只水獸,以便我們搜尋。其他人……先且乘舟去追吧?!?p> 巫夢寒在水面上狂奔。他的五臟六腑仿佛在燃燒,盡管靈氣源源不斷,肉體卻已經(jīng)重傷且疲憊。在這一刻,他的心靈卻感到全所未有的自由。朦朧中,他覺得自己是一只水鳥,在水面上奔跑只為朝天空翱翔。他越奔越快,意識也越來越朦朧。他感覺自己已經(jīng)飛上了天空,正在從無垠的天空俯瞰同樣無垠的水面。
這水面上有一道銀色的細線,轉(zhuǎn)眼就被波濤吞沒,卻又不斷向前延伸。一個白衣少年在牽著銀絲奔跑,像鳥一樣在水面上翱翔。
少年撞入了一團迷霧里。隱約間,他看到了一艘巨大而華麗的帆船。這船仿佛是浮動的冰山,閃爍著月光般的銀華?;杳灾?,他的最后一個念頭便是:云夢澤里,怎么可能會有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