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走?”風蘭衣從圍墻外飛回,衣衫被樹枝劃破,略顯狼狽。他沒等落地,已經(jīng)揮袖擊出十幾道水箭,閃電一樣追上了空中的巫夢寒。少年勉強化出一道銀輝擋在身后,就見一時銀光亂爆,銀色水盾終于不堪重負,被擊成了粉碎。巫夢寒也如中了箭的飛鳥,凌空摔了下來!
少年轟然砸進了一個軍帳里。
巫夢寒只覺得眼前一暗,接著身體生生砸在地面上,周身骨頭都要折斷一般劇痛。他忍不住呻吟一聲,卻也知道此刻正是性命攸關(guān)之際,強自咬牙爬了起來。
“誰?”他聽到一個女子的聲音,卻是異常的熟悉。
他緩緩抬起了頭。帳中一片昏暗。一張狹長的床鋪上,有個少女側(cè)臥在那里。秀美的面龐上充滿了痛楚之色,如黛的雙眉緊緊鎖起。巫夢寒注意到,她搭在腰間的手掌正在有節(jié)奏的顫動著,似在運轉(zhuǎn)某種法訣。
“江蕤?”巫夢寒張口結(jié)舌,心中只覺得造化奇妙,兩人竟在這個時節(jié)相遇。這個少女曾險些要了自己性命,然則真正面對她時,卻一點恨意也不曾泛起。
“是、是你……”江蕤張大了眼睛,眼神突然閃過一抹亮色,給昏暗的空間平添了幾分光彩。
“你受傷了么?”“你的傷……”兩人同時搶話,又同時停住了。面面相覷,異常古怪。
“原來,你真的沒有死?!逼坛良藕?,江蕤微蹙著秀眉道:“你怎得又跑到這里來了?當真是……唉!”
“我沒有死,倒是讓你失望了吧?!蔽讐艉肫甬敵醯氖虑?,終于有了幾分怨氣,冷笑道:“如今我自投羅網(wǎng),你想要殺我,就趕緊趁現(xiàn)在!”
江蕤怒道:“你將我看作了什么人?又殺你做什么?”她頓了頓,又道:“你若想報仇,現(xiàn)在就殺了我吧,我決不還手!”
少年一怔,脫口道:“我又殺你做什么?”
兩人又是一起愣住。然則情形卻不容他們再多說什么,風蘭衣在外面喊道:“巫夢寒,你竟想挾持女子換取活命不成?”
巫夢寒勃然大怒,卻也不肯冒失沖出去,他在慢慢聚集靈氣,能拖得一時便是一時。風蘭投鼠忌器,不敢直接朝帳篷攻擊,卻也不肯給他喘息的時間。見巫夢寒不吭聲,招出一團白亮的水光護身,從帳門直接沖了進來!
少年此刻已經(jīng)稍稍回了些靈氣,揮袖轟出一團冰晶,正和風蘭衣撞了個正!風蘭衣雖有防備,卻無奈對方這一擊蓄勢已久,又將他撞得倒飛了出去。
就這么一來一會兒之間,帶起旋風肆意席卷,帳篷堪堪要被刮散。江蕤趁著空隙看到,外面已經(jīng)圍滿了云夢士兵。她心中瞬間打定了一個主意,略一咬牙,突然伸手一點,整個帳篷仿佛油布沾了火星,轟然燃燒起來。
包括風蘭衣,所有人都被這個變化下了一跳,不知出了什么事情。江蕤瞳孔泛著淡淡的紅色,將靈氣提聚到了極限,突然在巫夢寒背后一拍一送,將少年推得直飛了出去!
巫夢寒只覺得身體一震,一股純粹的靈氣涌入身軀。雖然和自己并不同源,也不夠強大,卻也無益于雪中送炭。他借勢一個飛縱,猛然自火焰中穿出,跨過了所有圍攏的士兵,遠遠朝林間掠去。
他隱隱聽到李炎高聲道:“云夢人果然光明磊落,說一不二!佩服啊佩服!啊呦!你還敢打人么……”
在空中回頭,他看到一團猛烈的火焰在沖天燃燒。透過烈烈火光,少年仿佛看見了一雙美麗的眼睛,淡紅的眸子正在注視著他。
“追!”風蘭衣大喊一聲,率先追了過來。
巫夢寒扭過頭,遠遠的朝林海中逃去。
※※※
風蘭衣慢慢朝軍營的另一端走去。積雪在腳下發(fā)出吱吱的聲響,留下了一串清晰的足印。這聲音、這景象,讓他無法忘記剛才那個威風凜凜的少年,風蘭衣不禁感慨:什么時候,他已經(jīng)變得如此厲害了?那么下一次見面,自己又如何才能制得住他?
雪化的很快,在陽光的照射下,已露出一塊塊褐色的地面,仿佛白絹上的陳斑。風蘭衣不緊不慢的踱著步子,小心的繞過有些泥濘的土地,一大排帳篷擋在了身后,將水兆臣等人的身影徹底阻隔。這個青年人側(cè)頭看了看,身體漸漸舒展開來,嘴角露出一絲傲然的笑。他掏出一塊潔白如玉的骨牌,在手中慢慢的把玩著。那是密防司的證明,由特殊的魚骨所制,風蘭衣便是用它取得了水兆臣的信任。
水兆臣絕不會知道,風蘭衣這個身份,在密防司的紀錄中,已經(jīng)光榮的“戰(zhàn)死”在蘭琳城了。
風蘭衣在一個帳篷前停下了腳步,略一猶豫,終于挑開門簾走了進去。
江蕤就躺在帳篷里。這個少女的氣色異常糟糕,蒼白的臉上沒有一點血色。她的頭靠在一張木枕之上,側(cè)過來的臉龐尤為凄楚。
風蘭衣立了一會兒,一時倒也不知說些什么。隔了好久,他才嘆了口氣,道:“你又何必逞強呢?”
江蕤半晌無言。過了一會兒,她才睜開眼睛,道:“他后來怎么樣了?”
風蘭衣道:“數(shù)日不見,也不知他哪里來的這般進境,我已然不是他的對手了。只是他單槍匹馬,又怎么能在這里討得好去?”少女面色一變,怔怔瞅著他。風蘭衣?lián)u搖頭,又道:“可惜到了最后,還是讓他逃了?!?p> 少女一聽,臉上登時露出輕松的神色。
“你卻很是高興么?”風蘭衣哼了一聲,道:“若不是你出手相助,又怎么會讓他逃了?江蕤,莫忘了你是哪一國的人?!?p> 聽了風蘭衣的話,江蕤咳嗽了兩聲,冷笑道:“你們這么多人圍攻一個,不合修者之道。又跟哪國人有什么關(guān)系?”
風蘭衣大笑起來,道:“我乃‘火種’之人,做事從來都是不責手段,又管什么修者之道?若人人跟你一樣想法,倒也天下太平!”
江蕤微一皺眉,道:“既然天下太平,又有什么不好?”
風蘭衣一怔,一時竟也無可辯駁。良久,他苦笑道:“這自然是好的,只是……又哪里辦得到?”
江蕤微微嘆了口氣,閉目不再說話。
風蘭衣嘆道:“你這樣一弄,本來好轉(zhuǎn)的傷勢復(fù)又惡化,何苦來哉?為了一個巫夢寒,值得么?”
“越近生死,便越通透了。”江蕤咳了兩聲,良久才道:“我既刺了他一刀,血仇便也就此斷絕。我之前欠他性命,這番算也還清了。從此兩無干系罷?!?p> 風蘭衣再無話說。他又默默立了片刻,終于轉(zhuǎn)身朝帳外走去。在走出帳門一瞬,他突然停住了腳步,淡淡道:“兩無干系?便是無恨,也能無情么?”
江蕤猛然睜開了眼,唯見簾櫳晃動,風蘭衣已經(jīng)消失在門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