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再逢
李炎正走得匆忙,忽有些不對,扭頭看去,卻是巫夢寒忽然站住了腳。他不由一怔,順著巫夢寒的目光看去,隱約見一群人持了兵器,押著一名女子走過。他心中一動,感覺那身影似乎有些熟悉,正尋思間,巫夢寒忽然一身不吭地騰起身形,飛鳥一般朝那邊掠去!
李炎也連忙隨后追去,怎奈少年去得極快,在萬軍之中來回穿梭,眨眼不見。李炎只追出幾步,便失去了少年的身影,只得望洋興嘆。
巫夢寒目光如電,于萬軍中緊緊鎖住了那一行人。幾個起落,鉆進(jìn)了一片密林之內(nèi),人影依稀就在前方。少年足下毫不停留,身形連連閃動,在林中飛速穿梭,轉(zhuǎn)眼已經(jīng)追了個首尾相接。他看清了那一行人的服飾,竟是密防司所屬,眼中不由閃過一抹寒光,殺機(jī)頓起!
“小心!”幾聲慌亂的示警,卻已經(jīng)毫無意義。就見少年把袍袖一揮,兩股凜冽的寒氣憑空出現(xiàn),分別撞在末尾兩人身上。那兩人哼也沒哼一聲,渾身結(jié)滿了冰霜,直挺挺倒了下去。余下人方才回身抽劍,未及站定陣形,就覺眼前登時一花,只見白影一進(jìn)一退,押送的那個女子不知何時已到了對方手上。
“巫夢寒!是巫夢寒!”一陣略帶驚恐的呼喊響起,所有人都下意識的朝后退去。
巫夢寒卻沒有理會。他只是低著頭,輕輕扶著那女子,目中流露著難以捉摸的神色。那女子正是江蕤,嬌艷的面龐此刻蒼白如紙,一身紅衣斑斑點點,隱隱有血腥之氣,似乎剛剛經(jīng)過了一場生死相搏。她幾乎無法自己站定身體,只是倚在巫夢寒的肩頭輕輕喘息著。
“你……”巫夢寒幾乎不敢相信,當(dāng)日那個風(fēng)風(fēng)火火的少女會像今天這樣憔悴。就算軍營那次見面,江蕤不過是氣色萎靡,也絕非現(xiàn)在這般。他怔了片刻,終于輕聲道:“你怎么弄成這個樣子?”
江蕤驟見巫夢寒,大喜過望,蒼白的面色泛起一絲病態(tài)的嫣紅來。然則這一激動,卻又牽動了傷處,一時間連連咳嗽,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巫夢寒將靈氣緩緩度了過去,臉色愈加陰沉。他發(fā)現(xiàn)江蕤體內(nèi)的靈氣極其微弱,且混亂無比,就連經(jīng)脈都已多處破損。據(jù)他所知,這已是無可施救之局。
“你怎么搞成這副模樣?”巫夢寒重復(fù)著輕輕問著,略略失神。他忽然明白了,那日江蕤將靈氣打入自己體內(nèi),定是加劇了她的傷勢。想到這里,他只覺得胸中有一種熱辣辣的東西涌動上來,眼睛有些發(fā)酸。他深深吸了口氣,道:“你放心,有我在這里,再沒人能傷得了你!”
江蕤面露喜色,卻依舊說不出話來。
“那風(fēng)蘭衣呢?”過了片刻,巫夢寒又道。
江蕤喘息片刻,終于穩(wěn)住了氣息。她搖了搖頭,指著那些密防司之人道:“我也不知,他們來時,說他已逃了……”巫夢寒目中一寒,就要去捉一兩個來逼供。江蕤咳了兩聲,忽揚(yáng)臉笑道:“等……等等,我有句話要說與你知道?!?p> 巫夢寒一怔,轉(zhuǎn)過了臉來,柔聲道:“你且歇上一歇,別那么著急說話?!?p> 江蕤搖頭道:“我怕已活不了多久,若此刻不說,也許就再也說不出了?!?p> 巫夢寒心中一片茫然,只是道:“你說,你說?!?p> “你殺了我哥哥,我也刺了你一刀,險些要了你性命……這便算兩清了。咱們從此再無仇怨?!苯ù丝跉?,似乎有了些精神,又道:“只是你屢次救我,我欠你許多,這些恩惠卻也無暇報答,只待……來生吧……”她的聲音漸小,最后已微不可聞。
少年心中空空蕩蕩,無限的酸楚漸漸淹沒上來。他無法了解到自己現(xiàn)在的情緒。當(dāng)初那一刀似乎很痛,又似乎沒有什么感覺。他曾發(fā)誓要殺死很多人,卻從未曾包括這個幾乎要了他性命的女子。而今……她竟要死了么?
巫夢寒強(qiáng)笑了一下,道:“你是想得太多了。”他頓了頓,再也不知該說些什么,只是覺得胸口仿佛壓了某種塊壘,極端的難過,只想找什么發(fā)泄一番。他輕輕扶著江蕤靠坐在樹下,道:“你且等一等,待我將他們?nèi)細(xì)⒘?!”少年站起身來,扭臉朝那些密防司之人看過去,目光寒冷如冰。
“齊云呢?”他冷冷的問。
密防司一行二十余人,并無齊云在內(nèi)。此刻各自拿出武器,小心翼翼地聚在一起,如臨大敵。或許不堪這無聲的壓迫,人群中突然爆發(fā)出一聲高喊:“巫夢寒,你這個云夢叛徒,還敢這樣的猖狂!”巫夢寒目無表情,屈指在袖中一彈,一抹銀輝流光般一閃即逝,就聽那人“啊”的一聲慘叫,徑直朝后倒下去。
“水幛!”隨著數(shù)聲叫喊,一團(tuán)白蒙蒙的光罩籠在了那群人頭頂。巫夢寒冷笑一聲,右手在虛空一抓,一只銀光巨手陡現(xiàn),一把將那層“水幛”抓了去。然后在空中一扯一攥,就碎成了一片淡淡的水霧,隨著漫天雨絲飄散下來。
巫夢寒手掐靈訣,就要控制那巨手直壓下去,忽然臂上一沉,被人一把拉住。扭頭一看,卻是江蕤掙扎著起身,抓住了他的手臂,低聲道:“他們根本不是你的對手,還是放過他們吧?!蔽讐艉愿胁唤?,仍然點了點頭。又見江蕤面色灰敗,氣色比剛才又差了許多,不禁一把拉住江蕤的手掌,皺眉道:“你可是很冷么,怎么這樣的冰?”
心隨意動,看不見的力量在頭頂張開,漫天的細(xì)雨猶如落在了晶傘上,朝四面徐徐流淌下去,在空氣中勾勒出一道透明的弧。
那只晶瑩剔透的銀色手掌高高懸在空中,如此完美,又如此恐怖。密防司一干人認(rèn)命般地等待死亡的到來,卻久久不見動作。那白袍少年輕柔地低下頭,只是問少女:“可好了一些?”絲毫無法想象,這是剛才那個殺人不皺眉頭的煞神。
江蕤搖搖頭道:“我沒有事,咱們走吧……我……我想回火山宗去……”
“好!”巫夢寒點了點頭,道:“我?guī)慊鼗鹕阶??!彼q豫了一下,彎腰想要去抱起江蕤,忽聽身后有人喝道:“巫夢寒!暫且留步!”
少年頭也不回,手指微微一勾,懸在空中的巨手劃過一道銀光,猛然朝出聲處砸過去,就聽一聲劇烈的轟響,接著是樹干折斷的聲音,藤蘿拉動,吱吱嘎嘎的余響不絕,將殘枝敗葉紛紛揚(yáng)向天空,再隨著細(xì)雨飄零??諝庵谐錆M了青澀的草木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