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2寶扇生子情勢危,徐娘欲喚親女歸
南小街上人來人往,擁擠不堪,疏桐在那小廝的帶領下,穿過層層疊疊的人海,向甘露寺趕去。
“情況究竟如何?”疏桐一邊大步向前一邊繼續(xù)問著。
“說是臨盆前胎位還是不正?!蹦切P皺著眉道,“此刻老爺同太太們已經(jīng)先行趕過去了?!?p> “請的是哪位穩(wěn)婆?”
“老爺悄悄請了宮中的穩(wěn)婆,她曾給皇后娘娘接生過,據(jù)說手藝了得?!蹦切P回答道。
說話間,二人到了甘露寺。
原本寧靜的客房此刻有些喧嚷,薛克和尹南雪正在門外徘徊,徐娘正在床邊陪產(chǎn)。
幾個隨薛克前來的丫鬟忙進忙出,有的燒熱水,有的絞毛巾,端進的熱水以銅盆乘著,冒著熱氣,端出來的確是猩紅的紅水,叫人看了心下一顫。
“疏桐,你來了?!毖嗣嫔俱玻ㄒ坏暮⒆哟丝淘诋a(chǎn)床上兇險萬分,而他即使貴為胤朝右丞,此刻卻如同天底下所有父親一般無能為力?!斑m才寶扇在房中喚你,你快進去吧。”薛克繼續(xù)說著。
“好。”聽罷此言,疏桐顧不得行禮,推門而入。
屋內(nèi)溫度比室外高幾分,許是因為滾水熱氣蒸騰,又許是因為屋內(nèi)人員較多。
寶扇橫躺在床上,披散著頭發(fā),汗水已然將她鬢間的碎發(fā)打濕,軟塌塌地貼在皮膚上。她的脖頸也綴滿了汗水,因為用力而青筋暴起。
她的雙腿叉開弓著,上面鋪著一張薄被單以遮羞,穩(wěn)婆低著頭,埋在被單之下,一邊觀察著情況一邊大聲喊道:“吸氣、呼氣,用力——使勁兒啊小姐?!?p> 寶扇張著嘴欲說些什么,卻筋疲力盡地沒有發(fā)出聲音。
疏桐迎上前,握住她的手。寶扇抬眸看是疏桐,眼睛里微微閃著光,含淚道:“疏桐,我怕是不行了,日后我若是不在了,請你一定要幫我照顧好爹娘……”
“傻孩子,說什么胡話呢……”徐娘淚眼婆娑,以濕帕子擦了擦寶扇額間的汗水,“女人生孩子猶如過鬼門關,當年我生你時也是如此,你看我現(xiàn)在不是好好的嗎?”
“啊……”因為宮縮寶扇猛烈地戰(zhàn)栗了一下,痛苦地發(fā)出喊叫。
“不行啊,小姐,用力……”穩(wěn)婆從被單下探出頭來,她亦滿臉汗水,五官寫滿了著急。
“我不生了,不生了嗚嗚嗚……”寶扇嗚咽著說。
“寶扇,別說話,保存體力?!笔柰┮贿呎f著一邊用干凈的濕巾潤潤她的嘴唇。
穩(wěn)婆起身,將那徐娘拉到一邊,壓低了聲音道:“太太,這位小姐的胎位不正,是橫著的,所以一直出不來。再生不出來的話,孩子恐怕在里面要憋死了……”
徐娘看了看床上的寶扇,穩(wěn)婆的話有如一條冰冷的蛇爬上了她的脊背,她恍惚了一下,隨后道:“那……可有什么辦法?”
“此法雖兇險,但也是唯一的辦法了……”穩(wěn)婆說道,“我伸手進去將那孩子扶正拉出來……”
徐娘聽罷,心似變成石頭般向下墜著,她怔了幾秒,心一狠道:“也罷,既然只有此法了,你就做吧……”
得到了徐娘的同意,穩(wěn)婆“欸”了一聲,回到了床前。
她命丫鬟端來一盆熱水,將結(jié)滿老繭的右手伸進滾燙的水中,又命另一丫鬟端來一壺酒,以酒淋右手,并擦拭干凈。
一切準備就緒后,她埋進被單,對著那開張著的幽黑的洞穴,將右手狠狠伸了進去。
“救命啊……”寶扇只感覺五臟六腑都被揉碎那樣撕心裂肺般疼痛。
她下意識地掐住疏桐的手,圓圓的指甲蓋深深陷入肉中,幾絲血珠滲了出來,疏桐咬著牙,一聲不吭。
“求你放過我吧,我不活了,不活了呀。”寶扇求饒著。
那穩(wěn)婆自是不理會寶扇所言,在她的身體里探索著。
“好疼,你別碰我,你不許碰我!”寶扇嘶吼著道。
“摸著孩子的腿了!”穩(wěn)婆驚喜道。隨后她側(cè)了側(cè)身子,手也緩緩移動著,她驚喜說道:“似是扶正了!小姐請你堅持一下,孩子就要出來了?!?p> 她屏氣,一下一下地將那孩子拉了出來……
一聲清脆的啼哭劃破了空氣。
房外的薛克和許天星激動得相顧無言,只是握著彼此的手,長久地舒了口氣。
一滴淚自寶扇眼角滑落,滴落在本就濕透了的枕頭上。
她只感覺自己像被榨干的甘蔗般,七零八落的。
徐娘連忙喚丫鬟端來溫水,將那孩子細細擦拭。
粘膩的黃色紅色液體被清除后,一張清秀的娃娃臉露了出來。
“是個千金呢?!狈€(wěn)婆用手肘擦了擦汗,終于露出了微笑,“這真是我見過的最標志的嬰兒?!?p> “寶扇,是個女娃娃呢?!笔柰┑皖^在寶扇耳邊報喜道。
寶扇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微笑,道:“這孩子真是要了我的命……”說罷她掙扎著要起來。
“你別亂動,當心受寒。生完孩子最怕冷了。”疏桐制止道,“你是想看孩子嗎,我去抱來給你瞧瞧。”
寶扇拉住她,道:“罷了,讓我歇會吧?!?p> 那孩子周身圍滿了人,大家面露喜色地看著這個剛剛降生的新生命,只有徐娘和疏桐陪在寶扇身側(cè)。
“好,那我給你擦擦?!笔柰┬奶鄣卣f。
“疏桐,我下身沒有知覺了,好痛?!闭f著寶扇哽咽起來。
“好孩子,慢慢恢復?!毙炷镎f罷竟也哭了起來,“會好的?!?p> “好?!睂毶壬硢≈曇粽f道。
二人小心翼翼地給寶扇更了身干凈的新衣物,并換了床新被單,筋疲力盡的寶扇沉沉睡了過去。
徐娘和疏桐掩門而出,望見了房外等候的薛克、尹南雪和許天星。
“怎么樣了?”薛克迎了上來問道。
“方才你們已經(jīng)看過孩子了吧?”徐娘問道,“是個千金,寶扇累得睡著了?!?p> “是,是看到了。”許天星搓搓手,第一次為人父的他有些手無足措,“寶扇需要些什么物什嗎?我去買……”
“不必了?!毙炷锼剖切挠性箽?,“還是我去吧。”
徐娘又對薛克道:“老爺,現(xiàn)下寶扇已生完孩子,況且剛才情況兇險,恐留下后遺癥,需要好好調(diào)理才是。我覺得……應該讓她回府,她可是咱們的孩子啊?!?p> “可是……”薛克將手背到身后,細細思索著,“這真假千金的謊該如何去圓?”
“這我不管,我不能再讓寶扇繼續(xù)受苦了……”徐娘只道,“我只知道寶扇她現(xiàn)在需要人照顧?!?p> “……”良久,薛克道:“你說的也對……我來想個法子,讓寶扇名正言順地回來。”
此刻疏桐內(nèi)心悲喜交加,五味雜陳的說不出來。盡管她早已知道,這一刻終歸是要到來的,只當真正面臨時,她竟是如此的不舍……
寶扇才是相府真正的千金,自己不過是她的替身。
終究要和攸之分道揚鑣了,她吸了吸鼻子,抬頭看天,這才沒讓眼淚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