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湯端上桌，四個人圍著大快朵頤。芽兒和她娘，已經(jīng)好久沒有吃過這樣的美味。
很快，一大鍋的魚湯，還有兩塊紅薯，就被吃的干干凈凈。孤雪拍著滾圓滾圓的小肚子，說道：“爺爺，我好久沒有吃這么飽了。”莫老人只是慈祥的笑著，也不說話。收拾完碗筷，他才對母女倆說道：“你們休息一會兒，我就擺渡把你們送到對面去吧。這里有幾十文銅錢，你們娘倆拿著買東西吃。”
母女倆的臉上，原本有些暖色，聽到老人這么說，頓時變得神色黯然。孤雪雖然年紀(jì)小，卻是異常伶俐聰明，她看到芽兒和她娘的神色，已經(jīng)知道她們是不愿意走了。于是，孤雪對爺爺說道：“爺爺，你就讓芽兒姐姐和她娘在我們家住一些日子吧。反正平時也沒有人陪著我玩，我只能和小鳥小魚玩。眼下都秋天啦，小鳥小魚也不常見了。爺爺，求求你，好不好......”孤雪扯著她爺爺?shù)囊陆笕鰦伞?p> 老人拍了拍她的肩，安慰道：“小孤雪，爺爺不是不肯收留芽兒母女，只是若是被村子里的人發(fā)現(xiàn)她們在我們這里，她們就沒命啦?！?p> “為什么會沒命？芽兒姐姐是好人，誰要殺她？”小孤雪當(dāng)然不明白瘟疫種種，她揪著爺爺?shù)囊路杺€不停。
老人嘆口氣道：“丫頭，你還小，不懂這么多。等你長大了，就會明白，有時候好人也會為難好人的。”
芽兒的娘聽老人這么說，忽然“撲通”一聲跪下來，哭道：“大叔，求求你，求求你收留我和芽兒吧。我和芽兒從得意村逃到這里，好幾次死里逃生。你送我們走，要是我們被人家發(fā)現(xiàn)我們是得意村逃出來的，我們必死無疑。而且，這一路上餐風(fēng)露宿，我和芽兒嘗盡了苦頭。大叔，求求你，求求你收留我們母女倆吧。我會做飯，會洗衣服，還會種地，我還可以幫你照顧孤雪。孤雪這么小小年紀(jì)，沒有娘真可憐。大叔......”芽兒她娘說到這里，表情有些忸怩起來，她說道：“你要是不嫌棄，我就嫁給你做老婆吧。我會把孤雪當(dāng)成親生女兒一般對待。”
老人聽芽兒的娘這么說，忙擺擺手道：“這萬萬使不得。我并不是不肯收留你們，只是......只是你們?nèi)羰窃谖疫@里，平時村子里的人來渡頭坐船，你們早晚會被發(fā)現(xiàn)的。到時候，他們會把你們送到官府呢?！?p> 芽兒的娘哭哭啼啼的，只是不肯起來。芽兒的眼眸上，又開始流露出那種仇恨的的光芒。一時之間，孤雪忽然覺得有些害怕她。
芽兒她娘哭了半天，見老人不為所動。她流著淚道：“大叔，既然我們留下來會帶累你們。我現(xiàn)在就去死，拜托你收留芽兒吧?！闭f完，芽兒她娘就作勢要往墻上撞去。
老人忙阻住她。他想起自己年輕時候做的荒唐事，又想起自己年輕時候也曾經(jīng)尋死，多虧了老管家給他一條活路。他嘆道：“罷了，罷了。你這么年紀(jì)輕輕的，別當(dāng)著自己女兒的面尋死覓活。你們就在這里留下來吧。若是有外面的人問起來，就說是我的遠方親戚。希望可以瞞得過村里人?！?p> 芽兒的娘聽老人同意，欣喜若狂，忙不?？念^道：“大叔，謝謝你，謝謝你。芽兒長大后，一定會報答你的恩情，謝謝你大叔?！?p> 老人苦笑著把芽兒的娘扶了起來。孤雪找了一件自己的衣服給芽兒換上，不過芽兒到底是大孤雪兩歲，孤雪的衣服穿在她身上小了兩個號碼，顯得有些不倫不類。孤雪卻一直拍手嚷著好看，芽兒也不做聲。
老人說道：“孤雪，讓芽兒和她娘在這里等著，爺爺帶你去鎮(zhèn)上買兩件衣服給她們換吧。”孤雪聽說可以去鎮(zhèn)上，拍手直嚷著好。于是，老人把她抱起來，放在肩頭，打開木門往外走去。孤雪忽然覺得，爺爺馱著他的時候，步履有些蹣跚。
傍晚的時候，老人帶著孤雪從鎮(zhèn)上回來。孤雪的手上，挑著兩個大大的棉花糖，粉雕玉砌的小臉上，滿是歡喜。
最近因為得意村瘟疫橫行，死了很多人，村子里的人已經(jīng)輕易不外出了，所以渡頭也沒有幾個客人。
本來清秋就是蕭條的日子，現(xiàn)在越發(fā)有些冷冷清清起來。
老人牽著孤雪回到木屋，推開木屋的門，卻發(fā)現(xiàn)芽兒母女已經(jīng)不在了。老人以為她們走了，卻也沒有往心里去，只是孤雪不見了芽兒這么一個年紀(jì)相仿的小伙伴，心里頭有些失失落落的。
老人把給芽兒母女買的衣裳收了起來。他笑著對孤雪說：“小孤雪，等你長大了的時候，這些衣裳你還能穿的到呢。”孤雪被爺爺這么一取笑，倒是很有些不好意思起來。她說道：“爺爺，等我長大了，我才不穿那么花里花氣的衣裳呢?！?p> 祖孫倆正調(diào)笑著，忽然有人在外頭吆喝道：“莫爺爺，我要過河?！?p> 老人用力答應(yīng)一聲，就推開門走了出去。孤雪跟在后面一步也不離開。
要過河的是村里相熟的人。老人問道：“怎么這么晚了還要過河？”
那人答道：“莫爺爺，你不知道吧。我們村子里出現(xiàn)了兩個得意村的人，據(jù)說是感染瘟疫的。我要趕著去鎮(zhèn)上躲一躲。若是不小心感染了瘟疫，那該怎么辦好呢？我年紀(jì)還輕，媳婦都沒娶一個呢?！?p> 老人漫不經(jīng)心的應(yīng)了一聲，說道：“你說的得意村的人，是什么樣的人？”
年輕人答道：“是一對母女。老的有三十七八歲，小的有十來歲?！?p> 老人呵呵笑道：“我也聽村長說起過，只是這對母女不是已經(jīng)逃到山里去了么？”
年輕人說道：“莫爺爺，你還不知道吧？這母女已經(jīng)被抓起來啦。過一會兒就要在村頭的宗祠前燒死。村子里的人圍攏了很多過去瞧熱鬧。莫爺爺，你也知道我是個膽小的人，那樣的場面是不敢看的。只不過瘟疫這東西，還是防著的好。若是一不小心感染啦，那就是一輩子都沒指盼了?！?p> 莫老人聽年輕人說完，肩頭震了一震，他滿是皺紋的臉上看不出什么表情變化，但是孤雪卻忍不住嚷了起來：“爺爺，爺爺，芽兒姐姐要被燒死啦，我們快些去救她吧。爺爺......”
年輕人聽孤雪這么嚷著，倒是有些吃驚，他問道：“孤雪，你說的芽兒姐姐是誰？”
孤雪嚷道：“還不是你說的被燒死的那個芽兒姐姐嘛。她剛才的時候還在我們家里，我和爺爺去鎮(zhèn)上買了兩個大棉花糖回來，芽兒姐姐和她娘就見不到啦。沒想到原來是有人要燒死芽兒姐姐。芽兒姐姐是好人，不可以燒死她?！?p> 年輕人聽孤雪說起芽兒母女在莫老人這里呆過，像是見了鬼怪一般，大叫一聲，就抱頭走遠了。
老人苦笑著搖了搖頭。年輕人是愛惜自己的生命，也沒有什么不對的。只是芽兒母女明明沒有感染瘟疫，只因為是從瘟疫村里逃出來的，就要被當(dāng)成瘟疫患者燒死。這實在是有些讓人痛心不已。
孤雪清澈的眼眸里滿是盈盈淚水，她哭道：“爺爺，我們?nèi)グ蜒績航憬憔然貋戆?，要是我們不去救她們，她們就會被燒死了。?p> 老人輕輕把木槳放在船頭，沒有說話。木槳的一端打在水中，泛起了層層水花。
孤雪見爺爺不說話，越發(fā)哭的厲害起來，她抹著眼睛說道：“爺爺，我不知道瘟疫是什么東西，但是芽兒姐姐她們不是壞人。為什么村子里的人要把芽兒姐姐燒死呢？為什么爺爺你不去救她呢？你教我要做個好人?！?p> 老人嘆口氣，輕輕拍著孤雪的后背，嘆息道：“孩子，瘟疫不是一種什么東西，而是一種病?！?p> 孤雪的眼睛睜的滾圓滾圓的，她問道：“爺爺，是不是芽兒姐姐生了那種叫做瘟疫的病？要是這樣，應(yīng)該趕緊去看大夫才是，為什么要把她燒死呢？”
老人輕聲說道：“孤雪，瘟疫是會傳染的病，得了瘟疫的人，都活不成。芽兒母女是從有瘟疫的村子來的，村里的人害怕她們?nèi)旧衔烈?，傳染給旁人，所以要燒死她們。只是......只是芽兒母女并沒有得這個病?！崩先说淖詈笠痪湓?，說得如蚊蚋一般小聲。但還是被孤雪聽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