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鎮(zhèn)上時(shí)候，孤雪胸中的那口氣，已經(jīng)慢慢緩了過來。她睜開眼睛，低聲叫道：“爺爺！”
莫老人見孤雪醒了過來，欣喜若狂，忍不住老淚橫流。
阿三見了，也喜悅道：“這就好啦，這就好啦，小孤雪終于醒來啦。”
孤雪雖然醒過來，但是身子仍然是虛弱。去看大夫，大夫說要好生養(yǎng)著了。莫老人狠狠心，把身上祖?zhèn)鞯奈ㄒ灰粔K值錢的玉佩去當(dāng)了二十兩銀子。然后去給孤雪買了很多補(bǔ)品。
渡船回到蘆葦蕩的時(shí)候，已經(jīng)很晚了。楊翠花做好了晚飯，等著莫老人和孤雪回來。
見到他們的船，她大老遠(yuǎn)的就在岸上等著。船靠了岸，栓好韁繩，楊翠花忙上前去，殷勤問道：“孤雪她怎么樣啦？沒事兒吧？”
莫老人搖了搖頭，低聲說道：“沒事?！本蜎]有再說旁的。
阿三倒是看不下去，他啐了一口，說道：“怪不得人家都說后娘心，尾上針，當(dāng)初你怎么答應(yīng)村長的，現(xiàn)在怎么對孤雪的？別來這里假惺惺啦。等我回去把這件事兒告訴村長，你自己瞧著怎么辦吧。要不是發(fā)現(xiàn)的早，孤雪豈不是死在芽兒手里了么？她這么一個(gè)小小孩童，也虧得芽兒下的去手?！?p> 翠花嚶嚶哭了起來，大罵芽兒的不是，分辯說這件事兒自己完全不知情。她一邊哭著，一邊看莫老人臉上的神情。但是莫老人仍然和平日一樣，看不出有什么不同。
終于，莫老人對阿三說道：“阿三，你回去吧。今個(gè)兒的事兒，別告訴村長，也別對任何認(rèn)識說起。我會處理的?！卑⑷犃撕苁遣唤?，他有些急切道：“莫爺爺，要是不和村長說，把這對母女趕走，孤雪要是再受到什么傷害，可怎生是好？”
莫老人拍拍阿三的肩頭，說道：“阿三，我知道你是個(gè)誠實(shí)的好孩子。你聽莫爺爺?shù)脑?，這件事情別告訴別人。莫爺爺自己會處理的很好的?！卑⑷犇先诉@么說，只得答應(yīng)了。
阿三走了后，翠花仍然是哭哭啼啼個(gè)不停。莫老人說道：“別哭了。孩子也餓了，先吃飯吧?！?p> 莫老人說完，就去船艙中想把孤雪抱出來。但是孤雪縮在被子里，怎么也不肯出來。莫爺爺知道她心里害怕，嘆口氣，走出船艙，對翠花說道：“把鐵鍋和柴米油鹽醬醋拿出來吧。”翠花不知道老人要做什么，但是也趕緊照做了。
莫老人在河岸上搭了一個(gè)架子，支上鐵鍋，把買來的老母雞剁了，配上調(diào)料，放到鍋里煮。過了莫約半個(gè)時(shí)辰，香氣就飄滿了河岸。
莊戶人家，平常就是過年，也很少有口福吃到雞。在莊稼人眼里，雞是用來生蛋賣錢的，誰舍得殺來吃呢。在鎮(zhèn)上買，一只雞要幾百個(gè)銅錢。這幾百個(gè)銅錢，都可以買到一袋米、好幾袋番薯了。
孤雪從小到大，也很少有機(jī)會吃到雞。她躲在船艙里，聞到雞的香氣，實(shí)在是忍不住了。就從船艙里爬出來，走到她爺爺身邊。她身子還是很孱弱，走起路來晃晃悠悠的。莫老人看她出來，忙扶住她，讓她坐到小板凳上。
“爺爺，你在煮什么好吃的呀？”孤雪把小腦袋幾乎要探到鐵鍋上，問道。
莫爺爺在河岸上煮雞湯，就是為了把孤雪吸引出來。她怕孤雪會因?yàn)榻裉斓氖虑?，對很多事物和人產(chǎn)生懷疑和害怕，這對她而言，絕對不是一件好事情。
莫爺爺笑道：“我在給小孤雪煮雞湯喝呢。就是不知道小孤雪喜歡不喜歡喝?！?p> 孤雪咂了咂嘴巴，耍賴道：“人家從小又沒喝過幾回，怎么知道喜歡不喜歡喝？早就不知道什么味道啦?！?p> 莫老人見孤雪似乎忘記了幾乎被芽兒掐死的事情，心里有了幾分欣慰。他忙拿了一個(gè)碗，盛上慢慢一碗雞肉，說道：“孩子，吃吧。聽爺爺?shù)脑?，全都吃完。?p> 孤雪端起碗，接過爺爺遞過來的筷子，開始大快朵頤，吃的不亦樂乎。她吃了半碗雞肉，才想起爺爺只是在一旁看著，并沒有吃半塊，就把碗擱下，說道：“爺爺，你也吃?！?p> 莫老人微笑道：“孩子，你身子虛，你慢慢吃吧。爺爺年紀(jì)大了，咬不動雞肉，就不吃了?！?p> 孤雪撅起小嘴，不高興道：“爺爺，你要是不吃，我也就不吃啦?！?p> 莫老人見狀，只得吃了兩塊，孤雪這才重新露出了笑容。
莫老人見孤雪吃的差不多了，又給她舀上半碗。他看了小木屋一眼，嘆口氣，取了兩個(gè)碗，每個(gè)碗里舀上一碗雞湯，又放上幾塊肉，端著給翠花和芽兒送去。
芽兒坐在床上，一句話也不說。翠花正搓著手，走來走去。
莫老人把雞湯放到桌子上，平心靜氣地說道：“吃吧?！?p> 翠花跑上前來，抓住莫老人的手，說道：“孤雪她......芽兒她......”她說來說去，卻不知說什么好。
莫老人輕輕推開她的手，說道：“先吃東西吧。不早了。”
翠花有些激動道：“老爺子，你不生氣啦？”
莫老人搖搖頭，轉(zhuǎn)身推門出去。翠花望著他，忐忑不安的心更加忐忑了。
芽兒卻滿不在乎，她發(fā)了一會兒呆，就徑自走到桌子前，端起雞湯連吃帶喝起來。吃完一碗，她問她娘道：“你的還吃不吃？”
翠花心里現(xiàn)在七上八下的，哪里吃的下東西。她焦躁的擺擺手。芽兒就端過另外一個(gè)碗，很快也吃了底朝天。
剛才莫老人在外面給孤雪煮雞湯，香味早就傳到木屋里來了。芽兒也看到莫老人是怎么待孤雪的。
她心里也有了決定，她對她自己做的事情，不但半分也不后悔，反而很以沒有殺死孤雪為憾。她決定不再賭氣，從頭再來，要把屬于她的東西重新奪回來，即使奪不回來，就把它毀滅掉，絕對不留給別人。
翠花看芽兒不慌不忙的吃東西，若無其事的模樣，氣就不打一處來。但她一看到芽兒臉上的傷疤痂就覺得不忍心。
孤雪吃完東西，又窩到船艙里睡覺去了。莫老人把她哄睡著后，就胡亂吃了些東西，喝了一碗雞湯，一個(gè)人坐在河岸上吹笛子。這一次，他吹的卻不是調(diào)子悠揚(yáng)的《云水謠》，而是一首有些哀傷的曲子。教人聽了，覺得心里有些難受。就連月亮聽了，光芒也黯淡幾分。
吹了一會兒笛子，莫老人怕吵醒孤雪，就打住不再吹下去。他慢慢踱到小木屋里，翠花和芽兒都沒睡。
翠花見了莫老人，心里愈加忐忑不安起來。
莫老人從懷里取出十兩銀子，放在桌上，對翠花和芽兒說道：“翠花、芽兒，這些銀子你們拿著，趕明個(gè)兒你們就離開這里，去別處吧。翠花，我年紀(jì)大了，當(dāng)初和你成親也是為了救你的權(quán)宜之計(jì)。這是我當(dāng)初就寫好的休書。你帶著芽兒去找個(gè)好人家吧。我不想再拖累你啦?！?p> 翠花看到那么多銀子，倒是眼前一亮。不過，她臉上的神情，卻又很快黯淡下來。莫老人趕走她和芽兒，她們就再也沒有容身之處。這十兩銀子雖然不少，可是加上住再加上吃，根本就不夠花幾個(gè)月的。到時(shí)候她要是找不到一個(gè)好人家，那她和芽兒，豈不是再沒有活路了么？何況，她和芽兒始終是從得意村逃出來的，雖然事情已經(jīng)過去半年，但誰也不能擔(dān)保官府就不會再追究這件事。若是萬一官府追究，她和芽兒更只是死路一條了。
翠花忙跪了下來，抱著莫老人的大腿，哭道：“老爺子，我求求你，芽兒她是一時(shí)糊涂，她以后再也不敢啦。求求你就饒恕她這一回吧，求求你不要趕走我們。老爺子，求求你......”
翠花哭喊了一會兒，見莫老人不為所動。她就把芽兒拖過來，對芽兒吼道：“快和老爺子道歉，芽兒，你知道你做的事情有多錯(cuò)么？孤雪差點(diǎn)就死在你手里啦。老爺子和孤雪救了你，你這么對孤雪，你還是個(gè)人么？”翠花邊說著，邊把芽兒按到地上，讓她給莫老人賠不是。
莫老人搖搖頭，說道：“你們都起來吧。就是沒有這件事，我也早晚會讓你們走的?！蹦蠣斪酉肫鸫浠垂卵┑南訍旱难凵?，又想起芽兒差點(diǎn)把孤雪掐死，他心里已經(jīng)有了打算：翠花和芽兒是不能留下來了。
翠花見求情不成，芽兒又不說話，她一把扯過芽兒的頭發(fā)，狠狠扇了她幾個(gè)耳光，邊扇邊哭道：“你說，你到底有沒有知道自己做錯(cuò)了？你到底道歉不道歉？”翠花越說越氣，耳光就噼里啪啦落到芽兒的臉上。
芽兒臉上的傷口，本來是結(jié)了痂的，但是被她娘這么一頓毒打，那些痂脫落了一大塊，重新流下血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