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將生來膽氣豪,腰橫秋水雁翎刀。
風(fēng)吹鼉鼓山河動,電閃旌旗日月高。
天上麒麟原有種,穴中螻蟻豈能逃。
太平待詔歸來日,朕與將軍解戰(zhàn)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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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忠賢派的差使就是拍馬的機會,手底下人誰不搶著去,就這么著,兩個大檔頭,帶著張好古就奔考場來了。這回好,不用瞎撞,有人領(lǐng)路了。
到了考場,兩個大檔頭一砸門,小門官開門嚇了一大跳。大明的官員,沒有不怕錦衣衛(wèi)的。再這么一接片子——“九千歲魏忠賢”,小門官差點尿褲。天啟五年開始,正是魏忠賢權(quán)勢最勝的時候,別說小門官,就連當(dāng)朝一品,見了魏忠賢都哆嗦。
小門官接了片子,趕緊往里跑,把兩位主考給砸起來了。兩位主考官,正主考太常卿倪文煥,副主考太仆少卿吳淳夫一聽怎么著,九千歲派人來了,別廢話,趕緊讓進(jìn)來。
把二位檔頭跟張好古讓進(jìn)來,奉茶看座。二位檔頭立即說明來意:“我二人奉九千歲之命送此位舉子應(yīng)考,現(xiàn)人以送到,我二人尚需回復(fù)九千歲,不便久留,就此告辭!”還沒等倆主考官弄明白怎么回事,人家二位起身告辭了。倆主考也不敢問,只得起身相送。
屋里五個人,兩個走,兩個送,就張好古沒動地方,端著茶碗四下里踅摸。不是他架子大,到現(xiàn)在他也沒弄明白這四個人是干嗎的,管家張福跟小伙計狗剩根本進(jìn)不來,也沒人給他引見,反正他聽明白了,這就是考場。
二位主考送走大檔頭,也沒進(jìn)屋,站在院子里就研究上了。
“倪大人!”
“怎么了,吳大人!”
“咱們就讓這位舉子進(jìn)來啦?”(他還不知道,別說舉子,張好古連“酸梨”都不是。)
“人家都在屋里坐著了,可不進(jìn)來了嗎!怎么著,你還敢把人家轟出去?別忘了,這可是九千歲送來的人!”
“可這事兒不合規(guī)矩呀!”
“規(guī)矩?”倪文煥搖了搖頭,“馬大人,你我二人做這‘春闈’的主考,又合哪一條規(guī)矩?”
按明朝的規(guī)矩,京城會試于鄉(xiāng)試第二年的春天舉行,因此也叫春闈,由禮部主持,主考官應(yīng)該由翰林、內(nèi)閣大學(xué)士或六部尚書擔(dān)任,而這二位,太常卿倪文煥所在的太常寺主管祭祀;太仆少卿吳淳夫所在的太仆寺是主管軍馬的,根本與科考不挨邊。那怎么讓這二位當(dāng)了主考呢,天啟五年“春闈”之前,朝廷剛經(jīng)過一場大變,楊漣、左光斗、魏大中、趙南星等一批忠貞的大臣被魏忠賢陷害的下獄、削爵或是流放,接任的首輔大學(xué)士顧秉謙和魏廣微雖然是魏忠賢的死黨,但剛?cè)腴w理事,權(quán)威未立,黨羽不多,顧不上科舉,又害怕那些“心懷叵測”的大臣借科考培植、提拔“反對黨”,就選了兩個威望不高的“邊緣人士”擔(dān)當(dāng)主考,也就是這二位。至于合不合規(guī)矩、理法,反正只要九千歲點頭,那位著名的木匠皇帝熹宗朱由校是一概不管。
書歸正傳,倪文煥見吳淳夫無言以對,微微一笑:“吳大人,朝廷之勢以明,你我應(yīng)早做打算哪?!?p> “吳某駑鈍,請倪大人指教。“
“楊、左一去,朝中已無人可與九千歲抗衡,你我的榮華富貴今后全要依靠九千歲了,而咱們與九千歲無舊啊,在朝中又沒什么影響,貿(mào)然投靠必不得重視。今天就有一個機會……”倪文煥說著,向房中一指,“他!”
“此話怎講?”
“吳大人,你好糊涂哇,里面這位,一定是九千歲的親支近派,要不然九千歲能黑更半夜往咱這兒送嗎。另外,你沒看這位的派頭,一個舉子,見了主考,連個禮都沒施,而且對那兩個檔頭就跟對隨從一樣???,吳大人,我今天可是對你推心置腹了……”
吳淳夫趕緊躬身施禮:“蒙倪大人不棄,吳某今后定以倪大人馬首是瞻。”
“好說,好說?!蹦呶臒ò褏谴痉蚍銎饋?,特意壓低聲音說道:“此人若得中,我們就與他有了一層師生的關(guān)系,再借他投靠九千歲,不就比其他大臣近了一層嗎!”
“大人高見,那咱們趕緊……哎,對了,號房都住滿了,咱們把他安排到哪兒?。俊?p> “嗐,號房住滿了沒關(guān)系,為了今后的榮華,咱倆人湊合湊合。我在你這屋,讓他在這兒?!?p> 二人商量好了,這才進(jìn)屋,再看張好古,好么,趴的桌子上,睡著了。
吳淳夫上前要叫醒張好古,讓倪文煥攔住了。倪文煥一擺手,然后轉(zhuǎn)身又出來了。吳淳夫沒明白怎么回事,只好也跟出來了。
出了屋,倪文煥叫過來一名差役:“里面的舉子乏了,你伺候他到里間的床上安歇,要好生伺候?!狈愿劳?,他轉(zhuǎn)身進(jìn)了吳淳夫的屋。吳淳夫也跟進(jìn)來了:“倪大人,為何不讓我叫醒這舉子?”
“你叫醒他又如何?”
“給他出題,讓他做文章??!”
“算了吧,吳大人,咱們也不知他才學(xué)如何,再說了,只剩半晚了,他要是作文不佳,不能得中,這不得罪九千歲嗎?”
“那如何是好?”
“如何……幾日無事,此次考題我也曾習(xí)作一篇,干脆備下筆墨紙硯,我說,你寫!”
這二位主考也是十年寒窗過來的,確實有真才實學(xué),一個說,一個寫,不到一個時辰,寫完了。
吹干墨跡,倆人這么一看:“行!還好!”(這不廢話嗎,自個兒作的文章自己看能說不好嗎?。?p> “還沒寫名字呢,對了,他叫什么來著?”
“哎,都沒問哪!算了,明天讓差役問問,再補上吧!”
“那也好,倪大人,讓他中第幾名呢?別太高了,要不然殿試這一關(guān)過不去可就麻煩了?!?p> “那不要緊,圣上醉心于工匠,殿試也就是走個過場。再說殿試只考策問,如果這位的學(xué)問真不高,大不了咱們再作一篇讓他背熟就是了。”
“那就點他頭名?”
“等等,木秀于林,風(fēng)必摧之,畢竟不知其才學(xué)如何,頭名風(fēng)險太大,得啦,給中個第二名吧?!?p> 一個字沒寫,第二名到手了。這些事兒張好古都不知道。他這一覺睡的挺美,跟在家里一樣,日上三竿才起來,有差人給打來洗臉?biāo)?,洗淑以畢,張好古就讓差人把早飯端上來?p> 差人這氣呀,心說:你拿貢院當(dāng)?shù)攴坷玻〔恢肋@位的來頭,又不敢得罪,只好說:“這位爺,考場散了,您這早飯得回家用去。”
張好古一聽:“散了,那就是考完了,我得走了是吧?對了,我中了嗎?”
差人心說:我哪知道!“中沒中現(xiàn)在出不來,您得半個月以后上這來看榜,才能知道呢。”
“噢,我知道了,行了,回見吧?!睆埡霉呸D(zhuǎn)身往外就走。
“哎,這位爺,您等等?!辈钊讼肫鹉叽罄蠣?shù)姆愿溃骸澳腺F姓高名?”
“張好古!”(幸虧是問,這要讓寫還麻煩了)。
出了貢院,張好古才想起來:張福哪去了?正琢磨著,聽旁邊有人喊:“少爺,少爺,我在這哪!”張好古扭頭一瞧,路邊一棵大樹底下,張福和狗剩牽著馬那站著呢。原來,這二位進(jìn)不去考場,又不敢走,怕吧少爺丟了,只好在貢院墻根下蹲了一宿。
“少爺,您出來了。”
“啊,出來了。”
“昨天晚上可吧我嚇壞了,您什么時候認(rèn)識的九千歲?”
“什么九千歲?!?p> ……
問了半天,張福也沒聽明白怎么回事,因為張好古比他還糊涂。反正張好古記住了半個月以后到貢院看榜,就知道自己中沒中。
看來是不能馬上回山東了,只能先在北京住下吧。仨人先找了家店房,把行李馬匹安置好。眼看日近午時,跟店伙計打聽了附近最大的飯莊,是宣武門外菜市口的得順樓,仨人就來了。
菜市口是北京賣菜的集中地,因此得名,后來才逐漸變成刑場。仨人來到菜市口,午時已經(jīng)過了,大街兩邊還有好多賣菜的,吆喝聲此起彼浮。得順樓是路北的一座三層樓,雕梁畫棟,齊脊飛檐,仨人上了二樓,張好古找了張靠窗的桌子坐下,點了幾個菜,張福和狗剩在兩邊伺候著。
不大功夫,菜上齊了,張好古剛要吃,就聽大街上一陣騷亂,還有人在喊:“快閃開,馬驚了!”
這時候國人好看熱鬧的精神被充分的體現(xiàn)了,二樓的食客“呼啦”一下全擁到窗口往外張望。張好古這桌最近,他搶到了前頭,就瞧街上的小販四散奔逃,由遠(yuǎn)處跑來一匹青鬃馬,蹄跳咆嚎、鬃尾亂乍,后邊追著幾個軍卒,看來是匹軍馬驚了。
這匹馬風(fēng)馳電掣,眼看就要跑到得順樓前了,樓下一個賣菜的老漢可能是被慌亂的人群撞了一下,又被肩上的菜挑子一帶,橫著摔在了街心,蔬菜撒了一地。旁邊一個瘦小的書生跑過來要攙老漢,已經(jīng)來不及了,驚馬到跟前了。
說時遲,那時快,眼看一場慘劇就要發(fā)生,在兩旁行人的驚呼聲中,從得順樓二樓跳下來,呃,說實話,是掉下來一個人……
鏡頭回放——張好古和眾食客,從窗戶里往外看熱鬧,窗戶小,人多,后面的就向前擠,特別是老漢摔倒在樓前,后面的人一點也看不見。有幾位急了,用力往前一擠,最前邊的張好古就覺著頭暈眼花,呼吸困難,“忽悠”一下:噯,我這腦袋怎么沖下了?不好,我被擠下來了!
就在下落的一瞬間,張好古的腦海里突然閃過一個奇怪的念頭:“不同層高墜樓差異理論?什么玩藝?”
“啊……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