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余途有意

　　陳北錦現(xiàn)在就站在急診室的門外，看著跟往常一樣的冷靜自持，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手心里全都是汗。急診室外面都站著家屬，門上亮著的“正在手術中”幾個鮮紅的字樣就如這冬日般冷了大半人的心。

　　?????一邊是生命危在旦夕的女友白溪嫻，而另一邊是已逝的生命在進行器官的捐贈與移植。兩邊家屬都是坐立不安。余佳的父母到現(xiàn)在眼眶還紅紅的。幾乎是夜間十一點三十四分零七秒，在同一間醫(yī)院，不同的病房里，兩個病人先后的出現(xiàn)了病情惡化的情況，比較幸運的是白溪嫻，在她病情急劇惡化，急需進行心臟移植的時候，出現(xiàn)了一個愿意捐獻自己心臟，而又符合移植條件的人，這個人就是余佳。

　　??????或許有的時候生命就是如此的脆弱，不堪承受。一邊是可能獲取生的希望的喜悅與不安，另一邊是木已成舟，逝者已逝的悲痛。

　　?????余佳的父母相互扶持著就那樣站在手術室門口，仿佛一下子就老了十幾歲，余母的一只手還在一個勁地抹眼淚，余父輕輕地拍著余母的肩膀，安慰著她。這對年邁的父母在女兒生命的最后時刻緊握女兒的手痛哭出聲，卻又不得不遵循女兒最后的遺體器官捐贈遺愿將女兒的心臟捐贈出去。

　　???????孫嘉怡到外面買完白粥回來的時候看到的便是這種畫面，饒是她見多了這種畫面，再次看到也不禁鼻頭一酸。她將白粥先分給了那對年老的夫婦，勸說著他們先在急癥室外面的長椅上坐下，又轉了個頭，走向了陳北錦：“喝點白粥吧，在這里干等著也不是個辦法，這場手術估計得到下半夜，你呢，也不用太擔心，陳憲醫(yī)生之前有做過這種手術，成功率算是相當高的了，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走。”陳北錦點了點頭，拿過了孫嘉怡遞給他的白粥走向了長椅，挨著那對年老的夫婦坐下。

　　??? ?同一間急診室，兩臺手術正在進行。外面的天色黑沉沉的，看不見月亮，零星散落著幾顆星星，風呼呼地吹過樹梢，在這靜謐而又沉默的夜色里，只有漫長的等待和祈禱。

　　????“咳咳咳……”余父咳得上氣不接下氣，滿臉漲得通紅。陳北錦緊挨著他，輕輕地拍了拍老人家的背，替他順了順氣，緩了好久，余父才慢慢地喘得過來氣：“那里面的是你什么人？女朋友？”“嗯，我們說好了等她病好了就去結婚?！标惐卞\似乎陷進了回憶中，眼睛亮亮的。“這姑娘是個有福氣的人，不像我們家囡囡，撐了這么久，都沒有見到她所謂的男朋友，我熟實覺得不應該呀，我見過那男孩，待人溫和有禮，對我們家囡囡是真好，怎么就是不來見她一面，去年草草地在手機上發(fā)了分手的短信，再怎么打電話過去都沒有人接……

　　余父滿臉哀痛，“我的傻囡囡最后還握著我的手問我他來了嗎？”陳北錦做安慰般拍了拍余父的手，余母在旁邊已經泣不成聲。

　　????????手術是在第二天早上五點多的時候結束的，那時天空才微亮，可外面卻早已飄起了雪?！罢谑中g中”這幾個鮮紅的字樣暗了下來，白溪嫻和余佳先后被推出，不同的是余佳身上蓋著白布，白溪嫻戴著吸氧機。陳北錦委托孫嘉怡去照顧余父余母，畢竟白溪嫻這邊離不開人，心臟移植成功并不代表就可以掉以輕心，很多人恰恰是死在術后的器官排斥中。

　　??? ??孫嘉怡來到余家這邊幫著料理余佳的身后事，她倚在窗邊忙著打電話聯(lián)系最好的殯儀館又不時注意觀察余父余母的狀態(tài)。余母打了一盆水，拿著毛巾擦拭著女兒的身體，當毛巾來到女兒心窩處時，動作小心地生怕弄疼了她，心窩處留下了心臟移植后密密麻麻的縫合線，余母的眼眶紅了又紅，擦洗后又拿出了一套余佳平時愛穿的衣服給她換上。之后父妻倆就那樣拉著女兒的手，說著話，余母不時地用手愛憐地撫摸著女兒的臉，然后又靜靜的背過身擦掉眼淚。窗外的雪下得更大了。

　　?????????白溪嫻是在術后的第二天醒過來的，后來她回憶起這一天，只記得窗外的陽光很溫暖，陳北錦趴在自己身邊睡著了，還有那顆在自己心腔里蓬勃跳動著，來自別人的心臟。

　　?? ?? ?余佳葬禮的那一天，周有去了，還帶來了一封封的信件，每封信的寫信時間都不同，唯一相同的是那一封封信全都貼上了郵票還有寄信地址，收件人那一欄里全都是余佳，而這些信時間斷斷續(xù)續(xù)?差不多將近五年，最近的時間停留在了2021年5月11日，之后再無新的。那些信件在陽光下泛著光，陸向勛三個字就落在信封的右下角。那天孫嘉怡幫著余佳父母收拾余佳的遺物時，看到了余佳跟陸向勛的合照，孫嘉怡只是覺得跟余佳合照的人看著好熟悉，后來才驚覺這不是上次去西北看周有偶然遇到的他戰(zhàn)友嘛，孫嘉怡拍了照給周有發(fā)了過去，這才有了葬禮上周有出現(xiàn)的一幕。

　　?? ?? ?陸向勛，男，1997年出生?，2021年5月13日于海灣反恐行動中犧牲，享年24歲。??

　　?? ???至于那條半年前的分手短信不過是設定好了時間發(fā)送的，當時陸向勛原本的打算是自己要是回得來就再取消發(fā)送，沒想到這一去便沒有再回來。

　　?? ?? ?白溪嫻跟陳北錦站在大廳對著中間的黑色畫像深深地鞠了三弓，畫像上的女孩頭發(fā)披散著，她的身后是一片的燦爛的向日葵花田，而她的嘴角帶著笑意。

　　???????余佳，女，1997年生，2021年11月27日病逝，曾任中學老師，我國人體器官捐贈第1028345位志愿者，享年24歲。

　　??????????白溪嫻恢復得不錯，那顆移植到她身體的心臟并沒有出現(xiàn)過不良的排斥反應，葬禮結束的時候白溪嫻抱了抱余佳父母，那對年老的夫婦雙手輕微地顫抖，因為他們在白溪嫻的身上聽到了自己女兒心臟跳動的聲音。

　　?????????我們是誰呢？哭著臉睜開眼來到這個世界，離開時，身邊圍著一群人在哭泣。來的時候不能選擇，走的時候也走得不甘不愿。

　　??? ?在這世間有很多很多個余佳，他們熱愛生命，即使是自己的生命走到了盡頭，他們也會以另一種方式去幫助別人，以另一種方式存在。

　　??? ??而接受了他們恩惠的人要做的僅僅是好好地活下去，因為余途更有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