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 桃花煞

　　　　“九娘，我的好孩子，快來二祖祖身邊坐坐，這雨這么大，怎么這么快趕過來了。二祖祖身邊又沒什么急事兒，晚點(diǎn)來，也沒什么事兒。”

　　林熙菡運(yùn)氣不好，剛打算出門，秋雨又嘩啦啦的下了起來，她不在這意味不明的情況下躲雨，免得惹人多想，便沿著長廊去了六合春。

　　“那哪成呢？這秋雨長，還不知道什么事兒停呢？二祖祖等著，那不要等到明日里。”

　　林二老太太讓身邊丫鬟給林熙菡去了蓑衣，脫了外袍，扶著林熙菡上了床榻，又親自給林熙菡倒了一盞桂圓姜茶。

　　“今年的雨水是多了些，這南邊嫌雨多，北邊就是天天求雨，老天爺，就不能安生的，兩邊均上一均?！?p>　　林熙菡喝了半盞姜茶，嘿嘿一笑，“若是能南邊雨到北邊，東邊水到西邊，這天下還不太平了，要那巫覡干嘛？這神教沒了飯碗，還不都找二祖祖茬?！?p>　　林二老太太聽了俏皮話，也是咧嘴一笑，“就你嘴貧，滿嘴的葫蘆嘴兒，這天下的好壞都被你說凈了，我就是說了句話，還惹了事兒?！?p>　　林熙菡嘻嘻一笑，拉著林二老太太撒了會(huì)兒嬌。

　　林大姐看林二老太太對林熙菡這隔房的孫女比自己這個(gè)親孫女還親熱，心里又是不忿，又是擔(dān)憂，忙插話道，“老太太，您還是別憂心這雨兒，你再憂心，你親孫女可就得吃秋雨了。”

　　林二老太太被林大姐打斷滿是不快，心里不高興，但畢竟是自己親孫女，見她滿臉苦楚，焦心不已的樣子，也是心疼的。

　　但林熙菡一向和林二老太太眼，她又不好直接攆了林熙菡出凌霜閣，再者林熙菡出了凌霜閣，還能住哪兒呢？住三姐兒處，那里一是住著韓嬗雅，馬上三姐兒又要回來的，定是住不下的。

　　林二老太太這一猶豫，林大姐更是焦慮憤恨地直瞪林熙菡，林熙菡故作不知逗弄了林大姐片刻，等林二老太太下定決心時(shí)，突然道，“二祖祖，過兩日，我想到我娘莊子上住一段日子。”

　　林二老太太噓了口氣，又是放心，又是擔(dān)憂，便道，“怎么突然到莊子上住去呢？莊子上寡淡又荒僻，哪里是小孩家待的地方?！?p>　　“莊頭說，滿山果子結(jié)了，可以做百果釀了，九娘心里好奇得緊，姑蘇城里也悶得慌，打算去耍玩耍玩?！?p>　　林熙菡語氣說得淡，林二老太太卻聽得有些愧疚，小姑娘自覺早熟，也是被逼的，這一想又難過又羞愧。

　　可想到大孫女的事兒著實(shí)糟心的，九娘若是留在園子里，怕是還跟著遭殃，不若出去躲了災(zāi)，遂道，“過兩日天就涼了，你若去，還是要多多準(zhǔn)備些御寒的家當(dāng)，好好玩上兩日。”

　　林熙菡做事與人留余面，覺得林二老太太偏心親孫女正常，也不覺得住在人家屋子還有挑選的權(quán)利，心里也不生氣更不難過，反而嬉笑道，“二祖祖，放心。九娘身邊可都是老資格的嬤嬤，哪里會(huì)凍著九娘。九娘到莊子，一定讓人給二祖祖天天報(bào)信，送上香甜果子給二祖祖嘗鮮?！?p>　　林熙菡說得放心，林二老太太越是不放心，都是奴才，哪有自己貼心，“蘭嬤嬤幾個(gè)是好的，可你年紀(jì)小，那西山莊子水汽重，亦陰寒，呆久了也是易得濕寒之癥。”

　　“不若，還是別去了好的?！绷侄咸ба赖?。

　　林大姐聽了快跺腳，皺著眉頭，直喊，“那怎么行，老太太?！?p>　　“怎么不行？”林二老太太板著臉不快，道，“你要住凌霜閣，那你住得了。這碩大的林府，多得是屋子，九娘沒處兒住，我六合春還是有的地兒。真是老犬吠鼠，管得遠(yuǎn)?！?p>　　林大姐一聽林二老太太好不容易被勸動(dòng)了，林熙菡也自愿離開，林二老太太反而反悔留了林熙菡，心里一陣不滿，大喊道，“老太太，您這是什么話兒，我可是為了九妹妹好。她留在這兒，不過是給咱們扯后腿?！?p>　　林熙菡聽了心里一陣稀罕，這自己住自己屋子，還有什么麻煩不成，轉(zhuǎn)頭對林二老太太望去。

　　“她住我們六合春，礙著你那冤家什么事兒？”

　　“老太太，本來我不想說的，您可別逼我，這事兒，除了我住凌霜閣，旁人住了總是倒霉的?！绷执蠼銚沃碜樱瑥?qiáng)調(diào)到，“我那冤家可是在凌霜閣有了不干不凈的心思，這靠著凌霜閣的園子都是不安生的。九妹妹離了老宅，還少了這糟心的名聲的?！?p>　　“大姐兒，你這是什么話兒，難不成你的意思是林府滿門都是不干不凈的，離了才有名聲?！绷侄咸粴庵?。

　　林熙菡聽林大姐不會(huì)說話，也是暗自奇怪，這大太太怎么交的女兒，這心思城府還不及個(gè)娃娃。

　　“這可是老太太說的，不是孫女說的?！绷侄咸涣执蠼愕脑拠I道了。

　　“你說你，你真是個(gè)不安生的，怨不得你婆家要休棄了你?！?p>　　“老太太，你什么意思?！绷执蠼惚粋搅耍鴾I水，憤憤不平，“我被休的原因，您不知道嗎？我這被休還不是為了林家，再者若不是有這么個(gè)娘家拖后腿，我能干那事兒，被抓了把柄來著。若不是為了林家，我能吃了暗虧不哭不鬧，好好回來的?！?p>　　林二老太太也覺得自己話里過分了點(diǎn)，又不好和小輩認(rèn)錯(cuò)，林三太太便打圓場道，“好了，大姐兒，老太太是知道你委屈的，不然也不會(huì)讓九娘給你讓了屋子?？墒悄銊偛诺脑挘鴮?shí)過分了點(diǎn)。這府里上下哪個(gè)不把你當(dāng)頭一份的，你看不起咱們家，不是看不起你自個(gè)兒嗎？”

　　“呸，不用你裝好人，撒柳枝水?！绷执蠼悴活I(lǐng)情，滿臉鄙視道，“三嬸嬸少給旁人拋小媚眼，留些虛情，你大侄女我如今也不會(huì)這般下場。”

　　林三太太被哽得說不出話，又不好回了林大姐兒，著實(shí)是那事兒，自己理虧了些，又憋屈，又懊悔，她哪里知道曾大女婿是那般人物，若是知道，便是連句話兒都不會(huì)說上一句的。

　　林大姐見林三太太被堵了回去，有些子舒坦，拉過林熙菡的手道，“好妹妹，我可是為你好，你還不知道我那凌霜閣是奸夫淫婦偷情的地兒，你個(gè)未出閣的姑娘住那兒，損的是你名聲來著。”

　　林大姐這滿嘴跑車的話，實(shí)在不上臺面，林熙菡懶得搭理這混人，可林大姐兒反而當(dāng)林熙菡認(rèn)同想聽她的話，更是又多嘴道，“好妹妹，你沒嫁人，不知道這人面獸心、男娼女盜的意思，有些人看似是個(gè)好的，卻是個(gè)不干不凈不要臉的，連侄女婿都要勾搭一番。往日我是個(gè)傻的，當(dāng)那人是個(gè)好的，才被害得嫁了中山狼，落到如今地步?！?p>　　“夠了——”林二老太太聽林大姐這丑話都說給外房去了，太丟老宅的臉了，又是丟臉又是氣憤，指著林大姐的指尖都發(fā)顫，林三太太也眼眶都紅了。

　　林熙菡似乎也品出些什么，與蘭嬤嬤對視了兩眼，蘭嬤嬤搖搖頭，林熙菡往里面縮了兩下，甩開林大姐的手。

　　“你還要不要臉，要不要臉，這么糟心的事兒，你還到處張揚(yáng)，你不怕丟臉不成，不怕丟臉不成——”林二老太太吼出來。

　　“我怕什么，我有什么好怕的。我做了什么事兒，我又做錯(cuò)了什么事兒?！绷执蠼惴鲋璋?，紅著眼眶，恨聲恨氣道，“當(dāng)年若不是三嬸子一把年紀(jì)了，不知羞恥，勾搭了曾二郎，能讓曾二郎闖到了我園子里。曾二郎闖到我園子里，你們能讓我嫁給曾二郎嗎？”

　　“我是個(gè)傻的，你們都哄著，騙著我，讓我以為是良人，嫁了曾二郎，日日泡在苦水里，還當(dāng)自己做錯(cuò)了什么事兒，哪個(gè)狐貍精勾搭了他的心。月月回家訴苦，盼著他回心轉(zhuǎn)意，不曾想到，反而給這兩個(gè)男娼女盜的幽會(huì)機(jī)會(huì)。”

　　林大姐捂著臉，失聲痛哭起來。

　　年少求良人，曾家二公子長房嫡孫，翩翩美少年，誤入菊花園，一見傾心，求娶佳人。一段佳話的背后卻是如此不堪。

　　夫君看上了自己嬸子，誤當(dāng)嬸子是自己，著實(shí)可笑。

　　“大姐兒，這事兒是我對不住你，可是我也是無辜的，我根本不知道這事兒，若不是，若不是……”林三太太也是氣得掉眼淚，如花嬌顏，點(diǎn)點(diǎn)淚珠，越發(fā)美艷動(dòng)人。

　　“若不是什么，若不是曾二郎跑過去和你私會(huì)，道是滿心滿意都是你，都是當(dāng)你是林家大小姐，才娶了我的，次次陪我回娘家，只是為了見你一面?！?p>　　林大姐又笑又哭，拍著桌子嗤笑不已，“你若不是存心調(diào)戲美少年，能惹了桃花債？你若不是得意勾著曾二郎的心，寒磣我們大房母女，能夠曖昧不清的說些似是而非的話嗎？你很得意是嗎？得意，自己半老徐娘猶勝二十雙華，得意勾勾手指而就能讓侄女婿和丈母娘、妻子作對是嗎？”

　　“哼哼，你的得意都建立在我們母女的苦雨淚上?！?p>　　林大姐說得可憐，里面的內(nèi)容著實(shí)讓林熙菡心驚，林熙菡忍不住往后又退了幾下。

　　沒想到林大姐夫竟然看上的是林三太太，而且如今都是癡心不改，甚至為她休了林大姐。

　　“夠了，大姐兒，你說的那都是沒有的事兒?！绷秩闹雷拥?，“不說曾二郎是不是你夫君，便是不是，我也不會(huì)做那事兒。他年紀(jì)比我家七郎大不了多少，我心里當(dāng)他是個(gè)兒子輩，才與他說上幾句話。而且他當(dāng)日求娶的時(shí)候，說得并不是很清楚，我才多嘴說了你的名字，才讓他誤會(huì)，求娶了你。我沒什么好得意的，更不會(huì)心虛，我行得正，做的端，也不怕你找茬。至于那次在園子里，他攔住我，也不過問了一些事兒，并沒有你說的那些事兒?！?p>　　林三太太懊悔當(dāng)日看曾二郎美少年，為人家世均不錯(cuò)，想著林大姐也是配的，自己又沒女兒，大姐嫁了曾家，也是得益于林家的，才一心撮合，沒想到惹下這官司。要是知道會(huì)是這事兒，這一千個(gè)一萬個(gè)，也不讓大姐嫁于曾二郎。

　　著實(shí)太荒唐了。

　　“呸?！绷执蠼憷湫Σ灰?，“那你干嘛和人家女婿，說丈母娘的壞話來著呢？挑唆一些似是而非的話兒呢？”

　　林三太太有些窘迫，她是存心不良，挑唆了兩句曾大女婿和林大太太，但也只是挑唆了兩句，讓林大太太外面沒人幫襯著。

　　哪里知道這里面有這些歪歪繞繞，惹得曾大女婿替自己報(bào)仇，欺辱林大姐兒，害得林大姐兒被休妻，丟了林府的臉面，礙著林家門楣，說不準(zhǔn)日后還影響自家子孫娶嫁。

　　她哪里知道，她連曾大女婿幫自己說句好話都不敢想象，還當(dāng)這曾大女婿是個(gè)知禮的，還羨慕林大太太有個(gè)好女婿。若是知道這里面有這事兒巴不得能跑多遠(yuǎn)跑多遠(yuǎn)。

　　“好了，別吵了，大姐兒，你這般鬧著，有什么意思呢？不過是丟了林家臉面，你日后二嫁還是和曾家女婿和解，還能離得了娘家不成？這事兒算你三嬸子對不起你，可是你不為你自己想想，也為你兄弟姐妹想想吧。這事兒是能往外傳的嗎？”林二老太太對林大姐訓(xùn)斥道，眼神卻是飄向林熙菡幾個(gè)。

　　林熙菡也看出林二老太太意思，也跟著點(diǎn)頭，沒有故意裝傻懵懂，這老太太人精，裝傻這一招，這時(shí)候賣弄，反而惹災(zāi)。

　　“難不成，我這事兒，就這么算了不成？老太太你偏心也不能這么來著的啊?！绷执蠼闩吭诖查缴洗罂奁饋?。

　　林二老太太疼自己侄女，三兒子一房，可孫女也是自己的，看林大姐苦，心里也難受，“大姐，你放心，奶奶一定給從曾家討了公道，林家也不是說休就能休的人家，你一沒犯七出，二在他家服過三年喪，他是不能休你的?！?p>　　林大姐聽了林二老太太答應(yīng)給自己做主，放心一些，捂著臉又看了三太太兩眼，林二老太太自然知道她的意思，又道，“老三家的，如今也是你對不住大姐兒，我做主，將你在城外兩個(gè)莊子賠給大姐兒，你可服?！?p>　　林三太太自然知道這侄女婿愛慕自己不能外傳，否則丟臉是三房，得了老不修的名聲，直點(diǎn)頭稱是。

　　林大姐見好就收，面上一臉忿忿不平，滿肚子怨氣，可轉(zhuǎn)身卻藏不住喜色。

　　林熙菡正躺在床榻最后，斜對林大姐，看著她微微挑起的嘴角，上揚(yáng)的眉毛，詫異不已。

　　難不成一兩個(gè)莊子就能平了那種奪夫之恨，林大姐不像那種大肚的。只是林二老太太和林三太太神色沒什么不對，想來事情怕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