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氏見著兩人進(jìn)門就大聲說道：“怎么這久才到？娟兒（應(yīng)是那被派去傳話的丫頭）可返回多時了！“
沈亥嘟著嘴回道：“途中遇到了花姨娘，耽擱了一會兒“
“理她作甚！“卓氏滿臉的不以為然，倒也沒有追問。接著打量起香思周身上下，眉頭卻是緊緊皺了起來?！斑@么個花骨朵一樣的年紀(jì)怎么就不愛打扮打扮呢？真真是讓人看不過眼，過來，坐這兒。“邊說邊將香思拖到自己的妝臺前摁下。
香思曉得她好意，唯有一臉苦笑。反是沈亥腦子又浮現(xiàn)起方才自己的想象，上前急忙道：“我看二妹妹這樣干干凈凈的就挺好，母親可千萬別把她整得跟那幫子紅紅綠綠的一樣?！?p> “你母親我會是那么沒品的人？“卓氏看著自己兒子這副模樣直接扔了個白眼給他。手上動作卻絲毫沒停下。
香思的肌膚原就細(xì)膩白嫩的吹彈可破，唇色也嬌艷柔潤，卓氏嘖嘖贊嘆后并未再上脂粉，只用黛筆輕輕地掃了兩下眉角。解開她那松垮的束發(fā)重新梳了個清爽的螺髻，也不用那些個繁復(fù)的宮花堆砌，從妝匣子里翻了半天，取出一副明珠綴就的華勝看了看后嵌進(jìn)發(fā)間。剝了香思身上半舊的蛋清罩袍，讓負(fù)責(zé)自己衣物安置的丫頭取出一件簇新的淡紫銀紋紗披以及相稱的一副紫色銀紋寬邊腰帶給置換上。等收拾妥當(dāng)，卓氏扶著香思兩邊的胳膊又左右打量了半天，終于心滿意足將其推至自己兒子面前笑著打趣道：“二小子，你看看這可和你說的那些紅紅綠綠一個樣？“
沈亥乍然看到眼前之人，雖明知其就是自家妹妹，也還是驚得合不攏嘴。原就標(biāo)致無瑕的五官這會更是無遮無掩的顯現(xiàn)，眉眼神色依舊冷清出塵，卻徒然增添了幾分貴氣和威儀。紅紅綠綠？不，簡直米粒之與皎月，怎么比？
“好看好看真好看。”沈亥拍手稱贊道。
“我啊，要有個和二丫頭一樣的女兒，就天天這樣侍弄她穿衣著扮，可惜光生了兩個臭小子?！弊渴蠈τ谧约旱难酃膺€是很自得的，邊說邊欣賞著自己的成果。
香思看了眼豎在一旁的穿衣鏡，望著里面裊娜淡雅的身影，心里也挺佩服卓氏有雙巧手。
“好了好了，這都晚了，趕緊走吧，你們?nèi)龐饗鹪诤笤洪T口可等急了！“卓氏說完便風(fēng)火而行，眾人自然魚躍跟上……
在后門遇到齊氏，眾人一番招呼后，卓氏、齊氏、香思以及卓氏的一個貼身婢女上了前頭的一輛馬車，沈亥不想騎馬，又嫌在馬車?yán)锩鎼灇?，就爬上了那車頭坐下，余的那些丫鬟婆子則滿滿當(dāng)當(dāng)上了后面另一輛馬車。待妥當(dāng)后一前一后往知州府行去……
進(jìn)了知州府的后院，那些應(yīng)邀的太太小姐早已悉數(shù)到場，一眼望去，皆是姹紫嫣紅、浮光掠影。見著卓氏等人進(jìn)來，由知州夫人打頭一個個全都站起來迎接。賓客之間相互致禮后，卓氏被請到上首與宴會的主人并排落座。沈亥與眾人見禮后自去與其余的少爺小子們一起玩耍。香思跟隨齊氏后面找了一處落座，這齊氏往常少有出門交際，見著這些夫人太太們頂多有幾分面熟，并無特別相好之誼，且眾人又多圍攏在卓氏與知州夫人身邊。兩人在一旁坐著吃吃茶，看看伶人小曲倒也閑逸。
“三太太，這是你家的姑娘？模樣長得可真讓人稀罕?！?p> 一個婦人的聲音從身邊響起。香思轉(zhuǎn)眼看過去，那人約莫三十大幾的年紀(jì)，打扮不算富貴卻甚得體，容長臉兒樣貌秀氣，此刻正笑意盈盈地瞅看著她。香思雖不識得其人，可畢竟對方年歲在那兒，便從椅上起身微微朝她一禮。
原正在看戲的齊氏聽到聲音后回過頭來，看到那婦人，心中微一怔愣之后轉(zhuǎn)眼笑道：“原來是周家太太，倒是巧了，二丫頭可得好好給周太太行個大禮，遇到恩人的母親了！”
周？應(yīng)是那位周小公子的母親了！香思后來得知所謂周侍郎家的小公子其實并不是周侍郎的兒子，而是侄子，周侍郎庶弟的兒子。因為周家出了個侍郎大人，所以江州城的官員百姓說起他們周家的都習(xí)慣稱其周侍郎家的什么什么！
香思聽了齊氏的話后立即起身重又鄭重施了一禮！
“香思見過周伯母，伯母萬福安好！”
“這是作何？快快起來！”那婦人趕緊上前欲將人扶起。
“您卻是實實在在受得她禮?！饼R氏笑著言道，“可還記得你家小公子在安福寺的風(fēng)波池里偶然救下過的一位小姐？”
“不就是今年開春的事么，還受了貴府好大一份謝禮，當(dāng)真是客氣！莫非？”那周夫人也是省悟過來！
“對對，正是這個丫頭?！饼R氏說話的時候用一只手拍著自己膝蓋。
那周夫人回過神后似想起什么來，重又對著香思細(xì)細(xì)打量了一番，神色間有那么幾絲驚疑不定。
“是你們大房的姑娘？“周家太太問得有點小心翼翼。
齊氏雖軟弱卻并不愚笨，怎會不明白對方所想，只是別人這樣想也是人之常情，本無可厚非。不過作為嬸嬸卻還是要說上幾句，否則帶她出來作甚？
“是啊，周太太，正是我們大伯家的二姑娘，這丫頭跟我似的，平素幾乎不出門，外面這些夫人太太們怕是都不曉得她。“
“那貴府真真是藏得緊?！爸芴珡呐詰?yīng)笑著打哈哈。
“……“
齊氏與這周太太原先有過幾面之緣，這會坐在一起自然也能說說話。香思極少從旁插嘴，但凡有應(yīng)對皆是妥妥帖帖，得體大方，倒是讓那周太太心中頗為贊嘆，覺得傳聞不實，其言也虛。
……
“二丫頭，你倒是過來！“
聽著卓氏在上首的突然叫喚，香思與在座的兩位長輩微笑示意后便走上前去。施禮還沒到一半，便又聽到卓氏在那邊與周圍的太太們說笑道，“方才是誰說我沒有女兒的，你們倒是仔細(xì)瞅瞅我閨女，可比哪個差了？”說完朝香思伸手，示意其到自己身邊，有顏色的知州府里丫頭馬上在卓氏的下首設(shè)置了一個圓凳。
香思方一坐下，一只手還握在卓氏的手中，耳邊已傳來一片的贊嘆之聲。
“少卿夫人，這可真是您女兒么？通身氣派，樣貌真是頂頂標(biāo)致，“
“我瞧著性情也好，妥妥的，小小年紀(jì)，難得這么沉穩(wěn)?！?p> “少卿夫人，這是您哪家認(rèn)得干女兒罷！“這樣說的顯然還算是略知根底的人。
“……“
“哈哈哈，你們都瞧著我這女兒好？“卓氏聽到眾人的話后頓時開懷地笑道。
自然有人喜笑承應(yīng)。
“實話告訴你們罷，這是我們大伯家的二閨女，我這趟回了江州，就覺得這丫頭特別的合眼緣，只這丫頭平日里一天到晚就躲在家里也不嫌悶氣，我這是故意拽她出來要她透透氣，也好與諸位認(rèn)識認(rèn)識?！?p> 眾人聽卓氏如此說自然又是一陣附和。不過也有那平素在婦人堆里耳聰目明的，馬上就想起沈府大房的二姑娘指的不就是那個“呆子“么？心中頓時暗暗吃驚，與左右間小聲竊語。
那些看中香思好的，家中又恰好有年貌相當(dāng)晚生后輩的婦人便一個個上前與香思攀談起來。香思雖是微笑應(yīng)對，心中卻是暗暗叫苦不迭。心道這婦人堆里下回可再不能隨隨便便跟了出來。最后幸得那位周太太上前笑著打岔，說那些太太們別瞧著歡喜就將人給生吞活剝了，嚇壞人家。眾人方才轟笑打住。
知州府這一趟宴聚下來，香思雖不覺得有什么喜樂，甚至有幾分如坐針氈，但無疑是大大地洗刷了沈家二姑娘“呆子“的名聲，當(dāng)然這是后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