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涼州虎兕

第六十三章 閻忠(一)

涼州虎兕 岑云 2230 2012-10-19 23:00:48

    七月末,漢庭以左車騎將軍皇甫嵩討賊不利,免其職,檻車征還。何颙踐行了自己的承諾,聯(lián)絡(luò)朝中清流士大夫共保皇甫嵩,天子許之,褫奪皇甫嵩官職,保留爵位而削減封戶;總算是免了皇甫嵩的牢獄之災(zāi)。八月,漢天子下詔,以司空張溫為車騎將軍,接替皇甫嵩出征雍涼。

  消息傳到?jīng)鲋萋?lián)軍大營,老邊不禁為之感慨。

  皇甫嵩國之良將,名下無虛,老邊與他交手月余,雖然時日不長,卻也能略窺他幾分用兵之長才。從陳倉退兵,沿途數(shù)百里地面,老邊盡發(fā)軍中精騎,晝夜輪番襲擾,卻始終無機(jī)可趁。只憑這一手,就足以讓老邊欽佩。事后想想,老邊也不由為自己慶幸,若非有十常侍從旁掣肘,又泄露軍機(jī),涼州聯(lián)軍未必是皇甫嵩的對手。

  幸好,這樣的對手,卻被漢庭自己給廢了。至于張溫?一儒生爾,怎么能與皇甫嵩相提并論?

  老邊費(fèi)盡心思,終于趕走了皇甫嵩這個涼州人,但是很快,他的大帳中又迎來了另一個涼州人;那是一個老朋友,漢陽人閻忠、閻進(jìn)思。

  從黃巾之亂起,閻忠跟隨皇甫嵩往關(guān)東平叛,與老邊已經(jīng)有一年多不曾相見。這一次到老邊軍中,也是偶然;卻是涼州聯(lián)軍的斥候在哨探時,偶然于一條小路上撞見。一開始斥候見閻忠孤身一人鬼鬼祟祟,穿行于林間小路,只當(dāng)是官軍細(xì)作,立時便要動手殺人。

  閻忠一介文士,哪里能與如狼似虎的兵卒對抗,眼見要命喪當(dāng)場,他急中生智喊出老邊的名號,自稱是邊帥派出去的細(xì)作,剛剛準(zhǔn)備回營,有要事回見邊帥,于是被斥候押回營中盤問。他與老邊本就是朋友,盤問之際鬼扯兩三句,說老邊往昔之事分毫不差,因此得以過關(guān),總算見著了老邊。

  見到老朋友,老邊很是高興,于大帳之中設(shè)宴款待;因為大軍分別立營,北宮伯玉等人散在別處,老邊也不去叫他們,寬大的帥帳中,只有兩個老頭子對飲。一邊喝一邊說起分別之后的舊事。

  老邊好奇地問道:“進(jìn)思兄,我出兵三輔之前,曾聽說你意圖謀反,被朝廷通緝,從皇甫嵩軍中潛逃,不知去向;怎么如今卻在這里?”

  閻忠不停地給自己灌酒,間歇嘆道:“一言難盡吶!”一邊說一邊狼吞虎咽,仿佛許多時不曾吃過東西一般。

  “到底出了什么事,你本是平叛功臣,怎么轉(zhuǎn)眼就成了謀逆重犯了呢?”老邊聽他吞吞吐吐,大為不滿;“慢點吃,沒人和你搶,怎么活像餓死鬼一樣?!?p>  閻忠頭也不抬,嘴里含著東西,話音含混不清:“自從入關(guān)之后,我已經(jīng)三日不曾好好吃過飯了,若不是僥幸到你這里來,只怕再過兩日就當(dāng)真餓死了?!?p>  看著老朋友一副狼狽相,老邊好笑道:“這么說來,你當(dāng)真是犯了謀逆大案了?沒想到啊,我手提數(shù)萬雄師,舉兵反叛也就算了,沒想到進(jìn)思兄身在關(guān)東,身邊無一兵一卒,也敢謀反;進(jìn)思兄果真膽氣粗豪,佩服,佩服……”老邊心情大好,有意打趣。

  閻忠聽得差點罵娘,沖老邊直翻白眼;“你個老東西休要說風(fēng)涼話。你手中數(shù)萬人馬分明是一幫烏合之眾,憑此些許兵馬,能占據(jù)半個涼州已是天幸,豈能成大事!”

  老邊聞言愕然;“莫非進(jìn)思兄別有良策?”

  “你知道我是因何背上謀逆罪名的?”閻忠一番風(fēng)卷殘云,終于酒足飯飽,慢條斯理說起自己的事情來。

  老邊沒好氣道:“在我這里弄什么玄虛,快講!”

  “我曾勸皇甫嵩提兵入雒陽,兵諫皇闕!”閻忠半是得意半是惋惜地說起自己的壯舉。

  老邊大吃一驚,只覺難以置信,偏生閻忠神色又不似作偽,不由駭然道:“你怎么敢如此做?”

  看到老邊驚訝失態(tài),閻忠愈發(fā)得意,嘿嘿直笑。

  老邊會感到驚駭,自然是因為閻忠所為太過匪夷所思。皇甫嵩平定黃巾之亂,大功告成,朝廷施以重賞,倍加倚重;當(dāng)時的皇甫嵩正是最風(fēng)光無限的時候,閻忠選在這種時候去勸反,豈不是腦子壞掉了?

  閻忠的腦子自然沒有壞,所謂非常之人行非常之事,閻進(jìn)思就是這樣的非常之人。當(dāng)時皇甫嵩收兵河北,準(zhǔn)備返回雒陽之際,閻忠對皇甫嵩說道:“難得而易失者,時也;時至不旋踵者,幾也。故圣人順時而動,智者因幾以發(fā)。今將軍遭難得之運(yùn),蹈易駭之機(jī),而踐運(yùn)不撫,臨機(jī)不發(fā),將何以保大名乎?”

  皇甫嵩聽得莫名其妙,這都是哪兒跟哪兒呀?什么叫難得之運(yùn),易駭之機(jī)?皇甫嵩聽不明白,就問閻忠:“何謂也?”——你到底想說什么,明白講吧,別故弄玄虛了!

  閻忠其實就是下了個鉤,想引皇甫嵩繼續(xù)說下去,于是心中竊喜,繼續(xù)說道:“天道無親,百姓與能。今將軍受鉞于暮春,收功于末冬。兵動若神,謀不再計,摧強(qiáng)易于折枯,消堅甚于湯雪,旬月之間,神兵電埽,封尸刻石,南向以報,威德震本朝,風(fēng)聲馳海外,雖湯、武之舉,未有高將軍者也。今身建不賞之功,體兼高人之德,而北面庸主,何以求安乎?”

  這一番話,把皇甫嵩給抬得很高,把他平定黃巾之亂的功勞,與商湯、周武比肩了。而后話鋒一轉(zhuǎn),就開始嚇?;矢︶裕f他建立如此大功,所謂功高震主,只怕朝廷容不下他。

  皇甫嵩卻沉得住氣,沒有給閻忠嚇住,他很誠懇地說道:“夙夜在公,心不忘忠,何故不安?”——我老老實實為國盡忠,有什么可害怕的?

  閻忠不以為然,拿出當(dāng)年的韓信來舉例;他說當(dāng)年的韓信只為了劉邦一時知遇之恩,不知道早作良圖以求自保,放棄了與劉邦、項羽三分天下的機(jī)會,最后落得身死未央宮,后悔都遲了——這就是將軍的前車之鑒啊。

  給皇甫嵩下過一劑猛藥,閻忠隨即就將他的計劃和盤托出,他說:“今主上勢弱于劉、項,將軍權(quán)重于淮陰,……征冀方之士,動七州之眾,羽檄先馳于前,大軍響振于后,蹈流漳河,飲馬孟津,誅閹官之罪,除群兇之積……功業(yè)已就,天下已順,然后請呼上帝,示以天命,混齊六合,南面稱制,移寶器于將興,推亡漢于已墜,實神機(jī)之至?xí)?,風(fēng)發(fā)之良時也?!柚髦?,難以久居,不賞之功,讒人側(cè)目,如不早圖,后悔無及?!?p>  這一番話,把皇甫嵩嚇出一身冷汗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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