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寶劍吟】
杜風剛才就沒怎么喝酒,他還憋著要清醒著一會兒跟李涵說話呢,所以李涵這么一說,他當時就站起來了,拿著筷子假裝敲擊著,似乎在斟酌詞句似的,而實際上,是在想該剽竊誰的詩會比較好。
“來人??!給本少爺取劍來!”杜風大喝一聲,門外下人連忙跑去書房取劍,旋即回來,雙手將劍呈上。杜風握劍在手,嗆啷一聲將劍抽出。只見劍體微微晃動,發(fā)出龍鳴之音,隱隱寒光乍現,杜風大笑一聲:“既為助興,有歌無舞豈不無趣?看我舞劍行歌!”
李涵一直含笑默默看著杜風,聽到這話,將手一撫:“好!沒想到子游還會舞劍,這倒是出乎小王意料!”
杜風放下劍鞘,又拎了一壺酒,離開座位,走到旁邊空地,將手里的酒壺高高舉起,一道酒線從天而降,落入杜風早已張開的口中。
隨后杜風輕喝一聲:“此詩名曰《寶劍吟》!”隨即腳下錯開,手里寶劍挽了個劍花,就開始舞動起來。
小小的斗室之中,劍光凜凜,寒氣逼人,雖然明擺著只是花架子,但是由于速度比較快,也帶出了點兒破風之聲。只是李涵不知道,就這個花架子,還是前不久杜風才學會的一點兒,還是止小猜教他的,否則杜風哪兒會舞什么劍??!雖然杜風從前學過點兒擒拿之類的,若說讓他拿著刀劍與人對敵,他倒是也不怕,可是那畢竟不好看,全是最為簡單直接的劈刺,就像是古龍的小說里寫的那種,完全憑速度取勝,而不是像金庸小說里那樣一招一式嚴謹無比了。
“幽人枕寶劍,殷殷夜有聲。人言劍化龍,直恐興風霆;不然憤狂虜,慨然思遐征。取酒起酹劍:至寶當潛形,豈無知君者,時來自施行。一匣有余地,胡為鳴不平?”一首詩念罷,這頭杜風手里的劍也停頓了下來,到最后一個字“平”的時候,杜風口氣嘬出一聲長嘯,手里的寶劍頓時停住,卻由于緊急剎車的緣故,亦自嗡嗡作響,跟他口中的嘯音相合,很有點兒俠客風范。
“好!”李涵首先站了起來,大喊了一聲,杜牧和馮鶴娘自然也受到杜風詩里氣概的影響,紛紛叫好。
他們都覺得,杜風突然就像是換了一個人似的,居然一改從前的溫文婉約,弄出了這么一首俠義之氣的詩來,而且,在此之前,杜牧和馮鶴娘,卻是幾乎從未聽到杜風作詩的??!但是他們又不知道,杜風不做詩的原因是宋朝詩少詞多,幸好還有個陸游可以剽竊,否則杜風今兒還真沒什么可作的詩。
可是杜風的表演還沒結束,他左手的酒壺可一直沒丟掉,這會兒,將酒壺的蓋子一揭,直接就將壺里的酒傾囊而出了,看上去很豪邁的樣子。不過杜風心里有數,那酒壺里沒多少酒了,否則他才不會這么干呢,萬一表演砸了,讓酒淋了一頭,豈不是很尷尬?就是因為酒壺里沒多點兒酒了,就算是淋在臉上,不但不會覺得狼狽,反倒還有點兒豪邁的感覺,所以他才故作豪俠之風的。
“好啊好??!”
杜風聽著李涵的叫好之聲,笑呵呵的把手里的寶劍入鞘放好,回到位子上:“江王是說什么好呢?”
“詩好劍也好!”
杜牧也連連嘆道:“這首詩頗有點兒與青蓮居士的《俠客行》遙相呼應的味道,的確是好詩!”
就算是馮鶴娘,也不得不佩服杜風的確很有“才”,雖然平日里看到他總是瘋瘋癲癲沒個正經,但是似乎只要是需要他正經的時候,他總是不會錯過這樣的機會。就像是那天在天一閣也是,杜牧將那天發(fā)生的事情原原本本講給馮鶴娘聽了之后,馮鶴娘旁觀者清,很清晰的就能看得出這哪兒是杜牧所說的運氣啊,明明就是亦步亦趨的布下了一個連環(huán)陷阱,就等著李涵一步步的往里走,最終得到了這樣的一個結果。
馮鶴娘有時候很難明白,為什么杜風這么個看似稀里糊涂的家伙,每每到了關鍵時刻就如有神助,好像老天都站在他那邊呢?這個人的心里,到底還藏著多少不為人知的東西?
酒席散了之后,李涵并沒有立刻走人,而是拉著杜風的手到后院乘涼。
下人泡了茶上來,倆人就像是聊家常似的,杜風這才將從他如何進入杜府,然后又是如何如何從一個書僮恢復了現在的身份,等等等等,詳細的跟李涵講述了一遍。
李涵聽完,愣了半晌,才說:“真是出乎意料啊,沒想到子游還有這么一段。不過,你從前是杜牧的書僮,現在是我的侍讀,倒似乎還是個書僮的身份!”
杜風也笑著回答:“好像也是,難道我這輩子就是個做書僮的命?”
李涵哈哈大笑。
笑過之后,喝了口水,李涵又問:“剛才在席間,小王似乎聽到你依稀說了一句什么夜觀星象,現在四下無人了,你且說來與小王聽聽?!?p> 杜風抬頭望天,看到北斗七星高高掛在天上,煞是明亮耀眼。于是他伸出手,遙指北中天:“江王請看,遙掛中天的那顆星斗,呈微紫之色,那顆就是象征著凡間帝王的紫微星。此刻紫微星淡,周圍隱隱有風云涌動,將紫微星的光芒遮去不少。這說明皇上龍體有恙,此時應當已經臥病不起了?!边@個是史書上說的,半年多以前,也就是在去年的十一月間,穆宗李恒在打馬球的時候突然頭暈目眩,居然中風,從此身體一直沒有康復,直到去世。不過這個在宮里是知道的,但是杜風一介寒儒,按理是沒什么機會知道這些,就算是普通點兒的大臣,也不見得知道這件事。
所以杜風說完,李涵很是吃了一驚。
“會不會是這幾日天上云厚風疾,擋住了紫微星的光芒呢?”
杜風微微一笑:“江王非要如此,我也莫可奈何。星象之學不敢說與天氣無關,可是這紫微星的光芒日減,卻不是一兩日之功,早在去年……我看看……”杜風假裝回憶,然后斬釘截鐵的說道:“去年十一月間,就日漸黯淡……”
李涵這才徹底一驚,身體微晃,心里已經確信無疑。就算是杜風知道了李恒身體不太好,也不可能如此準確的說出是從去年十一月開始的。在李涵看來,這只有一個解釋,那就是杜風的確是從星象上看出來的。
“唔……那子游你還看出些什么?”
杜風知道李涵已經信了,于是又抬起手,指著天上:“江王再看,紫微星旁,有一顆小些的星斗,那便是太子。但是,太子的星位不正,且光芒閃耀不定,請恕小人大膽,若是沒有外力相助,太子想要登基大統,怕是不易?。?!”
這就純粹是胡扯蛋了,杜風在紫微星旁隨便找了顆正在閃著的星星,就非將它定為太子。在李涵已經相信了杜風深諳此道的時候,杜風說什么,他也只能相信是什么了。
“那卻是為何?”
“江王休要著急,再看看這偏南的位置,還有一顆星斗,此星雖不呈紫光,但是光輝耀眼,且光芒漸盛,甚至從方位而言,有壓制太子的命星的趨勢。若是小人算的不錯,此星才是將來的帝王之星……”
李涵聽了這話,眉頭緊鎖,低下頭來,看著自己的腳面,良久不敢出聲。
許久之后,他極為小聲的說了一句:“這顆星是誰?”
杜風臉上帶著點兒神秘的笑容,看了看李涵,卻是緊閉雙唇一言不發(fā)。
李涵心里大致也有點兒數了,只是他不知道他又著了杜風的道兒,杜風根本就是故作神秘,反正答案李涵心里其實已經有了,故作高深只會讓他更加相信而已。
“可是自古兄弟奪位,多傷及無辜……”李涵欲言又止。
杜風站起身來,走了兩步,又走回來之后:“那就要看這顆星的主人意欲如何了!若是他愿意輔佐太子,太子也能登上皇位??墒撬羰且庥麅A軋中天,只待……咳咳,便可睥睨天下。是幫扶一個胸無大志的太子,還是自己排議而出,只在一念之間……”
“大膽!”饒是李涵聽了心中激蕩不已,卻也被杜風這句“胸無大志的太子”給震驚了,其最為正常的反應便是拍著桌子阻止杜風繼續(xù)說下去。
杜風自然省得,于是假裝惶恐,撲通一聲跪倒在李涵面前:“江王恕罪,小人只是依照星象之說,并無逆反之心?!?p> 李涵看了看眼前的杜風,搖搖頭,擺了擺手:“起來吧……”
“謝江王不罪之恩!”
李涵端起了茶杯,放在唇邊,卻良久不曾喝下一口,心里矛盾至極。又是被杜風言語引誘,這天下誰人不想得?可是,卻又被倫常所限,總覺得有些擔憂。這也跟歷史上的李涵的性格非常相仿,李涵本就是如此,后世對他的評價也是這樣,空有帝王之道卻無帝王之才,這帝王之才,其中有很大程度上,也是說古今為帝王者,必須要有足夠的手段,如若被那些俗理所限,是成不了大事的。
杜風眼看著李涵猶豫,便想著添把火:“憑君莫話封侯事,一將功成萬骨枯!”這句詩本是幾十年后才會出現的,是個叫做唐松的詩人寫下來的,這時候杜風自然又是很無恥的剽竊了一把。
可是,這句話卻讓李涵暗暗心驚。其實原本唐松在這首詩里,原意是說,請你不要再說什么封侯之事了,你哪里知道一個將軍成功的背后是踏著千萬人的尸骨上來的?可是,這個時候聽在李涵的耳朵里,卻有了另外一個意思。他覺得這是杜風在善意的提醒他,他作為一個王爺,不能想的只是做個王爺就算結束了,而是要想著整個天下,而成功的背后則是有著血的代價的,所以不要再猶豫了……
“一將功成萬骨枯……好一個一將功成萬骨枯??!”李涵終于將杯中的茶水一飲而盡,隨后將杯子重重的摔在地上,碎成了無數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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